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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云泥终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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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庆之引赵秉文进入内室,将地图摊于桌案。斜阳透过窗棂,将金灿灿的余晖洒在陈庆之身上。

    赵秉文立于对面,瞧着陈庆之炫目的身姿,又想到今日施援时的情形,不禁拍手赞道:“陈将军真如天神一般。”

    陈庆之捋髯一笑,道:“听你所讲,你虽家境清寒,却也读了些典籍。”

    赵秉文道:“嗯。我名字上秉下文,便是家父要我秉承祖训,立志劝学,传承我华夏文化。”转而黯然道:“只是如今,家父已然遇害逝去,家传的《六甲孤虚秘法》也渺然无踪,当初我还答应他要做博士……”

    陈庆之走上前来,摩挲着赵秉文的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想来这句你是读过的。当下虽是有些困苦,但你也要谨记父亲的教诲与自己的初心,砥砺体行,如此方不负男儿本色,更使你父亲在天之灵慰藉。”

    旁人倒也罢了,可一日下来,赵秉文所见所闻,早已将陈庆之敬佩得五体投地。听到这番话,赵秉文振奋不已,用力点头应道:“嗯!”

    “好。既如此,我们便开始教你查看地图罢。”

    翌日一早,陈庆之差亲随唤赵秉文来到卧室,缓声道:“秉文,我与你一见如故,观你亦是可造之材,现将我珍藏多年的《韩信兵法三篇》相赠,望你将来知兵晓文,报效社稷。”言罢,将书简交予赵秉文。

    赵秉文心下深为感动,想来老将军一片赤诚,便不再推辞,赶忙端正仪容,郑重拜受。

    出得卧室,陈庆之遴选了两名精干的亲兵,又着人依北方民俗找了两身衣物叫赵秉文和王亦萱换上,细细叮嘱了几句,四人两拨便前往东魏。

    望着四人远去的身影,身边的亲随道:“将军,您对这两个孩子真好。”

    陈庆之慨然道:“许是上了年纪,我瞧着同是庶族出身的秉文,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亲随笑道:“将军现在可是壮志得展,名震天下啊。谁人不以认识将军为荣?”

    陈庆之叹道:“我自幼跟随圣上。年少时,每日伴圣坐隐,随呼即来,弈毕即归,彼时我家门可罗雀,闲暇时苦无朋友,甚是孤闷。及至不惑,幸蒙圣上简拔,薄立寸功,皇恩眷渥,此时我家门庭若市,却深感仍无朋友。”转而又怅然道:“士庶天隔。你道‘王谢袁萧、朱张顾陆’这些望族便能瞧得上这些军功了?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朝内门阀盘根错节,寒门倍受排挤,相较望族的平流进取,坐至公卿,庶族非十倍之功实难出头啊。”

    二人沉默片刻,陈庆之忽微笑道:“不过以秉文的资质,老夫今日之举,他日定可造福于社稷。但愿后辈俊杰皆能量才而上报国家、下慰所学啊。”

    赵秉文等人进入东魏境内,其中叫周澄的亲兵提议,大路人多眼杂,且有官兵盘查,为免生无谓事端,莫如专捡小路偏道而行,即便有事,他与另一名亲兵齐淳随后照看也无大碍。众人议了一下,觉得有理,便改道小路。

    因近年兵戈不断,致使原本较为富庶的青、徐二州,也是民生凋敝。四人起初还是前后分作两拨,后来沿途几乎不见人烟,便合作一处而行。

    四人同行,赵秉文便不安分起来,缠着周澄与齐淳问个不停。甚么陈庆之的功业事迹、东西两魏的风土民俗,饶是齐淳口舌伶俐,能言善道,也被问得招架不迭。言语不多的周澄在一旁安静赶路,偶尔偷眼瞧着齐淳被赵秉文攀胳膊、抱大腿、扯衣角的狼狈样子,只是装作未见,扭过脸来却与王亦萱偷笑。一路说说笑笑,行程也不再枯燥,而赵秉文对陈庆之则是愈发崇敬。

    且说张虬那晚躲在暗处,远远瞧着赵秉文与王亦萱出村,便兴冲冲地赶往王家屋墟,找到密室入口处,却发现门已打不开。张虬初时想既已知道位置,多使些力气便也打开了。于是此后连续数日,张虬每晚于深夜无人时想尽办法、百般努力,奈何王亦萱已开启机关,且密室顶上覆有玄铁,仍是纹丝不动。

    张虬忖着,若是自己清理密室上方的废墟,再挖洞绕过玄铁,不但耗时巨大,成功与否也是渺茫,日久还定会被人发现,反而不妙,只有先寻得王亦萱再作计较了。

    因张虬知道王怀义此次是前往南青州,以前也与王怀义走过两次,更知琅琊为必经之地,若能沿途遇到赵秉文与王亦萱最好,遇不上也要赶在二人前面先到琅琊,否则待两个孩子找到王怀义,这密室内的东西便不用惦念了。

    张虬打定主意当即动身,算着赵秉文二人虽是孩子,但已出发数日,权衡之下,还是抄小路赶往琅琊。

    奋力奔波二十余日,张虬终于到了琅琊。摸摸身上,王家着火那日带在身边原本赌钱的家底,已然所剩无几。想着赵秉文与王亦萱不知何时能到,此后的生计便成了难处。

    张虬正在烦闷,无意间望见不远处一所寺院,心念陡转,有了计较,坏笑着朝附近一户人家走去。

    此后,头脸精光的张虬声言途中遭劫,并倚着往日在定林寺时听得的些许佛经偈语,辗转到郡内各所寺院挂单骗取食宿,一经被人察觉是假便另投别所。因东魏崇佛,辖内寺院不少,张虬竟食宿无忧地过了数日。

    这日一早,张虬如常在城门口闲坐,紧盯往来进出的各色人等,生怕漏过了赵秉文与王亦萱。几个时辰过后,张虬瞧着没什么发现,便欲回寺院用斋饭。

    哪料刚站起身来,两个熟悉的瘦小身影立时映入双眼。

    张虬仔细定睛望去,果然是赵秉文与王亦萱,心中狂喜道:“老子的富贵来了。”赶忙随在两人身后三丈开外,只待行至僻静处便出手,先制住赵秉文,再要挟王亦萱说出开启机关的方法。

    赵秉文与王亦萱二人自顾自地走着,浑未发现张虬。

    王亦萱道:“秉文哥,这一路上你每晚都在看陈爷爷赠你的书简,它真那么有趣么?”

    赵秉文笑道:“其实我也是看得不甚了了。爹曾经教过我,甚么事都要循序渐进,只有日积月累,方有厚积薄发。所以我先将书背诵下来,日后自然会一通百通。这几日下来,我已快背熟了。”

    王亦萱撇嘴道:“偌大一部书,我瞧着那么枯燥拗口,你竟全背熟了?我却不信。”

    “真的背熟了。”赵秉文急道:“不信,我背给你听。”

    说罢,赵秉文警惕地打量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将怀中的《韩信兵法三篇》取出交给王亦萱,自己清清喉咙便要开始背诵。

    王亦萱忽听脑后衣袂擦风,随即手中的书简被人夺了去。

    赵秉文大惊,瞧面前的人僧人模样,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嘿嘿”,张虬拿着书简道:“小姐果然将密室中的宝贝带出来了。只此一部?其它的宝贝呢?”

    赵秉文与王亦萱惊异道:“胡子张!?”

    “可不就是我。你们……”张虬正自得意,倏地眼前一闪,一条大棍直奔喉间而来,张虬慌忙朝右急避,哪知这大棍却是全无花哨,招招只搠喉、胸,且迅疾威猛,先手已失的张虬左支右绌,一身冷汗,连对手是谁也未及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