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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日上三竿,一位身带酒气的俊俏青年才踉跄进院,此人丹凤眼柳叶眉,明明有着佳人的媚态却透出男人的阳刚威仪,这是个矛盾的集合体,令任何人都不会吝啬自己的目光多作停留的矛盾集合体。
“师兄,你的婚期将近了吧?”剑无缺远远闻到那股美酒余香,便知他所等之人已到。
“哎哟?你难得来师兄这里一次就是为了提醒我将步入坟墓的时间?”沈三没好气的叹息着,坐于桌前斟起酒来,“来来来,快来同师兄喝上几杯。”
“自上次一别已有三载,你那几个师兄每次来探我,走不过三个回合便倒,当真废物得紧,还是与你小子喝有意思。”沈三不顾脸上尚未退却的酒红,又为剑无缺斟满酒。
“师兄,我是你的话,从此时此刻起便戒掉这酒,免得过些时日嫂嫂进门,强行宰了你腹中的酒虫。”剑无缺举起酒杯,轻嗅,饮下。
“山国的飞星桂,湫国的扶月桂,余梁国的朝阳桂,与师兄院中的弄辰桂,小小一壶桂花酿,却饮尽了日月星辰,喝下了大悯半壁江山的四季余味。”剑无缺抿了抿嘴角,喉中回甘,清冽又浓厚,他笑言:“也就师兄能日日喝得如此奢靡了。”
“师弟你果然是我辈中人,老师收的这些学生,除了你我,皆是牛饮之辈!”沈三抚掌而笑,继续为剑无缺添酒,笑完他又拉起张苦瓜脸,道:“不过,喝酒的时候就不要谈五师妹了,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些可乐的日子了。”
“好好好,就谈国事天下事,不谈家事可好?”剑无缺无奈笑道,酒杯在手指间缓缓转动,晃荡的酒在其中亦是转动不止。
“如此甚好,不过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此次又是什么麻烦事?”沈三浅抿一口酒,脸上酒红如挂上一抹霞,媚态更是惊人。
剑无缺如眠的双目睁出道缝隙,白色的眼眸寒意刺骨,他放下酒杯,道:“师兄,夜郎之变想必你也早已耳闻,你相信雪龙卫叛变之说么?”
“当年向家便是被我们知世府牵连才几乎被灭门。”沈三继续饮酒,只是说到此事时,那刚入喉的酒已与清水无异。
沈三看了眼剑无缺,见他这个师弟面色无改,才继续言道:“我反而觉得,这是有人想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倒也没说错。”剑无缺的食指轻敲桌面,将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尽数托出。
沈三沉默片刻,不由一声长叹:“可惜一代名将,可怜忠魂烈骨!”
“他们是想斩除雪国的根基。”剑无缺言道,“国魂院,向家,雪龙军,向应龙,雪国的军魂皆在于此。当年向家被冤窝藏叛逆,国魂院被遣散,雪龙军削减成边防卫,这一系列看起来都不是偶然。”
“不错,如今雪国大军尽归秦家之手,若是他们真的与冰原有所勾结,那他们所图之大当真是前所未有。”沈三有些担忧,而且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复明之药的秘方当年不过数人知晓,秦臻又是如何得知?”
“当时知道这个药方的只有老师,家母,我,向老元帅,以及那夜前来求药的父女俩。”
“是啊,如今除了你与那对下落不明的父女之外,已无活口。”沈三拿起酒壶,壶嘴抛出一条银弧,洒入他的嘴中,一壶好酒不过片刻便都入了肚,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渍,继续言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那对父女就是秦臻与秦繁花?”
“当得知此药与他相关时,便已有所揣测了。”剑无缺站起身,院中有风轻起,摇晃着窗叶,吹去不少酒意。
剑无缺言道:“那对父女当初可是向老元帅引荐予老师的啊。”
“引荐后不久向家与知世府便惨遭横祸,那对父女亦不知去向,而秦家正是那时候初显峥嵘。”沈三揉了揉已有些发胀的印堂,长叹:“可惜当年见过那对父女的府中人都已死去,仅剩师弟你活着亦是不知那二人的相貌。”
“所以,我打算夜探相府,十年罢了,他的声音我还记得。”剑无缺的心中此时已有波澜,若是秦臻父女便是那时求药的父女,那出卖知世府,构陷向家的真凶便昭然若揭了。
“嗯。”沈三缓缓点头,片刻后,他笑道:“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你苦修剑术十载,不就是为了当年之事的真相么?诸位师兄也从没有帮上过什么忙,但此次就算你把天捅破,我们这些师兄弟也会与你一起抗。”
剑无缺闻言,心中暖流涌起,他抱拳躬身,恳切言道:“多谢师兄。”
“兄弟之间谈什么感谢?”沈三笑道,招呼管事又拿出几十壶各国的名酒,与剑无缺共饮。
“刘信此人虽是小人,但也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我会令人管好他的。”
沈三在桌上摆满了酒杯,酒杯里沉静着各色各香的佳酿,二人或碰杯,或独酌,或牛饮,皆由心情与性情。
酒一壶壶空去,管事又是一批批往厅堂中送上美酒。
“这三年啊...这三年来师兄我收集来的所有好酒都在这里了!”沈三满口酒气,搂着剑无缺的肩膀,口舌已有些打结。
“我多苦啊!多苦啊!喝个酒...喝个酒都没人陪!”沈三打着酒嗝,踉跄的脚步将满地的空酒壶踢得叮当作响。
“我日日盼,夜夜盼,就是盼师弟你来同我把这些美酒佳酿消灭光!”沈三长袖一甩,指着满堂的酒,双目居然流出两行泪,他哭诉着:“师弟,以后师兄就没有这机会了!师兄...师兄要嫁人了,要嫁给那个恶婆娘了!以后我是一滴酒都甭想喝到了!”
“是是是。”剑无缺哭笑不得,千杯不醉的沈老三,今日终究是醉了。
沈三倒在床榻上,嫣红的俊脸犹余泪痕,他抱着酒壶,嘟囔着:“师妹...师兄以后不近女色...绝对不近女色...但是酒你可别给我丢了...别丢了......”
“五师妹在你心中是有多大的阴影啊?你那是娶,可不是嫁。”剑无缺将床上的被子盖在沈三身上,他悄声道:“明明五师妹那么惹人疼。”
此时已是入夜,剑无缺在满地狼藉的厅堂中盘膝而坐,片刻,一股浓厚的酒香随着他周身蒸腾的热气四处挥散。他将已被酒气湿透衣衫褪下,换上干净衣裳,在院中轻身飞起,于一片片飞檐上跃过,在夜里如同只鸟儿般,向着玉乾门的方向而去。
丞相府各房的屋檐都被人提前置放了不同的香料,香味皆不相同,但常人却要相隔极近才能闻到。可对剑无缺而言,就算远隔数里,他也能在千万种味道中分辨出这些不同的香味。
上天关了他一扇门,却给他开了数叶窗。而且每叶都精美如画,牢固若钢。
“玉檀香。”剑无缺鼻翼轻扇,四处的味道皆在其中,不管香的臭的,刺鼻的怡人的,皆在其中。
“找到了。”剑无缺在一处屋檐上无声落下,此处的玉檀香最过浓郁,而玉檀香的放置点便是丞相府的主厅屋檐。
运气不错,厅内此时有人。
其中一人张口时,剑无缺脑海里尘封的记忆如翻江倒海般席卷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