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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旷野上,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我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眼前的世界才清晰起来。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半人多高的蒿草,一无所有。微风吹过,蒿草们此起彼伏,犹如微山湖的波浪。
一阵马鸣声传来,超影敏捷的身姿由远及近奔来。
我翻身上马,漫不经心地策马前行。脑子中依然有些混混沌沌,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方。我抬头仰望苍穹,太阳发出和煦的光芒,再加上拂面的凉风,让人惬意无比。然而,我却无法根据太阳的高度判断时辰,因为周围太空旷了,没有高大的树木作为参照。奇怪啊,明明是夏天,为何阳光一点也不炽热。
转过一片山坡,我看到一个骑马的女子背对着我。看她的发式衣着和身形轮廓,应该是一名妙龄女子。一阵强烈的孤独感从我的心底汹涌产生。正好,我可以向她询问一下此时的时间与所处的位置。
她转过头,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忽然陈列在我面前。我不禁大骇,冷汗从发热的额头涔涔流下。我摇了摇头,定睛一看,那张脸才变得正常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在哪里见过这名女子,谁知那名女子却先说话了。
她嗔怪道:“阿邦,你怎么不认识我了?难道你是一个薄情的人?”
一瞬间,记忆之门打开了!我意识到眼前的这名女子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阿藟。天啊,当着她的面,我怎么会认不出她!我用左手拍了拍发烫的额头,驱散脑中迷雾一样的混沌。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阿藟,我可能发烧了,脑子有些混乱,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她嫣然一笑,指着我的胸膛,说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就算脑子中一时想不起来,心中却始终留着我的位置。跟我来吧,我们一起去看朝阳!”
我诧异地问:“现在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如何看朝阳?我们这是身处何方啊?”
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对我说:“相信我,跟我走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没有世俗的繁文缛节,也没有盗贼们的拦路打劫,也没有忧愁烦恼,就只有我们二人。快走吧!”
说完,她拍马前行,我急忙跟随在其后。就这样,两匹马、两个相爱的人在宽阔的草原上行进着。周围不知不觉间升起了一层茫茫云雾,遮天蔽日,如坠仙境。时间如同静止了一样,除了飞奔的马蹄和晃动的身姿,一切都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藟停下马,利索地跳到地面上。没想到阿藟的马上功夫如此之好。我也跳下马,站立在她的身旁,茫然地盯着前方。
她回过头淡淡一笑,注视着我说:“看,阿邦,那边就是日出!你一定要陪我看完这个日出再走,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蒙蒙白色云气中透漏着一丝绚丽的火红,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发烫的前额。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一道险峻的悬崖屹立在眼前,深不见底。从山底吹来了凉爽的风,让我困顿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伸出手,握着她的小手,有些冰凉,关切的说道:“我的藟,我怎么会再次抛弃你。这次上天让我们相见,就永远别再想分开我们!不要说今天的日出,明天,后天,大后天,今年,我愿意陪着你看一辈子的日出。”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忽然投入到我的怀中,嘤嘤哭泣道:“妾容貌平庸,竟蒙君如此错爱垂青!俗语云,士为知己者亡,女为悦己者容。倘若有来世,妾还愿意做君的女人。”
我大为困惑,问道:“阿藟,好好地,为何说这样的话。”
然而,她只顾着哭泣。
这时,朝阳从云雾弥漫处,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冉冉升起。天地间顿时光芒四射,驱散了让人无法捉摸的雾气,世界万物的轮廓立刻清晰起来。我不经意地一转头,西方的天空出现了一副诡异而壮观的画卷,两支军队正在交战,战车滚滚,刀、剑、戟、矛挥舞着,如蝗虫般的箭矢将逃难的妇孺叟妪统统射杀,地面上血流成河。
我指着西边的天空,说道:“阿藟,快看,海市蜃楼啊!一大奇景啊!”
阿藟停止了哭泣,整理了一下衣襟,郑重地说道:“时间到了,君注定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妾一个人。妾岂能以一己之欢娱而置天下苍生于水火中而不顾!”
我怔怔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她向我走来,踮起脚尖,抱起我的脸颊,将红唇凑了过来。香甜无比!我愿意今生今世都这样一直下去,至于理想,就让它随这天地间的雾气而去吧。大千世界,太阳每天东升西落,离了谁,万物都能正常的运转。
吻了一会儿,她推开我,充满无限眷恋地说:“君走吧,离开这虚幻的梦境,回到现实世界中去吧!天下苍生还等着君去拯救!”
说完,她将我猛然向后推去。
我失去了重心,猛然向崖底坠去,阿藟的身影越来越小,只剩下耳畔断断续续响着的“去拯救天下苍生吧”!我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却陷入到这山谷中的茫茫云气之中,越陷越深。
……
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惊魂甫定地打量着床榻旁的一干人等,有母亲、长嫂、次嫂、阿姊,还有刘信等三个侄儿。看到这些熟悉的脸庞,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氛围,我逐渐平静了下来,终于确定刚才与阿藟相见之事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想起了阿藟,我不禁潸然泪下。
母亲急忙伸出手贴着我的额头,焦急地说道:“阿兰,快叫医工来,邦儿不会是烧坏了脑子吧!”语毕,立即有一个婢女小步快跑了出去。
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容颜憔悴的中年人。一看到我,他就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跪在我床榻前,激动地说:“恩公,可担心死老夫了。终于醒了,醒了啊!”
我仔细在脑海中思索着此人的氏名,却听母亲说:“此人是单父人吕文。是他将昏迷不醒的你送回了丰邑。阿邦,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正想用左手抚摸额头,却感到臂膀处一阵疼痛。疼痛感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那天在森林中大战诸贼的事情。
于是,我说道:“阿母毋忧,我没事。对了,吕君的家人可都安然无恙归来?”
吕文见我恢复了记忆,欣喜道:“托恩公的神勇,他们都平安无事,只是死了三个奴仆。可恶的盗贼!”
我说道:“吕君太客气了,别一口一个‘恩公’,我的年纪最多比令郎大上十岁,尚无妻室。哪能随便敢以公自居呢?”
吕文笑着说:“我与少公子一见如故,等公子贵体痊愈后,我们就结为异氏兄弟,如何啊?”
我突然想起了他的小女儿,进而想起了阿藟,情绪有些低落,便叹了一口气道:“吕君真会开玩笑!结拜的事,以后再说吧。”
一阵晕眩感袭来,我晃了晃,躺倒在床榻上。此时,医工提着药箱也赶了过来。众人急忙让开一条通道。医工先是对我进行了号脉,又让我伸出舌头瞧了瞧。
一番诊断后,医工说道:“禀夫人,四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昏迷数天,饮食甚少,因此体力虚弱而已。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我过会开个药方,吃些药就好了。”
母亲对在场的众人说道:“大家先都散了吧,等阿邦身体稍微好些后,再来探望不迟。”
众人纷纷退去,室内只剩下我和母亲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