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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敢妄言。”沉寂了许久，无月终于开口。
“这些怪物，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它们没有来历，没有族群，没有目标，来到世上唯一的目的就只有破坏。它们……杀了不少吾的族人。”
“吾属下的学官曾经说过，这种怪物，其实就是那些被自己内心怨恨所吞噬的人类，所以它们才会疯狂地破坏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付丧神……”
无月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胡栗走到刚刚交战的地方，弯下腰，又捡起一片看起来像是破碎铜镜的残片。
“我们假定他们是人类，那么，爆炸后，留下的应该是血肉骸骨，至少，也是怪物化后比较奇怪的血肉。”
“可是，现场并没有这些东西，我可不相信那些刀枪不入的皮肉会被炸得一点渣都不剩。”
“那么，从逻辑上，基本可以推翻‘这些怪物是人类所化’的论调。”
无月咬着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胡栗举着那片破碎的铜镜，一边欣赏，一边继续说道：
“那么进入第二个推论。既然爆炸果实的威力也没有大到粉身碎骨的地步，那么现场留下的这些日用品的残骸，应该就是怪物的躯体了。”
“这意味着，怪物的真面目，其实是……”
“够了！”无月突然喝止了胡栗的推理。
她发现，她居然开始接受这个人类推断的结论。如果这个人类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身边的人，都在撒着弥天大谎。
伤害付丧神族人的，就是付丧神化作的怪物。
欺骗自己的，就是自己身边亲近信任的人。
这样的事实，怎么能够接受！
她强忍着泪水，肩头微微地耸动。
胡栗叹了口气，也不催促。他蹲下来，用铜镜的碎片，在地上挖坑，将附近的碎片就近收拢，丢进洞里，覆土掩埋。
然后，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点了三下头，又起身到另一处，开始重复挖坑、掩埋的流程。
“可是，可是它们，看上去确实是人类啊……”茫然的无月，做着最后无力的挣扎。
听了这句话，胡栗有点无奈地看了兔子一眼，兔子歪着头想了一下，明白了胡栗的意思。
靠你了，让她面对现实吧。这是胡栗想要传达的。
兔子轻轻地靠近无月，然后，把爪子按在无月的手背上。
就像之前它变成付丧神雷鼓那样，右前爪的红色绑带解放开来，缠绕包裹住它，然后化作点点红光散去。
站在无月面前的，赫然是另一个无月。
“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的眼睛，你的记忆，你的心，都会欺骗你。”这一会儿功夫，胡栗已经收殓了3处残骸，“你看上去很坚强，如果我的眼睛没有骗我。那么，请面对现实。”
无月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坟冢”，感激地对胡栗施了一礼，眼神从迷茫变得坚定：“多谢你的指点。吾自当回到都城，前往族人的诞生之地天守阁，将怪物的来源查个水落石出。”
“你们很好，吾可以相信你们，将你们想知道的告诉你们。刚才，红铃为吾带来线报，数日内，人类残余势力将对我族都城发动总攻，目标正是天守阁。天守阁关押着数万人类，他们为吾族生产器物，培育新的族人。若天守阁陷落，付丧神一族将不会有新的族人诞生，到时候，两族之间，恐怕再没有转圜的余地，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她望向正在熟睡的红铃，叹了口气：“此去都城，吾也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必然会竭尽所能阻止冲突。如果最后还是没能……那红铃就拜托你们了。另外，帮忙转告她，吾不会将人类进攻的消息泄露出去让她难做的，以吾名号起誓。”
听到这样的消息，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
尹何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拍了拍无月的肩膀：“别多想了，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心，对吧？”
听到尹何的话，无月眼睛一亮，嘴巴喏喏地小声重复了两遍，感激地冲尹何点了点头。
“那么，有缘再见了。”无月转身，走得干脆利落，也没再看红铃一眼。
“会再见的，无月……公主殿下。”胡栗站了起来，捶了捶腰。在他手上，捏着一块从残骸中淘到的腰牌，上面用本世界的文字刻着——“无月公主”。
无月走后不久，天就大亮了。红铃从沉睡中醒来，听到胡栗等人帮忙转达的无月的留言，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家分头寻找跑丢的马车，出乎意料的是，两辆马车在昨夜的激烈战斗和爆炸中，居然没有太大的损坏，或许是夜黑林深，马匹也没有跑得太远，很快就带了回来。
安抚了受惊的马匹，一行人继续赶路。照样，还是胡栗一行人一辆，红铃祖孙俩一辆。
“啊，不爽啊，太不爽了！”六六掏出几根树枝，摆成人形，手持木锥子用力扎着它，“要让姑奶奶抓到背后捣鬼的家伙，绝对要让他知道，文化人流氓起来有多可怕。”
噗嗤。兔子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他人的脸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绷得紧紧的，胡栗甚至有心情开始玩弄兔子的耳朵。
“也难怪六六生气。从收到警报、来到这个世界起，我们就处处落在后手，不是忙着救火，就是等着挨揍。”当值驾车的尹何深有同感地说道。
胡栗轻轻笑了笑：“放心吧，这种情况不会太久。六六，我保证，就在这几天，一定把那群混蛋揪出来，让你揍个爽，好吗？”
六六可是在游戏里跟胡栗组过好几次队的，知道胡栗没把握是不会说这种话的。此刻听到胡栗这么保证，她立刻丢掉树枝，乐呵呵地粘过来，开始套路：
“是不是跟你早上的推理有关呀？你跟无月小妹妹说的，‘怪物是付丧神转化而来的’，是真的么？”
“嗯，应该不会错。而且我猜测，并不是无月身边的人欺骗她，而是，所有人都被蒙蔽，都以为这些怪物是人类。能实现这一点的超凡能力，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很熟悉吗，唔，我想想……想到啦！有点像你的能力，对吧？只是你抽取、置换的是别人的力量，但怪物被置换的，是身份！付丧神的身份换成了人类的身份！”
谁说六六是傻姑娘的？开脑洞的事情她天赋异禀好吗！胡栗看着六六，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吐槽。
“这么说来，这事跟那些专门破坏造物主工作的家伙有关？我记得兔子说过，那些家伙拥有跟我们一样的能力体系。”外面驾车的尹何也听到了对话。
“所以，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抓住了他们的尾巴，接下来，就是怎么把他们揪出来的问题了！”
“大佬，你缺迷妹吗？会崇拜会解闷的那种。”六六听说苦日子要出头了，开心地差点抱住胡栗的大腿。
正闹腾着，车厢帘布被掀开一角，外面传来红铃的声音：“请问，方便进来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红铃弯着腰钻了进来。
“奶奶说，我们改变目标，不去另一个家里啦。”
“那去哪儿？”六六问。
“去一个据点，我们幸存人类的据点。”红铃有点担心地说，“可是，那里也是反抗军的驻地，奶奶到底想做什么……”
“是啊，想做什么呢？最后的咒术师红家老婆婆，人类的反抗军，付丧神公主无月，一手摧毁人类国度的付丧神国主，加上隐藏在幕后的捣乱者……让我猜猜，你们做了什么，又想做什么……”胡栗双头枕在脑后，悠悠地想着。
拉车的老马打了个响鼻，继续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在碌碌的车轮声和哒哒的马蹄声中，胡栗慢慢合上了眼睛。
或许是隐约把住了解决问题的脉络，胡栗享受了降临这个世界几天以来睡得最久也最安心的一觉。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地上课睡觉、下课游戏。只是，时不时，一条红色的绑带就会在他眼前晃过来晃过去……
吵醒他的，是陆六六那熟悉的大呼小叫的声音。
“快看快看，我们上树了诶！”
唔，可以感觉到马车倾斜得厉害，这是在上坡？
不对！六六说什么？上树？！
胡栗赶紧凑了过去，把六六的脑袋挤到一边，从车厢窗口往外看去。
耶，真的上树了诶，好棒……个鬼啊！我有点恐高啊！
他们的马车，正在一棵巨树的树枝上前行，周围已经可以摸到云雾了好吗！
好吧，抛开胡栗的恐高感受不说，眼前的一切，确实让几位造物者大开了眼界。
“总觉得我们根本不了解自己创造的这个世界呀……”尹何感慨道。由于对道路不熟，他已经回到车厢里，现在赶车的，是来到此地后，负责迎客的一位大叔。
“这很正常。如果你们第一次出任务就能摸清造物者的门道，那些家伙也不会特意设置一门造物学课程等着你们回去学习。”兔子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智者的样子，点着头说道。
“各位贵客，到村子里了。”赶车大叔勒住马，掀开帘布，告诉他们。
胡栗一行人下了马车，看到另一辆车里，红家老婆婆和红铃也在下车。
跟在老婆婆身后，他们进入了这个建在巨树之上的村子。
怎么说呢，这个村子真是个了不起的基地啊。
一路走来，胡栗注意到，村子的建筑主要由树洞、树屋构成，有些树洞甚至直通地下，与暗河、溶洞相连，形成的整体，无论从生活的便利性还是防御的可靠度来说，都相当不赖。
“红结婆婆！是红结婆婆！”
“还有红铃姐姐！”
“婆婆！姐姐！”
一群正在争论最少砍几刀才能把西瓜平分的小孩儿，看到老婆婆和红铃到来，就像打了鸡血般冲了过来，围着两人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些都是红结婆婆这些年来收养的孤儿。”见胡栗他们一脸好奇，旁边一个憨厚的士兵解释道，“不过，红结婆婆自己抚养的，只有红铃一个。”
“原来红铃不是婆婆的亲孙女呀，啧啧……”六六的脑瓜子里又补完了一堆狗血剧情。
“蓝铜，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你的父亲。”老婆婆从孩子堆里缓缓走出，冲那个憨厚士兵说道。
“好的，婆婆。请这边走。”蓝铜恭敬地为红结婆婆引路，偶尔扭头偷看红铃，但红铃始终板着脸没有理睬。
可怜的娃儿，他还不知道他中意的妹子已经把一片真心许给另一个妹子了吗……胡栗心中吐槽。
正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一个比较高大的树屋前。
“父亲，红结婆婆来拜访您了。”蓝铜面向树屋行了个礼，大声报道。
“带贵客进来吧，大家都在呢。”一个粗犷大气的男中音从树屋里传出。
跟着婆婆进了这个树屋，只见屋内沿中轴对称摆放了两排椅子，椅子上坐了不少糙汉子。
这些人看来都与红家老婆婆相熟，但奇怪的是，大部分人看向婆婆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复杂的恨意，只有寥寥几个人出于礼节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居中坐着的那个大汉站起身来：“红结，这两年一直没来，我们的行动你也都不参加，还以为你要隐退。怎么，今天突然到这，是想通了，要跟我们合作了？”
“蓝铁，当初我一时糊涂犯下那么大错，你觉得我还有脸再复出吗？”老婆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来这，是想给你们推荐几个不错的弟子。以他们的能耐，想必能帮你们不少忙。”
说着，指了指身后胡栗一行人。
“喂，狐狸，婆婆这是……”六六凑到胡栗耳边，小声问道。暖湿的呼吸，吹得胡栗耳根子有点痒。
“或许是看出我们的需要，想帮我们进入到核心圈子吧。都说人老成精，果然不假，这一波助攻打得不错。”胡栗摸了摸耳朵，轻声回答。
趴在胡栗头顶上的兔子见状，哼的一声扭开了头。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红结，你当年的实力我们可都知道，你的弟子肯定也差不了。年轻人啊，我老铁不会说话，反正欢迎你们加入了！军师写的口号怎么念来着……哦，干翻付丧神，世界属于人类！”
听到有架打，六六一下子兴奋起来：“我说首领大叔，这几天不是要打天守阁吗？具体啥时候？我当先锋怎么样？”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六六的队友们，包括婆婆和红铃，都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这个猪队友。胡栗悠悠地叹了口气，耸了耸肩。
“这可是最高机密，你……”蓝铁大叔的“大惊失色”持续了好几秒，话都还说不清楚。
“一定是奸细！首领，快把他们全都拿下，宁杀错，别放过，大事要紧！”第二席上坐着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人用尖锐的声音向蓝铁进言道。
“喂，讲不讲理啊，我这么清爽大方的姑娘怎么会是奸细？你才是奸细，你全家都是奸细！”六六怒了。
六六正准备发动能力反抗，却看到胡栗大喊一声“冤枉啊”，然后很浮夸地挣扎着被拖了下去，在整个过程中，他都在不断给队友们使眼色，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妄动。
“别多说了，扔牢里去，看好了。”蓝铁挥了挥手，六六、尹何也被拖了下去，兔子直接被一名士兵揪住耳朵拎了带走。
“红结啊，大事要紧，也只能委屈你们俩在客房住几天了。”蓝铁对红结道了个歉，然后招呼儿子蓝铁，“小铜，带红家婆婆和红铃去客房，好好招待。”
蓝铜无奈地走过来，请婆婆和红铃离开。
这边，胡栗他们已经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丢进了牢里，嗯，从体格和力气的差距来说，真的是用丢的。
“喂，死狐狸，刚才为什么不让本姑娘发威！”六六从脏兮兮的地板上爬起来，恼怒地问胡栗。
“还记得之前跟无月告别时，尹何拍过她的肩膀吗？”胡栗故作神秘道。
“记得啊，青春期的小朋友喜欢接触异性身体很正常嘛……喂，这跟我问你的话有什么关系？”六六不解道。
尹何被呛了一下，强忍着吐血的冲动，调出了[感知矩阵]，切换到公开投影的模式，就开始搜索着什么。
“我说六六你真是……还是算了，跟你讲道理夭寿啊。”胡栗头疼地说，“拍肩的时候，尹何趁机在无月身上种了个灰鸽子病毒，方便我们随时调用无月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就在刚才，无月那边……出问题了！”
“这就是我让大家先别反抗的原因。凭我们的能力，要离开这个监狱非常容易，当务之急，是要有个清净的地方，好好看一下，无月那边发生了什么。而这里，就是我需要的那个清净之地。”
“连上了！”尹何敲下回车，确定，画面从模糊开始变得清晰。那是……
无数血红的眼睛！
“妈呀，吓死兔了！”兔子被吓成一道满牢房乱窜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