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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让我准备了八个碗,里面装满水。
他将那八碗水在堂屋中间摆成了人的形状,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将媳妇抬到已经摆好的水碗之上,媳妇的身体悬在碗上。
额头上重新贴上了草纸,安安静静躺着。
我在堂屋里守着尸体,我爹让我哪儿也不要去,告诫我不要让猫狗靠近。
媳妇那么闹腾了一阵,哪里还敢含糊,盯着她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爹出去了,在院子里面来来回回,忙着什么事情。
他先是从灶房里将煮饭的铁锅给揭了下来,放在院子里用刀子不停刮着,还用敞口大碗将刮下来的黑烟灰收集了起来。
从鸡舍里抓了一只大公鸡,手起刀落,那鸡头滚落到地上翻滚了很远。
鸡脖子就像是水龙头一样喷出了鲜红的血。
鸡血混着黑烟灰,露出了诡异的暗红色,那碗里的东西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
接着他拿出了木工活儿物件,在屋檐下面搭建了木马台子。
他直接把屋跟前的桃树给砍了,取了中间一截笔直的树干,用斧子和刨子忙活许久,天色渐黑的时候他手里的东西终于成形了。
居然是一把精致而小巧的桃木匕首,我爹给它穿上了红色的绳子,他把桃木匕首挂在我的胸前。
“这东西留着你防身,紧急的时候才拿出来用。”
我问:“爹,你把它给了我,那你呢?”
我爹顺手从被剔下来的桃树枝堆里抽了一根桃枝,冷冷的回答:“我有这东西就是了。”
“就这东西?”
“别废话了,堂屋里我瞅着,你快点去洗澡,洗干净了,别让我闻到身上还有臭味。”
“嗯。”
我拿着桶就站在院子里打冷水开始冲了起来,我爹放下手里的活儿还特意过来帮我搓背。他的手很粗糙,一边搓着一边还呢喃着:“今天晚上背你媳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回头,看见什么也不要慌张害怕。有你爹在,没事……”
他说这话让我心里暖暖的,我问他:“爹,我洗干净了吗?”
爹的鼻子凑到我的身上,嗅了嗅,又一巴掌拍到了背上。
“狗日的好久没洗澡了,还是臭的,能闻到味道。”
我爹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火辣辣的疼。
我爹乘着天色朦胧,在桃树枝堆里选了一捆纸条,绑在在一起,放在院子里。
似乎一切准备就绪,我爹让我赤裸着身子来到堂屋,不由分手就让我躺在媳妇的身边。
我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将装着暗红色糊状物的碗端了进来。
“爹你要干什么?”
“狗日的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这东西能挡住你身上的阳气,不容易被发现。”
我爹没说明不容易被什么东西发现,我的心里悬吊吊的。
我躺在了地上,我爹用那碗暗红色的糊状物摸了我一身,瞅见自己的身子就像是从非洲逃难过来的难民。
“好了,切记,看见什么东西,千万不要害怕,走自己的路千万不要回头。”
“爹,你已经说的不止一次了。”
我爹沉默了。
天色浓稠了起来,我站在堂屋里盯着从净身河方向泛起来的白雾,那白雾一点点弥漫开来。
我爹似乎也瞅到了那一片雾气,他小声说:“时间不早了,咱们该上路了。”
他的意思是我该背着我媳妇出发了。
我爹将那捆桃树纸条背到背上,举起了引魂幡。
“爹,我有些害怕,大半夜的背上背着她?”我用祈求的眼神盯着我爹,希望能换一种方式,比如我们俩人一起抬,或者找个车子拉。
我的速度很快,从背后抽出了一根细长的纸条就打在了我的背上。
“你小子是不是欠揍。”
我的背上生疼,立马蹲身到了媳妇身边,紧紧抓住她的双手,躬身用力背了起来。
背活人容易,死人难,双手要向后搂着,还要顾及她的腰板不会后仰,我差不多是弯着身子低头行走。
我爹走在前面,他的手里扬着引魂幡,走几步就撒一叠冥币。
“跟着冥币走,被走错路了,夜里的路可比白日里要多,千万别撞到阴路上去了。”
村里的路爬坡上坎的,我爹偏寻着小路走。
没走几步,我就喘气得厉害了,在后面不停喊着:“爹,我不行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怪不得你小子做不了那事情。”
这话让我脸上一阵火辣,简直说道我的心坎上了。
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爹竟然带着我和新媳妇在朝着姑娘坟的方向走,净身河面起来的雾气已经将姑娘坟附近的林子给笼罩了。
看上去,那地方诡异无比。
引魂幡进了那片雾气的横生的林子后就若影若现了,雾气浓稠得伸着双手都看不到指头。
“爹,这里耗瘆人,要不我们绕道走。”
“兔崽子,别废话,跟紧了,这林子邪气的很。”
听到我爹这样说,冷汗都爬上了额头,一阵接一阵的。
原本林子里的枯枝落叶就积攒了厚厚的一层,走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响声。
没走几步身后就有了响动,冷风从山坳里一直吹了上来,拍打在背上的时候凉飕飕的。
身后有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是除了我和我爹的脚步声之外还有另外的什么再身后行走着。
我爹忽然在前面停下了脚步,他并没转过身。
“兔崽子,有东西来了,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千万不要转身。”
这时候我爹不该说话的,原本心里就发毛。
轻轻侧过脸瞅着脚边的时候,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忽然出现,那双红色的绣花上面竟然是半截子穿着黑色寿衣的身子。
那一双脚没有贴着地面,而是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小兄弟,你们去哪里?这里雾气浓,要不我给你们带路怎么样?”
这声音是从那双红色绣花鞋的身体里飘出来的,空灵而凄凉,听得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们给你带路,林子大,容易迷路?”
我们?身后到底有多少那东西,这话里夹杂着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的腔调。
我吓得哪里还敢回答,下巴不停上下抖动着。
“狗日的,别回头,别回答。”
是我爹的声音,抬头望去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爹竟然不见了身子,眼睛被雾气给遮挡着。
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赶紧轻声喊着:“爹,你怎么不见了?”
“你没跟上?”
再一听到我爹的声音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了,那声音若即若离,似乎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爹……”
无人应答。
“爹……”
依然无人应答。
我赶紧加快了步伐,踩着我爹丢下的冥币,沿着头也没回。
身后的那些东西似乎并没有停下来,他们跟在我的身后,在我的身后不停喊着:“你爹不见了,要不我们带你去找你爹,在林子里面瞎撞,会迷路的?”
它们真的很烦,我差点就上当回话了。
只要不回头,不理会它们,我爹说就不会有大问题。
那些地上的冥币越来越少,开始的时候差不多还能铺成一条黄色的路,可是越往前走冥币越少,直到消失。
我愣怔在冥币消失的地方,朝着前面努力望着。
“爹……你在哪儿啊?”
四周静谧无声。
忽而寒鸦在树梢里哭鸣了两声,身后的那些东西冷冷笑着,那些笑声就像是漂浮在耳朵边。
“不见了吧,要不你跟我们走?”
我忍着背上沉重的媳妇,迈着艰难的步伐往前走。
在浓稠的雾气里一点点昏黄的灯光突兀的出现了,难道我遇到了住家户,可是姑娘坟这片林子已经荒了很多年。
朝前踉跄走了三五步,脚下什么东西搬了脚,险些摔倒。
低着头仔细看,竟然是一个拳头大的婴儿头骨。
前面是一片长满了茅草的荒坟地,墓碑都没有,插着的木牌子被茅草遮盖已经只能看到冒出来的头。
在坟地中央一座一人来高的荒冢分头前面插着两支红色的蜡烛,荒冢是坟地里最气派的,也是最诡异的。
坟上竟然有一个圆圆的洞,那洞里幽深,而且从里面发出来了咚咚咚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里面不停敲击着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