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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执迷不悟
“探花郎,请这边走。小心些,路有点黑。”许显纯一边点头哈腰的说着,一边恭恭敬敬的把身上挂着铁链脚镣的张大少爷领进了北镇抚司大牢。大牢里污水横流,蚊蝇乱飞,犯人的惨叫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几如人间地狱,臭气熏天,屎尿臊味和尸臭味熏得鼻子比狗还灵的张大少爷直捂鼻子,听到张大少爷手上的铁链子稀里哗啦乱响,许显纯马上醒悟过来,赶紧叫道:“快来人,拿橘子皮来给探花郎戴上!操你娘的,平时叫你们多打扫打扫牢房,就是一个比一个偷懒,限你们三天内给老子打扫干净,谁再敢偷懒,老子给他上刷洗!”
“是。是。”连声答应声中,两个狱卒跑了过来,把一块带有细绳的新鲜橘皮系到张大少爷鼻子下面。橘皮清香浓烈,倒也冲散了不少臭味,张大少爷满意一笑,向许显纯说道:“许大哥,多谢了,接下来的几天,还得多多麻烦许大哥啊。”
“好说好说,探花郎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随便吧,快里面请,最里面有几个单间,环境稍微好些。”许显纯满脸的堆笑,又亲切的埋怨道:“不过今天探花郎你有点不够意思了,你去太庙弹劾奸王朱由检,怎么不把许老哥也一起叫上?要是许老哥知道这事,那怕豁出这条性命,也要陪探花郎去太庙走一遭——不管怎么说,我的祖父也是万历先皇的姑父,我也算是大明皇室的宗亲,大明皇室出了信王这样的败类,我怎么也得去大义灭亲不是?就算皇上也下旨把我关进镇抚司大牢,我也可以给探花郎你做伴不是?”
“得了吧,我要是事先叫你一起去太庙,你小子保管躲得比兔子还快!”张大少爷心中冷哼,嘴上却和许显纯不断客套,言语虚情假意之至。说话间,许显纯已经把张大少爷领到给阉党自己人单独准备的牢房,两丈见方的单间,有气窗有光线,还有铺着崭新被单的舒适大床和全套的桌椅板凳,另外还有一个放满书籍的书架和笔墨纸砚,在到处充满腥风血雨的的镇抚司大牢中绝对算得上世外桃源,条件颇为不错。许显纯又谄媚的问道:“探花郎,你看怎么样?要是不行,老哥再给你换一间?”
“很好,很不错,多谢许大哥了。”张大少爷满意点头。许显纯十分高兴,又专门把几个典狱官叫进来,指着张大少爷向他们凶神恶煞的叫道:“看好了,这位张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好古张探花,九千岁的亲儿子——我许显纯的好兄弟!他为了维护大明江山正统被奸臣陷害,要暂时住在这里几天,你们都得把他象侍侯我一样侍侯,探花郎要吃什么酒菜,你们就安排什么酒菜,要看什么书,你们就准备什么书,要听那家院子的姑娘唱曲,你们就把那家院子的姑娘叫进来唱曲!要什么准备什么,要是有谁敢让探花郎一时不痛快,老子就让他一世不痛快!明白不?!”
“明白!”几个典狱官一起答应,其中一个典狱官还更加谄媚的说道:“探花郎,我管的女囚牢里,正好有几个长得不赖的犯官女眷,要不要把她们叫过来给探花郎你侍侯枕席?”
“这个……要看探花郎喜不喜欢了。”许显纯犹豫着回头去看张大少爷脸色。张大少爷则苦笑说道:“这就不必了,我住在这里,来探望我的朝廷官员和亲戚朋友肯定不少,要是他们看到有犯官女眷在这里服侍我,对你们也不好。”
“多谢探花郎为我们着想,那探花郎就请先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言语一声就行。”许显纯点头哈腰的答应,又让狱卒给张大少爷开了手铐脚镣,这才领着几个典狱官和狱卒出去。没走多远,张大少爷就听到巴掌声和许显纯的喝骂声隐约传来,“操你娘的!给探花郎安排女人,老子不会安排,用你小子抢功劳?你小子别不是想讨好九千岁的亲儿子,一脚把我从这个位置上踹下去,你好抢我的位置吧?不敢?你已经敢了!老子抽死你……!”张大少爷又是摇头苦笑一番,这才躺到床上闭目休息。
和张大少爷预料的一样,来探望张大少爷的人确实不少,一开始自然是哭哭啼啼的张老财一家人,虽说张大少爷的牢房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黑暗血腥,狱卒也非常的和蔼亲切,可是一想到儿子身陷囹圄,张老财夫妻十二人还是哭得死去活来,大骂儿子不肖,背着他们做出这么大的事,还有就是打听要走什么路子花多少钱才能把张大少爷从大牢里捞出去。张大少爷无奈的解释道:“爹,十一位娘亲,你们千万不要担心,我只在这里住十天,十天之后,我可以出去和你们团聚。但是十天之内,你们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别想把我捞出去,我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关押的,谁也没有胆量私自放我出去。”
“可是十天之后你出不去呢?那可怎么办?”张大少爷的亲娘哭哭啼啼的说道:“京城里都传遍了,你说皇上的弟弟要造反,还说上天为了警告皇上,京城里十天之内会有大灾降临,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下旨把你关进大牢,十天之内京城里如果真的有大难,就放你出去官复原职,如果京城十天里没有大难,就要杀你的头啊。”
“消息传得挺快的嘛,看来肖传和宋金那两个小子没有偷懒,把消息散播出去了。”张大少爷暗暗有些欢喜。张老财却一巴掌打来,哭道:“你这个不肖的东西,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可是我们张家十代单传的独苗,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们张家不就断根了?梦里的东西,当得真么?你为了一个梦,竟然敢抬着棺材去太庙告皇上的弟弟,你这是想害得我们张家断根啊!”
“没事了老爸,你就放心吧,我的梦一向很准,不会出错的。”张大少爷捂着脸安慰,又压低声音说道:“老爸,这些天你看好家里的人,没事别乱出门,尤其不能去京师西南的王恭厂一带,这可关系到我们家人的安全,明白没有?”
张老财将信将疑的点头,虽不全信,但也记到了心里。这时候,走廊深处忽然又传来一个少女悲戚的大哭声音,“狗少!张狗少!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怎么又跑到镇抚司大牢来了?上次你背着我去辽东,还没让我操够心么?你是不是要把我逼死?”听到这声音,张大少爷和张老财都是一喜,张老财干脆叫道:“婆娘们,我们的儿媳妇来了。”
哭声渐近,哭得梨花带雨的梅清韵果然出现在了张大少爷的牢房门口,一同出现的还有梅清韵的养父张惟贤。看到张大少爷本人,素来矜持的梅清韵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伤悲与激动,当着养父和张大少爷父母的面,直接扑进张大少爷怀里,抱着张大少爷又锤又打又哭,“没良心的,没良心的臭狗少,你到底要我操多少心?”张大少爷苦笑,只能拍着梅清韵的秀发安慰道:“没事,没事了,要不了几天我就能出去。”
“过几天就能出去?张好古,你可不能想得太美了!”张惟贤难得用愤怒的口气向张大少爷质问道:“张好古,你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为了参倒信王,带着棺材到太庙死谏也就算了,竟然还捏造出什么十日之内、京师缟素的谣言,妖言惑众,诅咒大明江山!你可知道,十天之内,如果你说的灾变没有发生,就是你的干爹魏忠贤也救不了你的命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我相信大明成祖永乐大帝的话。”张大少爷打着呵欠答道。张惟贤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继续妖言惑众么?看在清韵的份上,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马上写一道奏章向皇上认错,我拼上这张老脸给你说情,再加上你干爹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脑袋!否则的话,十天过后,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
“是啊,狗少,你就听我爹的吧,他是为了你好。”梅清韵也向张大少爷哀求道。那边张老财则先是附和劝说儿子,然后猛然醒悟过来,向梅清韵问道:“清韵姑娘,张国公是你父亲?我们两家都姓张,这……。”
“清韵是我妹妹的女儿,被我收养后姓了张,现在已经改回原姓了,姓梅。”张惟贤阴沉着脸解释道。张老财一听大喜,忙向张惟贤赔笑说道:“张国公,那你觉得我儿子和你妹妹的千金……。”
“可以商量。”张惟贤阴沉着脸点头,又指着张大少爷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过你先得让你这个宝贝儿子上请罪疏,承认他自己是胡说八道向皇上请罪,否则的话,我可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守寡!”
“狗儿,听到没有?”张老财惊喜的向张大少爷叫道:“张国公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了,还帮你在皇上面前说情,你快写谢罪疏……,要不我叫宋师爷或者陆万龄给你写,只要一写了,你就可以活命,还可以娶张国公的女儿,多好的事啊,你还不答应?”梅清韵满脸绯红,悄悄的拉了拉张大少爷袖子,也是在哀求张大少爷答应。至于张大少爷的十一位老娘就不必说了,全都是哭哭啼啼的逼着张大少爷赶快答应,保住小命又迎娶梅清韵。
“张国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张大少爷平静的说道:“但是很遗憾,我不能接受。”不等张老财夫妻十几人惊叫,张大少爷赶紧挥手制止他们,又向张惟贤严肃说道:“张国公,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朝廷着想,为了京城百姓着想,那你就赶快劝京城的百姓暂时离开京城几天,等到灾害过去再回京城,这么一来,京城里也许会少死一些人。”
“张好古,事情到了这步,你还打算执迷不悟吗?”张惟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的向张大少爷说道:“先别说你那个梦肯定是捏造的,就算是真的,梦境之事,又有谁保证就一定会变成现实?我问你,你到底上不上请罪疏?”
“不上。”张大少爷坚定摇头——张大少爷非常清楚,自己这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飞蛾虽然能够影响到历史的走向,可是肯定没办法影响到小冰河期和比小冰河期更加神秘的天启大爆炸,所以张大少爷现在能做的,也就只剩下利用天启大爆炸搞倒危险政敌未来崇祯和尽力挽救普通百姓的生命了。
“清韵,我们走!”张惟贤勃然大怒,一把拉起梅清韵就往外走。梅清韵尖声大叫拒绝,张大少爷却大声说道:“清韵,你放心,再等十天,你爹就会知道到底谁对谁错,这些天你不要出门乱跑,灾难发生的时候,记得要跑到院子里,万一房间垮塌就麻烦了。等我十天,十天之后,我一定去接你!”
梅清韵哭着被张惟贤拉走了,张老财夫妻却发了飙,按着张大少爷又打又骂,都是逼着张大少爷认错,纠缠得张大少爷头晕脑胀。还好,这时候魏忠贤也领着张大少爷的铁哥们魏良卿和傅应星来探监了,这才让张老财夫妻安静下来,不过刚一见面,魏忠贤也是向张大少爷吼道:“猴崽子,你在搞什么鬼?就算你要搞倒信王,也不是这么一个搞法吧?十天后,京师要是没出什么问题,咱家在皇上面前也保不了你!还有,刚才咱家收到消息,你叫肖传和宋金他们派出东厂的番役上街宣传,劝说百姓暂时离开京城避难——这要是出了事还好说,要是不出事,你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亲爹,你相不相信孩儿?”张大少爷严肃的说道:“如果亲爹相信孩儿的话,那就请亲爹抓住这个机会收买人心,扭转锦衣卫和东厂番役在百姓中间的不利形象,尽可能的多挽救一些百姓性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魏忠贤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惊问道:“这么说,难道你真的梦到了大明成祖,成祖先皇真的对你说了那些话?”
“孩儿不敢欺瞒亲爹,那些话千真万确是成祖先皇在梦中对孩儿所说。”张大少爷知道大文盲魏忠贤十分迷信,便郑重说道:“成祖皇帝还说过,灾祸发生之时,皇宫之中都难免会有死伤,所以孩儿请亲爹最好是带着皇上,还有家里的亲眷暂时离开京城,避免被灾祸波及。”说到这,张大少爷又补充一句,“还有,亲爹你可以觉得孩儿的话匪夷所思,可是亲爹你请想一想,孩儿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吗?如果没有把握,孩儿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出错连亲爹你都没办法救孩儿?”
魏忠贤捏着满是皱纹的无须下巴沉吟,分析张大少爷这话的可信性,那边魏良卿和傅应星却慌了手脚,赶紧向张大少爷问道:“张兄弟,这话可开不得玩笑,京师真的会有大变?”张大少爷叹了一口气,答道:“魏大哥,傅二哥,我和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在这么大的事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你们如果还相信我,就赶快带着家人离开京城暂避几天,那怕先到通州都行,等十天之后再回来!”
“我们是好兄弟,当然相信你。”魏良卿和傅应星俩表兄弟倒也爽快耿直,对张大少爷的话信之无疑,又一起拉着魏忠贤的袖子说道:“爹(舅舅),张兄弟绝对不会骗我们,你还是听他的吧,京城真的出了事,我们再想跑就来不及了。”
“好吧,咱家就相信你这一次。”文盲也有文盲的好处,最起码比那些明白人更容易相信张大少爷用迷信捏造出来的真话,思来想去,魏忠贤还是咬牙说道:“魏良卿,傅应星,明天你们两个猴崽子带着家眷暂时到通州去住几天,咱家去劝皇上离开京城,如果皇上不走,咱家就日夜守在皇上身边,出了事也好救皇上。”
“还有百姓。”张大少爷赶紧提醒道:“为了争取民心,也为了少死一些百姓,请干爹把锦衣卫也动用起来,让他们上街去宣传,组织百姓转移,不相信的随便他们,相信的就让他们到通州、昌平和密云一带暂时避难,等到真的出了事,这些人回到京城,也会对亲爹你感激不尽。还有,装尸体用的麻袋和防治尸毒的生石灰也要多准备,否则的话,大灾之后必有大瘟,瘟疫蔓延起来就更麻烦了。”
“别罗嗦了。”魏忠贤果断的一挥手,咬牙说道:“咱家豁出去这张老脸,现在就进宫去给你求情,让你戴着枷锁暂时出狱,指挥锦衣卫和东厂番役组织百姓转移,还有做你应该做的事。不过咱家有言在先,十天之内,如果没有出事的话,就算你是咱家的亲儿子,咱家也要拿你的人头向京城百姓和皇上请罪!”
“孩儿多谢干爹成全。”大喜过望的张大少爷跪下磕头。魏忠贤叹了口气,拍拍张大少爷的脑袋说道:“猴崽子,咱家这次可是把自己的威望当赌注,押在你的身上了,你要是赌输了,咱家这张老脸也没地方可以搁了,你可千万不要让咱家失望啊。”
于是乎,在愚昧迷信无比的魏忠贤近乎赌博的支持下,张大少爷戴着枷锁提前走出了镇抚司的大牢,领着臭名昭著的东厂番役和锦衣卫走上京城街头,开始艰难的劝说京城百姓转移行动,同时积极的准备灾难降临后的补救工作。而京城中的绝大部分军民百姓都对张大少爷的话将信将疑,去留两难;大部分的官员们更是对张大少爷的怪力乱神言语嗤之以鼻,不仅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张大少爷的笑话,还群起上书,弹劾张大少爷妖言惑众,动摇京师民心,罪在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