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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因为没找到工作回到了家中待业。
我学的专业是昆虫,这个专业的前景不是太好,尽管成绩不错还是没找到对口的单位,我的同学大都毕业后改行另谋出路。
我也想另谋出路,人总要活着,最起码我要为我的生计考虑。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老师冯镜河来了电话,让我和他共同进行一项有关蚂蚁的科研。
这个项目是他向学院申请的,我对这个项目并不陌生。这个项目开始于我大一实习的时候,项目一开始我就介入了,他用的蚂蚁样本也是我帮助采集的,提起这堆蚂蚁的样本还有一段离奇的经历。
大一的学期末,冯镜河常带我们去长白山实习,说是去捉昆虫的标本,其实我和同学们是夲着玩的心态去的,我那时还算个好学生,一门心思想把课程学好,如果我那时候能想到将来毕业要改行的话,我估计我早就和我的同学一样,一下车就跑去游山玩水了。
我其实挺喜欢昆虫这个专业的,面对那些漂亮得有如精灵一般的小虫,我有种特殊的感觉,因此在陪着冯镜河四处抓虫时,我并不感觉累,相反,看着那些漂亮的小东西一个个装进我的标本盒中,我的心中满是兴奋。
冯镜河是国内十分有名的昆虫专家,跟着他我能学到许多东西,他对长白山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随便拿起地上的一片叶子他都能叫出名来,他就是长白山的一本活字典。
我跟着冯镜河在巨木古树间穿行,对于我来说那是相当有趣的一段经历。冯镜河一边教给我捕虫的方法,一边给我讲这里的树种以及长白山的历史民俗传说,因此我们说说笑笑也不觉得乏味。
在经过一片空地的时候,冯镜河突然停了下来,而且向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看出他的表情十分紧张,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朝我低声道:“千万不要动。”
我顺着冯镜河的目光向前看,一条花花绿绿的大蛇爬了过来,我的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临行的时候,冯镜河特意讲了一些遇到意外情况的应对方法,对付毒蛇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做任何事情,通常只要不惊惶失措地乱动,蛇不会主动袭击人。
话虽如此,但一旦面临这种危险,很少有人能做到镇静从容,要不是事先冯镜河提醒过我,而且此时他就待在我身边,我恐怕早就跳了起来。
很奇怪,那条大蛇爬到离我们两丈远时就绕过我们,飞速地爬进边上的树丛中,不见了。
看着那条花花绿绿的大蛇终于消失,我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冯镜河也长出了一口气,嘴中道:“不对!这条蛇怎么会突然改路了呢!”
听他的语气,好像巴不得蛇过来才好,我觉得我的同学说他是个疯子的话好像并不全是虚构。早知道跟着他会差点把小命搭上,我早和同学们游山玩水去了。
接下来冯镜河开始扒着树丛找,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我问了他几次,他也不做声,最后冯镜河在一块巨石的下面找到了一个蚁巢。
冯镜河像看到了宝贝一般把那个蚁巢弄回了学院,这就是现在他搞的科研项目。
冯镜河把那堆蚂蚁带回学院后,马上查阅有关资料,想弄清它们到底是哪个属种。即使知识渊博如冯镜河也不知道这群蚂蚁的来历。
冯镜河在图书馆和网上耗了几天,也没有弄清这些蚂蚁的属种。以后冯镜河去外地讲学的时候特意带上过那种蚂蚁的标本,向他的同行请教,仍是不得而知。
这没准是一个新的从没被人发现过的蚂蚁属种,冯镜河特意向学院申请立项,进行专门的研究。
最开始的时候冯镜河因为手边还有一个科研项目脱不开身,所以把这堆蚂蚁研究的前期工作统统交给了我,作为一名刚上大一的学生,能受到老师如此的器重,我有点受宠若惊,我毫不犹疑地全身心投入到对这堆蚂蚁的研究中去。
我这人性格比较闷,生活方式也比较古板,因此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在我的室友们忙着泡美女、参加舞会的时候,我天天趴在那里看蚂蚁。饲养那些蚂蚁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因为我的投入,我获得了许多关于蚂蚁的第一手资料,最后我甚至能辨认出每一只蚂蚁,还给它们起了名字。
当冯镜河从他的那个科研项目中脱出身来研究这堆蚂蚁的时候,也对我那些丰富的数据大加赞许,我成了他这个科研项目理所当然的助手。
长时间和那些蚂蚁相处,我和这堆蚂蚁有了特殊的情感,那种感觉很奇妙的,每次我出现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蚁群的异样,它们会倾巢而出,在蚁巢边上不停地转,好像是在跳一种舞一样。
有时我会故意向它们伸出手指,它们就顺着手指淘气地爬上来。我朝它们吹气时,它们就伏在我的指间一动不动,我停止吹气,它们又往上爬,只不过它们的动作不似其他种类的蚂蚁那样灵活,它们爬得很慢,跟毛毛虫的速度差不多。
实际上按照常理我是不该在蚁巢边出现得如此频繁的,更不应该逗弄它们,这样会干扰它们正常的生理活动,这不利于科研,冯镜河为此不止一次地告诫过我。
我和冯镜河争辩说,这是一群特殊的群体,我们也不能按常理来研究它们,那样我们的资料太少,只有和它们常接触,才能获得更多的第一手资料。
最后冯镜河听取了我的意见,因为我比他更了解这群蚂蚁。
但冯镜河要我小心这群蚂蚁,具体为什么他也说不清,他总感觉这群蚂蚁透着邪门。
我毕业的时候,冯镜河特意向学校申请,希望我能留下来和他一起主持这个项目的研究,但终于因为我没有后门,找不到关系,此事流产了,冯镜河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他只是个学者。
很快就有人接替我成了冯镜河的新助手,不过说来也怪,学院里为冯镜河安排的新助手只要一到蚁巢边上,马上就会受到那群蚂蚁的攻击,一旦被那群蚂蚁叮咬过,浑身起红点,到医院检查又查不出什么中毒的症状,几天之后全身发痒,直到抓得浑身伤痕累累,那种痛痒才会消失,再过几天又症状全无。
短短的半个月内,冯镜河换了三个助手,每个助手在靠近蚁巢时都遭受了相同的厄运。
后来打死也没人肯来当冯镜河的助手,在这个时候冯镜河向院里提起了我,我就这样获得了人人都羡慕的留校机会。说起来挺可笑的,我也算是启用于危难之间了。
这些都是我后来听冯镜河说的,等我接到冯镜河的电话重新接管这个项目时,蚁巢周边已经成了学院的禁区了。
学院里有关蚂蚁的各种传闻变得有些离谱了,甚至有人说那是冯镜河饲养的食人蚁。还好我是一直躲在冯镜河的后边工作,不然的话,饲养那些食人蚁的罪魁祸首就是我了。
老实说我也想念那群黑黑的小东西了,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变得性情暴躁起来,是因为我的离开吗?
我回到学院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本市的同学叙旧,也不是拜访学院里的那些高官,而是去看那些黑黑的小东西。
当我再一次站在蚁巢旁边的时候,我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了。这说来有点好笑,其实我这么古板的人在大学的时候根本没什么朋友,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眼前这些黑黑的小东西了,如果不是它们,我还真不知道我的大学时光该怎么度过,对于像我这样一个五音不全、性情沉闷又少言寡语的人,这些黑黑的小东西确实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只有在它们面前,我才不是同学眼中的怪人。
我想它们知道是我来了,它们在巢边密密麻麻地聚集,好像在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一样,我慢慢地向它们伸出我的食指,几个领头的个头比较大的小东西顺着我的手指往上爬。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外边冯镜河喊我的名字,我轻轻把那几个小东西放到地上,走到冯镜河面前道:“它们挺好的!”冯镜河叹道:“也只有你能管得了它们,欢迎你回来!”
我对冯镜河说:“谢谢你冯老师!”我的确是对这位一直提拔我的老师充满感激之情的。要不是冯镜河,我这会儿还在人才市场闲逛呢。
办理完报道的相关手续,我立刻就投入工作了,除了我现在进行的蚂蚁的科研项目,我还要帮冯镜河代教实验课和管理实验室。
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应该说是一流的,应付这些问题本就是得心应手,看着那些刚刚研究生毕业回来工作的人,我心里都好笑,他们除了学历比我高之外,我没看出他们什么地方强过我,相反,他们会时常请教我一些问题。
而此时,在冯镜河的劝说下,我也做好了考取本校研究生的准备。
有关蚂蚁的研究因为我的到来而顺利进行,冯镜河接连在学校的学报上发表了多篇文章,都是有关这个项目的论文,没多久学院又给我们增派了一个新助手。新助手是个清秀的女生,是本校的在读研究生,还没有毕业,叫明莹,比我大两岁。
明莹刚来的那天,我喊她何姐,明莹先是怔了怔,然后笑弯了腰,她是我见过的最爱笑的女孩。
明莹不让我管她叫姐,其实我当时因为见到她心里发窘,才顺嘴叫了声何姐,她真不像我姐,我不过比她小两岁,如果从外表看来,她更像是我的妹妹,我很少接触女孩子,叫错了也不奇怪。
明莹来了以后,冯镜河很少出现,通常是我通知他蚁群有了新变化以后,他才会来看一眼,然后指导一下我们接下来如何进行。他通常只教我们一个大概,剩下的就任我们去发挥了。
冯镜河说完就走,他走的时候每次都是明莹送他到实验楼下。
明莹很快就和那些蚂蚁熟了,在我的带领下,明莹已经能够靠近它们了,我不在的时候就由明莹料理它们,但明莹还是不太敢接近它们。
明莹是那种比较乐观的女生,我们常在一起谈笑,受她的影响我的性格也开朗起来,我意识到我身上的这种变化时,我知道我喜欢上了明莹,我还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
周三的下午,明莹照例和我一起去观察那些小东西。
那些小东西比以前粗壮了,爬行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了许多。
我伸出手指逗弄那些小东西,明莹在一边记录。明莹扒开一束草观察那些小东西的时候突然叫了一声,手中记录的本子掉在了地上,她一把搂住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把明莹搂过来。
我去看那丛草,草丛中几十只蚂蚁托着一只毛毛虫不停地翻滚。
我不由得笑了,按理说明莹是学昆虫的,她不该对一个毛毛虫反应这么大,可能是这毛毛虫出现得太突然了。
我拍着明莹的肩轻声道:“没事了!只是几只蚂蚁和毛毛虫在打仗,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莹的体温透过衣服直传进我的心里,我低头去看明莹的脸,明莹的脸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异常的白晳,让我有一种想吻她的冲动。
明莹从惊吓中回过神儿来,抬头看见了我异样的眼神,脸一红,捡起掉在蚁巢边的记录本走了,我站在那里把刚才的感觉回味了半天。
晚上的时候,我和明莹又来看那堆蚂蚁,记录完数据之后,我和明莹一起去实验室测土样,在往实验室走的时候,我的心怦怦跳着。
明莹感觉到了我的不自然,她停下了脚步看着我,我不敢看明莹。
明莹突然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一愣,我没想到明莹问得这么直接,我心中是做好了追求明莹的打算,但像这样被明莹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没追求过女孩子,也不懂爱情,我只能呆在那儿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点头。
明莹笑了,伸手拉住了我的手,一起往实验室走,我的心差点儿蹦出了嗓子眼儿。
跟明莹相恋的日子简单而快乐,我感到我与明莹的爱情就像那群小蚂蚁一样飞快地成长,当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明莹在恋爱的时候,那群小东西的个头比原来大了一倍,爬行的速度由原来的慢如蜗牛变得飞快。通常我逗弄它们的时候,只要刚伸出指尖,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它们就爬到了我的手背上。
冯镜河现在常来这里,可能他手边别的科研项目已经完成,所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关注这群蚂蚁。冯镜河被这群小东西的变化惊得合不拢嘴,这的确是一群奇怪的小东西,它们的变化显示它们绝不是一群普通的蚂蚁,冯镜河因此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了这儿,研究那些小东西。
有冯镜河在这儿,我感到有些不自然,我和明莹不能当他的面太过亲热,以前这个实验室中只有我们两个人,蚁巢边上只有一个气象观测站,每天除了早晚有人在那儿记录数据之外,平时没有人,加之以前出现过蚂蚁伤人的事儿,这儿就更少人来。我和明莹在这儿无拘无束,可以肆意地放纵我们的爱情。这会儿在我们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冯镜河,我总感到有点别扭,明莹可能也感到了别扭,时常离冯镜河远远的。
冯镜河来实验室的第四天,学院要召开一个研讨会,冯镜河让我把资料整理一下去参加会议,明莹要和我一起去,但冯镜河说这次会议只科研主持人才可以去,冯镜河让我去,自然是想提拔我。按常理这次会议我是没资格参加的,虽然这个科研一直由我来做,但冯镜河才是这个项目的牵头人,我所有的成果都只能记在冯镜河的头上才可以发表。
学生出成果,荣誉归导师,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冯镜河算是大度了,肯让我有露脸的机会。我感激地看着冯镜河,冯镜河拍了拍我的肩,以示鼓励。
明莹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冯镜河又道:“一个月后国内还有个昆虫学的科技研讨会,这次在院里好好表现,到时我会和向院里申请让你去参加。”
冯镜河的话让我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冯镜河无疑是在暗示我,将来这个科研项目的成果会以我的名字发表,这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意外,如果真如冯镜河所说,我应该是院里有科研成果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明莹走到我面前,朝我笑着点了点头,她是在鼓励我,我也朝她点了点头。
学院的研讨会在北校进行,在会上我介绍了现在的研究进度以及后续工作将如何开展,在所有人的提问面前我对答如流,这些我太熟悉了,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
会议结束的时候,主持科研的副院长像冯镜河那样拍了拍我的肩。我心中得意。
我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实验室,我想把这个不错的开头告诉明莹。
但是我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室出了点意外,冯镜河和明莹都被蚂蚁咬伤了,现在都住在医院。
我大吃一惊,最近这些小东西并没有反常的举动,怎么会突然攻击明莹和冯镜河?
我急匆匆跑到医院时,明莹和冯镜河正躺在床上打吊针,两人的症状一样,都是全身红斑。
我问过明莹那些小东西为什么会咬伤她和冯镜河,明莹也不知道原因,她和冯镜河在蚁巢观察的时候,那些蚂蚁突然就奔了过来咬了她和冯镜河的足躁。
明莹看着冯镜河脸上的红斑害怕地摸着自己的脸道:“这些红斑会退吗?”我安慰明莹道:“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
我到这儿以后,这些小东西伤人还是第一次,以前只听冯镜河说过,被它们咬伤几天以后会自动痊愈,但愿这次也是。
冯镜河坐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
我对这些小东西突然性情大变有些气愤,从医院看明莹回来我直奔蚁巢,非常奇怪,蚁巢的边上一只蚂蚁也没有。
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家伙难道知道我会来找它们算账全都躲了起来?这念头刚掠过脑际,我自己都感到好笑,它们可能会未卜先知吗?
我蹲在蚁巢边上气愤地喊:“都给我出来!”
我这样喊其实只是想告诉它们我来了,也是借此发泄心中对它们的气愤,这和主人骂做错事的宠物没什么区别,这些小东西怎么会懂我的话。
但接下来的场面却让我惊得差点坐在地上,我的喝声过后,那些小东西倾巢而出,聚集在巢穴边上一动不动,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静静地等着我的惩罚。
老天!它们真的能听懂我的话么?
冯镜河和明莹最近都不能来实验室。观测和实验的事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但没人愿意过来临时替代明莹和冯镜河,这群蚂蚁让人避之惟恐不及,谁愿意冒着危险来这里。
系里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叫吕明的刚毕业的研究生来帮我,但他只肯帮我做实验室的工作,他从不靠近蚁巢,饶是如此,还是出了意外。
那天我在蚁巢边观测的时候,吕明过来朝我要土样,吕明站在离蚁巢老远的地方喊我。
当时我正在观测蚁群的变化,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些小东西的腿上有白色的丝一样的东西缠绕,我伸出手指尖一个小东西爬到我的指间,我想仔细地看一下那丝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用指甲尖把缠在那个小东西脚上的白丝拈在手里,那丝又细又亮,透着一种诡异的光泽。我看得入了神。
吕明在那边已经不耐烦了,嘴里已经开始不干不净起来,这小子自从来到这儿的那天起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系里把他派这儿来给我做助手,他显然心有不甘。
我明白吕明为什么会对我如此不敬,他自认学历比我高,在学校又有特殊的关系,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加之他本来就不想来这个随时有被蚂蚁咬上一口的危险地方,所以从他来的那天起就一直带着情绪工作。
我对此只能默默地忍受,他在这儿工作不了几天,过一段时间冯镜河跟明莹回来他就离开了,我犯不着跟他计较。
我放下手指上的那个小东西,采好了土样向吕明走去。
吕明看着我走过来,颇不耐烦地说:“你磨蹭什么啊!不能动作快点啊。”
我心中愤怒,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我把土样放在吕明的手上一言不发,吕明接过土样骂骂咧咧:“真他妈倒霉,来这个鬼地方跟个木头橛子待在一起。”
我再也忍无可忍,朝吕明喝道:“你说谁是木头橛子!”
吕明毫不示弱:“说你怎么啦。”
“你再说一遍!”
“木头橛子!”
吕明话音刚落,我一拳打了过去,吕明扔掉手中的土样,和我厮打在一起。
我得承认我不是吕明的对手,吕明比我更有打架的天赋,最后我被吕明骑在身上。
我挣扎着想要翻掉身上的吕明,吕明突然惨叫着滚到了一边。
我直起身来,吃惊地看着吕明在身上不停地抓,好像十分痒的样子。
吕明被蚂蚁咬伤了。
吕明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也被叫进了院长的办公室,院长的第一句话就问我:为什么要纵蚁伤人?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仔细地回想这些小东西几次伤人的事,好像每次都和我有关,前几次是因为我的离开,这次是因为我挨打,但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头,如果说这些小东西是为了保护我的话,那它们咬伤冯镜河跟明莹又为什么?我还是不能确定这些小东西是有智能的。
虽然这事不怪我,我还是被训斥了一顿,而且我要当面向吕明道歉,谁让吕明是市长的儿子,如果我想继续在院里混下去的话,我就只能做缩头乌龟。
那个时候我发觉我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在权势的面前我根本没有挣扎和反抗的余地,我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保持我做人的尊严,根本不用在乎吕明和他那个当市长的父亲,如果这样的话我可能很快就要和我现在的工作说拜拜;另一种选择是我把脸皮扔到地上,任吕明践踏。
我最后决定保持我做人的尊严,我这个人不懂得拐弯,也不懂得迎合,我只想做我自己。
我十分不客气地对我眼前的院长说了一句我不该说的话:如果那群小东西真的能听我的使唤,我就让它们咬死吕明的全家。
这句话差点毁了我。
半个月后,冯镜河和明莹的伤好了,这么多日子里明莹不在我身边,我心中想她想得要命,尽管我每天都去看她,但总不如她时刻待在我身边好。
明莹回来的那天刚进实验室的门,就被我一把抱住了,紧接着冯镜河走了进来,我放下了明莹向冯镜河问好。当着冯镜河我当然不能和明莹有更过分的举动。
冯镜河问我:“你怎么和吕明打起来了?”于是我向他说了原委。
冯镜河忧心忡忡地说:“你还是年轻啊,什么事怎么不懂得退让,得罪了他们对你和我们现在的研究都不利。”
冯镜河说得没错,但事已至此,已然无法挽回了,至于说吕明他要怎么报复我随他的便。最坏的结局就是我离开这里,无所谓了。
看我蛮不在乎的样子,冯镜河叹了口气。明莹埋怨我道:“认个错又不能矮了你,干吗总让冯老师替你担心。”
想想冯镜河这么器重我,我却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我刚想跟他说点表示歉意的话,冯镜河摆摆手:“算了,事情都发生了,还想它干嘛,你不用考虑别的事情了,我让你准备的全国研讨会的资料你都准备好了吗。”
我从抽屉中拿出这些日子来准备的资料,冯镜河拿在手边翻了一阵子然后又递给了我:“资料挺丰富,但是图片太少,这方面要多下点功夫,还有这些资料太乱,要进一步整理……”
冯镜河的指点让我受益匪浅,我很快就完成了研讨会所需资料的准备工作,冯镜河可能因为有其他的事情又开始很少来实验室了,我和明莹又可以尽情享受二人世界了。
与此同时那些小东西也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它们的移动速度更快了,身上白色的丝越来越多,我认真地记录下它们每一点细微的变化,为了获得更多详实的数据,我几乎整天都蹲在蚁巢的旁边。
发生了前两次的伤人事件,明莹再不敢靠近那些小东西,我加强了蚁巢周围的防护措施。
研讨会的前一周,冯镜河来告诉我,参加研讨会的人选院里要重新确定,我很可能要被刷掉。
听了冯镜河的消息,我没感到什么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吕明不会让我顺顺利利地得到那么高的荣誉,我原本也没对这个研讨会有那么多的奢望,我把准备好的资料全部交给了冯镜河,这次的研讨会原本就该是他去的。
明莹急道:“不是说好了让秦峰去吗!你说话还讲不讲信用。”我想明莹是在为我着急,说话有些口无遮拦。
冯镜河并没有在意明莹说话的语气,只是无奈地说:“这是院里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会尽量为他争取。”
听了冯镜河的话后,我的心里无论如何不会太好过,如果说我一点都不在乎,那是骗人的,我辛苦了这么长时间,到头来此事与我毫不相关,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冯镜河和明莹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我说我要出去观测那些蚂蚁。其实我是想出来透口气,舒解一下心中的郁闷。
看着那些小东西在来回飞快地游走,我一股脑把心中想说的话全都对它们倾诉出来。我知道它们不会懂,我只是想找个可以诉说的对象。
我说话的时候那些小东西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倒真的像是倾听者,这真是一群奇怪的小东西。
我那天蹲在蚁巢的旁边只是想发发牢骚,如果我知道那群小东西能听懂我的话,而且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我无论如何都会在它们面前选择沉默。
第二天,我刚到实验室就看到了两个警察,那两个警察见到我就问:“你是秦峰?”当他们确认了我的身份后很客气地说有个案子要我跟他们回去协助调查。
事情的起由是吕明全家昨天晚上都得了种怪病,症状和被蚂蚁咬过一模一样,全身起红斑,越抓越痒。
吕明前次被蚂蚁咬过,红斑刚消退没几天,这次全家都得了跟他一样的怪病,刚开始他们怀疑是被吕明传染了,但去医院确诊那根本不是传染病。
吕明怀疑是我搞的鬼。恰巧院长去吕明家探视的时候说出了我那天的气话。吕明因此报了案。
这就是我被带到警察局的缘由。
在被审讯的时候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吕明要不是自己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心虚,又怎么会想到我在暗中搞鬼。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怕别人报复。
还有那个巴结权贵的院长,居然利用这种空穴来风的话来讨好上边,这和演戏写小说差不多,我发觉他不该当院长,他写剧本当作家或许更适合。
我在警察局被盘问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我有充分的不在场的证据,我那几天一直都在学校,冯镜河跟明莹都可以作证,吕明的家在市区,由学校到他家坐公交车也要三站地,如果他全家的病真是我驱使那些小东西干的,那只有一个可能,我是坐在学校里施法让那些蚂蚁爬了三站地到了市区吕明的家里,然后这些蚂蚁又爬上了五楼吕明的家中把他们家的人不分男女老幼统统咬上了一口。
我刚从警察局出来就看到了门口的明莹,明莹急急地迎了上来,她担心我太久了。
我和明莹回去的时候我特意去看了一眼那些小东西,那个时候我仍不相信它们能听懂我的话,我蹲在蚁巢的边上看着那些小东西爬来爬去,想起上午无缘无故地在警察局待了一个多小时,心中把那个王八蛋院长骂了不止千遍。
或许是因为性格沉闷的原因,长期以来我养成一个毛病,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喜欢对着这些小东西倾诉,这习惯即使在和明莹相恋以后也没有改变。明莹时常在我跟前抱怨,说在我的眼里她还不如那些小蚂蚁呢!
我对着那些小东西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你们要是真像他们说得那么神就好了,那我首先要你们把那个王八蛋院长咬残废了。”
我之所以在警察局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始作俑者就是那个王八蛋院长,而且因为他的无端造谣,我以后的关于蚂蚁的科研前景也会是荆棘密布。
我那天只不过是把心中的郁闷说出来让自己轻松一下,我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刚到实验室,明莹和冯镜河早已到了,冯镜河一看见我,就满脸笑容:“恭喜你!学院里决定让你去参加研讨会。”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我马上就呆住了,我早已对这次研讨会不抱任何的希望了,得罪了院长和市长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而且我已经做好了打行李卷走人的打算,我心中惟一割舍不下的就是明莹和那群小东西。
我还在那儿愣着,冯镜河拍着我的肩道:“任副院长还说要找你谈话呢,快去吧!”我满脸喜悦地看了一眼明莹,明莹抿着嘴朝我点了点头。
我见到那个主管学校科研的任副院长时,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头儿马上从座位上起来迎接我,对我十分客气。
他让我来无非是想知道我此行需要什么东西,院里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毕竟是全国性的研讨会,我是代表院里去参加,我若有什么准备不周,只会丢院里的脸。
我当即提了几项要求,这些要求在很早以前就提过了,几乎每项都涉及经费的问题,冯镜河也提了无数次,都以经费太紧张为由被拒绝了。
我其实也没对我所提的那些要求抱太大的希望,出乎意料,几乎我提的每项要求他都点头,有些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个老头也会客气地和我说对不起。
这种态度让我诧异万分,我差点怀疑现在做院长的不是他,而是我。
从任副院长那儿出来,我直接就回实验室了,我还要准备一些材料。实验室里冯镜河已经走了,明莹看见我进来,跳着过来抱住了我:“怎么样?”
我点头道:“一切顺利。”明莹啊的一声跳了起来,跟一个小女孩似的。
我心中也满是喜悦。
中午吃饭的时候,明莹突然道:“你知道吗,院长住院了。”
我心中一颤:“为什么?”
明莹道:“我听冯老师说一开始的时候全身起红斑,没多久红斑就退了,脚开始肿,医生说好像得截肢。”
我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明莹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盯着我:“他们都说这事和你有关。”我突然想起了今天上午那个副院长找我谈话时的谦卑态度。
我跟明莹结结巴巴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这群小东西真的能听懂我的话!不仅如此,它们还能以一种我不知道的方式执行我的话,我突然胃口全无。
从食堂回来经过蚁巢的时候,明莹回实验室了,我说要去看看那群小东西。
我在离蚁巢老远的地方徘徊了许久才有勇气靠近它们。
它们的身上缠了更多的白丝,可能是因为那些白丝的缘故,它们移动的速度减慢了,像以前一样慢如蜗牛。
我蹲在蚁巢的旁边看着它们在那儿爬来爬去,心情难以名状,无论它们是群什么样的生命,我都觉得自己应该负起保护它们的责任。但也许是它们保护了我。
我伸出手指,几个小东西顺着指尖爬到了掌上,我轻轻地说:“明天我要走了,不过很快就回来,我不在时,要听话,知道吗?”
那几个小东西依旧如蜗牛一样地爬,我不知道它们听懂了没有。
为了研讨会我要提前去北京,跟我一起去的还有任副院长。
研讨会期间,我的成果在同行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很多人对我的研究感兴趣,甚至有几所知名的学府私下里和我谈过,希望我能把我的项目带到他们那里去研究,我婉言谢绝了,我不想拿那些小东西做交易达到我个人的目的,它们需要个安定的环境。
我将我的成果发布后变得归心似箭,在所有的科研讨论交流过后,剩下的就只是各高校与科研机构之间的交流,这些跟我扯不上什么关系了,我跟任副院长商量过后决定自己先回去。
我心中想念明莹,也想念那些小东西,它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不在没人敢靠近它们。回去之前我在北京特意为明莹选了个漂亮的手链,我没打电话告诉明莹我要回去,我想给她个惊喜。
我先顺路去看了那些小东西,它们好像早知道我回来了一样,齐齐地聚在巢前。他们身上的白丝更多了,好像要将它们全身包住一样。
我在巢边的草丛中也发现了大量的白丝,那些白丝在草丛中缠缠绕绕,像是在垒一个巢,我掏出纸和笔记录下来,一会儿我要回实验室取个尺子量一下这个像巢一样的东西到底有多大。
我悄悄地向实验室走去,在靠近实验室的走廊里我放轻了脚步,我心里想着明莹看到我时会有什么表情。
我掏出了那个手链握在手心,在实验室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
我现在已经不记得当时我的心情了,但是那次再平常不过的推门动作,却将我的人生隔成两个世界。
我看到了明莹还有冯镜河,他们在一张实验桌的后边拥吻在一起,两个人太投入,我推开门他们都没有发觉。
我紧握着的手链“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明莹和冯镜河被这声脆响惊散,然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这镜头像极了电影中的画面,接下来是我往外跑,明莹在后边喊着追了过来。
其实她追上我又能怎么样,我没兴趣知道她和冯镜河之间的关系,我只知道我和她结束了。
以后的日子我感觉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冯镜河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实验室,没多久院里下了通知,整个项目由我负责,冯镜河自动退出。
但明莹依然留在实验室,我始终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明莹请求过我的原谅,但我自认为没那么大度。我可以不在乎她的过去,不在乎她是不是处女,甚至做过妓女我也可以原谅,但我绝不原谅她和我相恋后的背叛。
我终日只是看那些小东西,它们身上的白丝再没增加过,而蚁穴边草丛中的那个像鸟巢一样的东西却逐日加厚,变得有些像蚕茧了。
我吃惊地记录着这些变化。
明莹没多久主动申请调走了,后来又离开院里不知所踪,院里马上给我派了个新助手,新的助手也是院里的在读研究生,和明莹一样长得十分清秀,叫花小雨,她比明莹活泼,也比明莹爱说爱动,刚来的第一天就让我带她去看那些小东西。
这个女孩子比较有意思,别人躲那些小东西还来不及呢,她居然还想靠近。
看花小雨那副好奇的样子,我就答应了,我感觉那些小东西不会无端乱咬人,只有在发生不利于我的情况下它们才会做出反常的举动。
我发觉花小雨和那些小东西蛮有缘的,花小雨蹲在巢边看它们的时候,它们柔顺地在花小雨的面前爬来爬去,后来花小雨还学着我的样子,伸出手指让那些小东西爬到她的手上。然后花小雨不停地翻掌,朝它们吹气。
我突然想起了明莹和冯镜河以前被这些小东西咬伤的事,或许这些小东西是看到冯镜河和明莹趁我不在的时候亲热,才会咬伤了他们。
这种猜测让我的心有如被重锤砸了一下,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我以为我忘了明莹,但发觉我根本没有,我只是暂时地强制自己不去想他,明莹还是固执地占据着我心中的一个重要位置,从不曾改变。
看着花小雨和那些小东西开心地戏耍,我都有些妒忌了。
有花小雨在,我倒是不觉得闷,而且我发觉她的确是个得力助手,明莹以前总是不敢靠近那些小东西,所以许多事情必须我亲力亲为,科研才能进行,花小雨因为和那些小东西相处得十分投缘,许多事情我直接交给她做就可以了,我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实验室里进行我的研究和数据整理。
我现在只想工作,因为一旦让自己空闲下来,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明莹,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和研究那些小东西可以让我忘了伤痛。
周日的下午,我和花小雨又去看那些小东西,与每次不同,我发现了那些小东西有些异样,以前我来的时候,它们都会倾巢而出,但这次却只有那几个个头比较大的在巢边游走,到处乱窜,十分烦躁的样子。
花小雨“咦”了一声,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些小东西的反常。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冯镜河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自从出现了那几次蚂蚁伤人的事件之后,这里很少来人,冯镜河领着那群人四处地看,一边看一边指点。
冯镜河老远地看见了我,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这个人渣,有句话说白天做教授晚上做禽兽,就是说他的。
花小雨看见了冯镜河就上去打招呼,我转身回了实验室。
花小雨回来的时候我问:“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花小雨叹了口气道:“学院要在这里建新的宿舍楼。”
“什么!”我失声地叫了出来,如果这里建宿舍楼,那群小东西怎么办,现在蚁巢根本不能移动,这意味着我的研究再无法进行,我以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我猛地站了起来,往外就走,花小雨在后边喊:“你干什么,秦峰!”
我不应声只是往外冲,我要去找那个断了腿的院长理论。
那个断了腿的院长看见我的时候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我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要在那儿盖宿舍楼,盖了楼我的科研项目怎么办。”
断了腿的院长不温不火地说:“这可是市里特批给咱们院的,吕市长特意关照,才把资金给了我们,总不能为了你的科研让一千多万的资金白白溜走吧。”
“既然要盖宿舍楼可以等我的科研完成之后也不迟……”我还要再说下去,那个断腿的院长摆摆手,故作和蔼,“小秦啊!这笔资金全市的各个高校抢疯了头,如果等你的科研完成的话,这笔资金早就花落别家了。冯教授为这笔资金连出国讲学都推掉了,你可不要不识大体啊……”
盖宿舍楼跟冯镜河出国讲学有个屁关系,这群王八蛋根本就是串通好了,他们巴不得有这样一个机会报复我,我却没有力量阻止这些事情发生。
那个断腿的院长最后对我说:“小秦啊!这几天你要抓紧时间处理好那些毒蚁的事情,千万不能因此影响了建宿舍楼的工程。”
我忍无可忍:“谁有本事谁去处理,伤害它们的任何人都要付出代价。”我说完摔门而去。
我之所以说伤害那些小东西的人要付出代价,无非是一句恐吓之词,我当时是想到了前几次那些小东西伤人的事顺嘴就说了出来。至于说那个院长被截肢到底和那些小东西有没有关系,我根本就无法确定。但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我确信,这些小东西根本就是会报复的。
从断了腿的院长那儿出来,我有种虚脱的感觉,我突然特别想见到那些小东西。
我去看那些小东西,花小雨也在那里,看我来了,花小雨就向我招手,对那些小东西她好像比我还热心。
我走过去蹲在花小雨身边,花小雨指给我看,我也惊呆了,那些小东西已经把那个茧结得足有一厘米厚,我量过那个茧,高2.7厘米,宽5.9厘米。
有几个小东西正往茧里爬,它们爬进去后再也没出来,它们要在里边干什么,化蝶吗?在外活动的蚂蚁数量和以前相比明显地减少了,它们都躲进了茧里。
看着那些小东西慢如蜗牛在那儿爬来爬去,我心里难过,我只能给它们换地方了,但它们能经得起这种环境的转换吗?我还不是太了解它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当初冯镜河把它们弄到这里的时候,它们就已死伤大半,再换环境它们难免还要有死伤。
我只能拖时间,拖一天算一天,现在看它们好像都要钻进茧中休眠,如果能拖到它们全都钻进茧里的那天,事情或许会好办些。
花小雨也在一边难过,虽然她来的时间不长,但对这些小东西却有了很深的感情。
整个下午我和花小雨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花小雨坐在那儿问我那些蚂蚁的事,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这中间难免涉及明莹,讲到明莹的部分我都略过不提。
花小雨听出来这中间的问题,遂直接问我:“你还在恨明莹?”
我没想到花小雨会提起明莹,我问她:“你认识明莹?”
花小雨点了点头:“而且关系还不错!”
这世界真他妈小!我怎么一直都没听她说过。时隔这么久,关于明莹,在我记忆中只剩下伤痛了。
花小雨看着我,近似哀求:“别恨她了,她其实也挺可怜的。”
“我难道就不可怜?女朋友背着我跟别人偷情,我还傻瓜似的半点不知。”
我不喜欢这个话题。
花小雨道:“你不知道,明莹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不明白。冯镜河把明莹安排到实验室根本就是早有预谋,明莹和我相恋不过是想拿我做挡箭牌,有哪件事是为了我。
花小雨道:“你知道冯镜河为什么把参加全国研讨会的机会让给你,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科研项目他会退出?明莹和冯镜河是在你之前就走到了一起,一开始他们也的确是想拿你做挡箭牌,但是明莹跟我说后来她真的爱上了你,她本想跟冯镜河结束那段师生恋,冯镜河不肯,他向明莹许诺,只要明莹不和他分开,他愿意就这个科研项目提拔你。”
我曾经想过冯镜河提拔我的原因,冯镜河的大度的确超出了常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凭实力才有今天的成绩,可笑!它居然是一个女人为了我出卖自己得来的。
我有种想哭的冲动,“你知道现在明莹在哪儿吗?”我问花小雨。
花小雨摇摇了摇头:“她没和我说她要去哪儿。”
这么长时间了,我第一次想探听明莹的去向,而就在此时我发觉明莹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走得如此彻底干脆,我连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也许明莹是想忘了过去,忘了这儿的事和人,我只有在心中祝福她。想到明莹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我心中又有些释然。
下午,那个断腿院长来电话,催我尽快处理掉那些蚂蚁,我理也不理,直接就挂了。
我已经决定,这里动工建宿舍楼的那天就是我带着那些小东西离开的时候,对于这个鬼地方,我再无留恋。
我告诉花小雨我的决定,花小雨十分伤感,我笑着对她说:“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离开这儿,我们仍然可以常联系。”
花小雨问我:“你打算把那些小东西带到哪里去?”
我说:“还是让它们回到它们来的地方吧。”
这或许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接下来的几天我收拾好了行囊,做好了一切准备,那些小东西差不多全都钻进了茧里,只有一小部分还在外面游移。
我现在只等着他们来催我挪动蚁巢了,但这个命令始终没有来。
这期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冯镜河住院了,冯镜河突然全身长红斑,接着腿开始肿,医生说他必须截肢,和那个断腿院长一样,下辈子他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冯镜河截肢的消息刚传到我耳朵里,我又一次被叫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那个断腿院长一看我进来就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接着询问科研的事,做出十分关心的样子,这让我一头雾水,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断腿院长又有什么新的花样要玩儿。
无论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
“小秦啊!科研的事还得进行,不能停,有什么困难尽管向院里提,关于建宿舍楼的事,我已经向市里申请了,等你的科研完成之后再进行也可以……”
我一头雾水地从断腿院长那儿出来,往回走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些小东西,是它们干的吗?
从院长的办公室出来,我在楼梯的拐角碰见了吕明,他身上的红斑褪得倒挺快的,我估计是身上产生抗体了,吕明快步走了过来,十分热情地握着我的手,恭喜我参加这次全国性的研讨会,对我现在的成果大加赞扬,用的全是些我听着起鸡皮疙瘩的谀词。
这小子只不过是做表面文章给别人看而已,背地里他不知道会怎么搞我,我因此也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可以恭喜的。”
我看到吕明脸上的汗淌了下来:“秦峰,那天真的是我不对,你别介意。”
我仍是不咸不淡:“我介意什么,介意你把我骑在身上吗?”
吕明差点就给我跪下来:“你真的别介意,我给你道歉,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没想到吕明的反应这么大,为了尽快摆脱这个让我感到恶心的家伙,我遂道:“行了,行了,我不怪你,你老兄以后少给我小鞋穿,我就烧高香了。”
吕明满脸堆笑:“怎么会,怎么会。”
我心里骂翻了他的祖宗,怎么不会,他现在心里巴不得我快点死。
在路上走的时候,我感觉极不自在,每个见到我的人都点头哈腰,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但他们的表情相当怪,好像还带着点畏惧,我只能摇头苦笑。
我顺路到系里去拿新的课表,我一进门,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平时见了我爱理不理的系主任,亲自把新的课表送到了我手里,接下来是所有人的赞扬,那些词听着和吕明没什么区别,我拿着课表匆忙跑了出去,如果再待一分钟,我就会当着他们的面呕出来。
我回到实验室,花小雨听到科研可以进行,尖叫着跳了起来:“太好了,那你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我看着蹦跳着的花小雨道:“不!我还是要走。”
花小雨的欢快表情迅速消失,脸上变化相当明显:“为什么?”
“别问我为什么。”
我只是感觉我必须走,如果说原因,我没法说清,如果再留在这里,我会疯掉。这里不适合我。
花小雨看着我道:“那你什么时候走?那些小东西怎么办?”
“等那些小东西全部钻进茧里时,我就带它们回它们来的地方。”
这些小东西让我太难捉摸,接下来没人能说清会发生什么,如果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都和我有关,那实在不是我的本意,我恨那些人,但不至于让他们残废。
我只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我会去考研究生,我参加那次全国研讨会时几所高校有接纳我的意思。这些小东西也应该去过它们原来的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倒十分平静,那些小东西按部就班地终于全部藏进了茧中,我启程的日子也到了。
我给那些邀请过我的学府都发了函,有一所大学同意让我免试入学,我打算安顿好那些小东西就启程。
我的离开让那个断腿院长和吕明都十分意外,但我看出了他们内心的喜悦,饶是如此,还是对我做了假惺惺的挽留。
花小雨在我走的那天来送我,我以为她会特别难过,很意外,她没有一点悲伤的意思,我搞不懂这个小女生。
我将那些小东西重新放回了长白山那块巨石的旁边。
此后我在家中休整了一个多月,直到那所学府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发到手中我才重新踏上求学的火车。
在新的大学里我看到了花小雨,花小雨蹦跳着朝我跑过来时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花小雨是来这里读博的。
一年后的夏天,花小雨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们一起在实验室做实验时又提起了那群小东西,花小雨认真地对我说:“我有个感觉,它们还会回来。”
我拧了拧她的鼻子:“你是不是有狂想症。”
老实说我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我真的不希望那些小东西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如果他们真的出现,我的生活指不定又要发生什么改变。
我正说着的时候,几只蝴蝶穿窗而过,落在我手边的花盆上,我和花小雨都是学昆虫的,辨认眼前出现的每一只飞虫,然后叫出他们的名字,这是我和她的职业习惯。
花小雨看着那些蝴蝶突然道:“你看,他们的头怎么跟你以前养的那些小东西一样。”
我早已注意到了。
我像逗弄那些小东西一样向着那几只蝴蝶伸出我的手指,那几只蝴蝶轻巧地落在了我的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