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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下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个院子,种几棵树,圈块地搞个围栏养鸡鸭鹅,堆放点儿柴火。

    有松毛,也有木柴。

    上头盖层薄膜,再搭块木板,以防老天爷调皮,突然来个雷阵雨把柴火淋湿。

    刘文英院里也有个柴堆。

    勘察小组没发觉异常,因为木柴堆的并不高,能藏死耗子,却藏不了大物件,譬如工具箱,人。

    直到封北过来,里外搜寻了几遍,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扫过柴堆时视线顿了顿,突然命人把木柴全搬走。

    那块地暴露出来,肉眼看不见丝毫问题。

    勘察小组的警员仔仔细细检查,发现有一块土是软的,翻开那层土,一股尸臭味冲了出去,众人脸色巨变。

    埋在地下的尸体被挖了出来,正是失踪多天的地痞王伟。

    刘成龙那起凶杀案的嫌疑人一死,就推翻了之前的思路,得重新找线索。

    .

    封北亲自审的刘文英,就他们两个人。

    隔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木桌,刘文英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

    封北把现有的线索一一摊在刘文英面前,那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威严。

    刘文英哭够了,哑着嗓子交代了事情经过。

    14号那天晚上,刘成龙领完工钱回来了,他喝了些酒,心情非常好,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张张的数小票。

    刘文英给刘成龙舀了一缸子绿豆汤,自己在门头的灯泡底下缝开线的褂子,心里头高兴,终于盼到儿子成家了。

    小两个口子努把力,今年怀上,明年就能抱到大孙子,家里头肯定很热闹。

    就在那时,地痞王伟找上门了。

    刘成龙跟王伟进屋没多久,刘文英就听到了争吵,她赶忙放下针线篓子推门进去拉架。

    王伟是来找刘成龙要钱和烟酒的,谁家有喜事他都这么干。

    不给?那就等着瞧吧。

    摆酒嘛,亲朋好友全来了,要是在喜日子闹事,不光丢人,亲家也会难堪,有怨言,所以没人会因为一点钱给自己找麻烦。

    偏偏刘成龙酒劲上头,硬是不让王伟得逞。

    这才发生了肢体碰撞。

    拉扯间,刘成龙大力甩开王伟。

    王伟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刘成龙跟刘文英想扶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的后脑勺磕到桌角,人倒在地上,脑后流出来一滩血。

    刘成龙很慌,说他不是故意的,问刘文英该怎么办。

    刘文英叫儿子快走,两年内都不要回来了,如果事情败露,她就给儿子顶罪。

    怎么都不能让儿子做劳改。

    刘文英把王伟的尸体和儿子的工具箱一起埋进院子里,土填平以后堆上木柴,又去清理掉屋子里的血迹,装作儿子没回来过的样子。

    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刘文英一夜都没合眼,隔一会儿就出来看看埋尸体的地方,心里静不下来。

    她本想找个机会把尸体给移走,谁知道第二天上午外甥来了。

    让外甥留下来住两天是一句客气话,不说会显得很不对劲,所以刘文英说了。

    外甥住在儿子屋里,一住就是好几天,整晚整晚的不睡觉。

    这让刘文英很吃惊,也很恐慌,生怕被发现出点问题。

    刘文英什么也干不成,只能一天天的熬着,祈祷王伟的死能神不知鬼不觉,就那么风平浪静的过去。

    毕竟王伟就是个地痞,混混,不受人待见,他不见了,也不会有人管。

    刘文英以为儿子去别的城市了,怎么也没想到几天后,儿子的尸体被人发现在大水塘里。

    儿子没了,刘文英也不想活了。

    在她看来,女儿嫁人以后就是别人家的,指望不上。

    上吊没死成,刘文英觉得是儿子回来了,不想她死,她就断了那个念头,也想开了,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无所谓了。

    封北告诉刘文英,王伟当时被撞之后并没有死,及时送去医院抢救或许还有希望,问她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刘文英一下子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惊慌又愧疚的失声痛哭,说自己真的不知道。

    这些都在日记本上写着。

    封北拿给高燃看了。

    高燃没心情去猜测男人这么做的意图,一目十行的扫过大姨的口供,这上面的内容跟他猜测的相差无几。

    除了王伟被埋时的生命特征。

    封北打量着少年的侧脸,他能准确说出埋尸的位置,通过自己的考验,这一点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你是怎么知道王伟埋在柴堆底下的?”

    高燃闷声说,“乱猜的。”

    那天下大雨,大姨在柴堆那里牵薄膜时的不对劲引起了他的怀疑,这个答案里有猜测的成分,一半一半吧。

    封北弹弹烟灰,敛去眼底的神色,“那你猜的挺准。”

    他挑了挑眉毛,“跟你说啊,你哥我让人搬木柴挖土的时候心里没底,也是靠猜的,要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只能在审问你大姨的时候诈诈她了。”

    高燃抓住男人夹烟的那只手拽到嘴边,他咬住烟蒂吸一口,心里堵得慌。

    封北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把烟叼嘴边,继续吞云吐雾。

    走过来的曹世原跟杨志就不那么想了。

    杨志咂了咂嘴皮子,有头儿的特殊照料,祖国的花朵高燃小朋友铁定能茁壮成长。

    曹世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他手插着兜,面色清冷,几秒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杨志扭头喊,“曹队,你这就走了?”

    前面的那道身影没给应答。

    杨志摸摸自己的大头,不禁感叹还好没跟曹队,性情太难琢磨了,不好打交道。

    还是头儿好啊,大多时候,喜怒都搁在明面上。

    装着王伟的尸袋被抬出来的时候,引起了村民们的围观。

    他们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晓得刘文英院里埋了具尸体,是村里那个一直找不着的地痞。

    赵村长边擦脑门的汗边跟警员沟通,还得安抚大家伙儿,忙的焦头烂额。

    人群里的齐老三喊了一嗓子,“老刘家真晦气,我看以后都别往这儿来了,免得倒大霉!”

    赵村长警告的瞪一眼齐老三,叫他别添乱。

    齐老三哼了声,他拎着个小酒瓶,喝两口酒就咂咂嘴,扭头跟周围的人议论。

    “他娘的!李疯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脚烂掉长蛆了吧!”

    高燃听着喊声就往后扭头,看到李疯子慢吞吞的从门前经过,村里人都像是避粪便一样的避开他。

    封北叫高燃过去,说是刘文英醒了,他立刻跑进屋。

    高燃跟大姨说过话,都是他说,大姨没有一点回应,不哭了,也不闹,就靠坐在床头。

    死一般的安静。

    刘文英被带走,村里人伸着脖子看了好久。

    丈夫死得早,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一儿一女拉扯大,儿子死的不明不白,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摊上事儿,不知道要不要坐牢,坐几年,女儿常年在外地工作,跟自己不亲,指望不了。

    这个家毁了。

    高燃跟封北坐在最后一排,一个闭目养神,一个心不在焉。

    高燃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对刑法的认知很浅薄,也非常片面,不知道大姨会受到什么样的制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的问了封北。

    封北说接下来的事不归他管。

    说了等于没说。

    高燃用手捂住脸,王伟的尸体上没有黑斑,这跟他猜想的不一样。

    表哥的尸体已经缝合下葬了,要是开棺验尸,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大姨会恨死他的,要是被他妈知道,那完了,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如让封北问一下法医?

    理由呢?

    高燃不能跟封北提黑斑有关的事,至少现在还不行。

    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分享秘密的程度。

    车里弥漫着一股子烟草味,前面几人都在抽烟,倒是没怎么交流。

    高燃的肩头一沉,上头多了个黑色脑袋,他不舒服的动动肩膀,小声喊,“小北哥?”

    男人睡的跟死猪一样,打起了呼噜。

    高燃发现杨志在看自己,目光很怪,他不自在的问,“杨警官,怎么了?”

    杨志摇头,“没什么。”

    话那么说,他依旧紧盯着少年不放。

    小北哥?没听错吧?叫的可真亲,敢情平时一口一口封队长都是叫给他们听的?

    有猫腻,绝对有!

    高燃没再去管,他偏头看窗外,心事重重。

    当天下午,刘文英的事传到了县里,一个传一个,刘家的亲戚们全知道了。

    刘秀在屋里哭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着的。

    晚饭是高建军烧的,刘秀没吃饭,他进屋安慰。

    桌上就祖孙俩人。

    高燃没胃口,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高老太吃完一碗就不吃了,坐在红木大椅子上念叨着她的大孙子。

    家里的气氛很压抑,好几天都是那样儿。

    刘秀上厂里上班,叫高燃在家烧饭带老太太,他知道他妈心情不好,变的特乖。

    下个月开学,高燃熬夜做暑假作业,就剩下数学没搞定。

    白天高燃得在一楼活动,看着奶奶。

    高老太一闹,手里就多了本相册,她拿干枯的手摸摸,安稳了。

    高燃翻开作业本写作业,他最讨厌应用题,太可怕了。

    外头传来敲门声,高燃问是哪个。

    门外响起封北的声音,“是我。”

    高燃开了门,“干嘛?”

    封北把少年拉到巷子里,“刚得到的新进展,你大姨的口供前面大部分都已证实,但是,其中有一点不对。”

    “叮铃铃”

    一串铃铛声从巷子一头传来,高燃靠墙站,让那辆自行车过去,“你说什么?”

    封北重复那句,“她在扯谎。”

    高燃敏感的意识到男人指的是哪一点,他认真反驳,“人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会失去冷静,做出错误的判断,我大姨会弄错并不奇怪。”

    封北绷着脸,严肃的说,“不是,你大姨挖坑埋王伟的时候,知道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