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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你与他相处不算长也不算短,不算糟糕也不算愉快,其间有过误解,也有过一闪即逝的温暖。你知道他一些事,却又更多地是听别人说。
别人说,他并不是一个好人,而你自己也从来没有底,甚至偶有不赞同之处,却根本拿不出半句话去反驳。
那么,无论你对这个人多么有好感,无论眼下的现实看起来多么乐观,你都应该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让你去相信什么。
要想活命,青莲仍然觉得要靠自己。
连续赶了两日的路,次日晚上到达了台州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小地方人流混杂,出没之人牛鬼蛇神皆有,青莲被推搡着入内,竟然无一人前来干涉问及。
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来不过是江湖人一个美好的期望。正常时候,根本不会有陌生人来为你出头,冒着平白丢去性命的危险,聪明人叫这些人为傻子。
“姑娘——”最终看不过去,上前来询问的,竟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青莲虽心存感激,却大为失望,然而转念一想,之前自己不也以为云邵甄是个文弱书生吗?且先看看,说不定此人深藏不露,敢在鬼娘子他们一行人面前拦截,必定不会是寻常人。
“几位兄台,请恕小生冒昧,这位姑娘似乎并非与你们同路,你们这可是公然绑架——”这位书生不知是胆子太肥还是底气太足,竟然上前就直言不讳。
五鬼笑了起来,一声声飘到青莲和书生耳朵里,似轻蔑似嘲笑,个个不以为意。
“是又与你何干?”笑停了下来,鬼娘子偏头淡淡瞥了一眼这书生,约莫觉得他不够俊俏,冷笑一声后,便无心再去理会。倒是徐达生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给老子滚,别他娘的在这儿唧唧歪哇,扰了老子吃饭!”
“你们——”那书生还想说话。
“怎么,你还想要英雄救美不成?”徐达生哼了一声,一扫桌面的筷子,那筷子洒落置地,竟然一根根插在了书生脚前的地面上,“就凭你?”他说话声音粗犷,压根刀刃都没动一下,气势却已然足够骇人。
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知道,他再用力两分,那筷子便可以化作刀刃,插在书生的脚掌上。书生吓得连退了两步,脸色顿时煞白。
青莲满腔期望瞬间落空。
——倘若是个高手,那他也装得太窝囊了,这一次,恐怕并不是看走了眼。而是倒霉催的,真招来了一个文弱书生,不仅救不了青莲,恐怕连他自己都保不住。
“你们这是——这是绑匪,就不怕我去报官么?”那书生倒也有些骨气,分明吓得脸色煞白,依然据理力争,“正所谓国有国法,此处虽非皇城脚下,却也是——”
“皇城?官府?哈哈,这都什么世道,还有人说这些大话。你听着,在这里老子就是官,就是法!”徐达生终于抽出桌面的长刀,一刀搁在那书生的脖子上,“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否则老子一个不高兴,就让你人头落地!”
“我——”那书生望着颈项边亮晃晃的刀刃,吞了吞口水,竟然不怕死地还想说些什么,被同行的另一个书生人眼疾手快地拉住。
“别惹他们,赶紧走。”那人拉着他急忙走开了,“那些人是你能惹的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白不?”
“但是……”
“走了,赶紧走。”离去时,那书生被同伴拉扯劝告着,一路几回头,似乎仍不甘心。
“初生牛犊不怕虎。”元镇天嗤笑一声,摆出一副老江湖甚至长者的姿态摇了摇头,喝下了桌前一整碗的酒水。
倘若不是鬼娘子一行人不欲惹事耽搁行程,青莲发誓,方才那个文弱书生已经没命了,元镇天说得没错,确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心口一点点下沉,却想不出半点辗转之法。
“别指望会有人来救你。”鬼娘子似乎很乐于看见青莲吃瘪的模样,“既然贺兰陵已经答应了拿出青龙刀来换你,你在担心个什么?”
“我没有担心。”青莲矢口否认,不能让对方看穿她的心思。
“不,你就是在担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鬼娘子拿了一个馒头咬在嘴里,眼睛却仍是落在青莲身上,“不仅你担心,我们也担心,而且担心的还是同一件事。”
青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僵硬,没有人喜欢被人说中心事,更没有人喜欢听那些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我们都在担心,万一贺兰陵反悔不来了怎么办?”鬼娘子紧紧盯住她的眼睛,嘴角一挑,又笑了起来,“那却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了,因为结果只有一个!”她的笑容变得极其地妩媚又极其地冰冷,青莲甚至分不清她到底是希望这次计划成功还是失败,“到时候,我们只能杀了你。”
话音落地,青莲看见了鬼娘子眼中闪过一种近似于快感的极端情绪,难以捕捉,却偏偏清晰可见,这令她猛然间脊背发冷,毛骨悚然。
听若水说,鬼娘子的名号出现在七年前,那个时候的十三鬼盟恶名远扬,却又风光无限,而这个女人则成了整个十三鬼盟里最为不被世人所知晓的存在,那个时候的她,甚至曾经一时心软,放走了被秦蜇抓来的一个北方草原人贵族,这偏偏触动了许多人的禁忌。
当时天下纷乱,北方压境,秦蜇虽臭名远扬,但能够抓获北方贵族,依然获得了不少人的称颂。
鬼娘子却为了一己之私,放走了那本已经必死无疑的外族人,她这才第一次被世人所知晓。
然而卖国之名已经扣在了她的头上,世人皆说,鬼娘子叶十三不知羞耻,为了男人无所不用其极,而之后她的所作所为,却当真验证了这一开始有些不公的说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勾引之,后杀之,每每如此,不计其数。
究竟是世人误解了她,令她一步走错,再无法回头,还是她根本天性如此?青莲不知,也不愿去细想,她只是讨厌这个女人,并且对她的行为感到心慌,且不可理喻。
入夜后,一伙人因多日的餐风露宿和急急赶路太过劳累,好容易有个落脚处,便急着回房好好睡上一觉,散伙时瞥见不声不响的青莲,竟然一时间难住了。
徐达生大手一挥,“这丫头就扔在马车里算了,点了她的哑穴,谁知道她藏在车里?”
青莲暗自一悲,紧接着又暗自一喜,原以为可怜兮兮呆在马车之中长夜难熬,转念一想,如此岂不正好逃走,离开了他们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漫漫长夜,正是个逃走的大好时机。
“我看不妥。”鬼娘子叹息一声,“就押到我那间屋子里去吧,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我也能立马察觉,绝不会让她溜了。”她瞥了青莲一眼,眼带不明笑意,似乎能让青莲从忧而喜,又从喜而悲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青莲再一次失望至极。
小镇客栈的屋子本就不大,青莲被绑成一个粽子扔在角落里,鬼娘子关了门,不睡觉,偏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
“你觉得他真的会拿青龙刀来换你?”鬼娘子垂着眸子森森地问她。
青莲被点了哑穴,只能呜呜发着声,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鬼娘子冷笑了起来,眼神又渐渐露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谁知道呢,都说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她的目光从不易察觉的哀愁一下子变得犀利,“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否为你做到。”
奇怪,太奇怪了,从一开始遇见鬼娘子一行人,青莲就觉得诡异而不明就里,为何他们就认定了她会是贺兰陵的情人呢?
那一日在城外,明明只有鬼娘子见过她一面,可之后确认她身份的,却是从未照过面的徐达生,这究竟是为什么?
青莲的脑子里忽然间冒出一个大胆而近乎荒唐的想法,且愈发觉得这个想法并非不可能,难道她失忆之前,果然和贺兰陵有什么瓜葛不成?
脑子里就像突然开窍了一般,打开了这道门,所有事情都变得合理起来,从被抓去断水崖开始,战战兢兢担心丢命,而实际上呢?初次见面,贺兰陵即便对她爱理不理,甚至随意说些话来吓唬她,然而细细算来,他其实从未当真为难过她,分明对旁人不是如此……
不久前,青龙教众人在大石村梅岭附近出没,与程家堡众人发生冲突,出现了死伤,也正是那个时候,青莲落水被救,记忆顿失。
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会不会,自己原来就是贺兰陵他们那边的人,可若是这样,尹渠将她抓上断水崖时所说的话,便说不通了。那个时候,她分明是为了防备自己才动手打晕,更没有表现出曾经认识的模样。
这样子一想,或许跟自己关系匪浅的,不是青龙教,而是贺兰陵本人,且独有他一人。
青莲透过鬼娘子阴森冷僻的眉眼,看见了她身后横斜的枝丫和树梢,以及树梢后弯弯的月牙,她忽然想起了贺兰陵偶尔敲着她额头时含笑的样子,脸颊一下子变得有些发烫。
也许真的是那样,她和他之间,也许真的是……
“你就祈祷着他不要反悔吧,乖乖听话,我们不会太过为难你。”鬼娘子抛出这最后一句警告,终于脱了外衣,上床睡觉去了。
青莲瘫坐在角落里,望着窗外月色,竟然失了眠,她渐渐开始相信,贺兰陵或许真的会救她。如果他们之前当真有什么情缘的话,今后……
这份想法扰乱了她原本担惊受怕的心,她的心思竟然变得旖旎起来,她甚至开始思考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当初在临安城外,他笑着问她要不要跟他回断水崖,难道其实并非玩笑话?
近乎凌晨,青莲才在过度的困倦中沉沉睡去,梦里,她似乎和一个男子牵手而行,提着一盏小花灯停在了桃树下,头顶的月儿偷偷躲在了云后。
那个男子的侧颜不甚明晰,但手心却被他紧紧握住,青莲无比依恋那份触感,就像情窦初开的年纪,那份缠缠绵绵的情思,一点点绕过心间。
两人含笑对视时,那份不明而寓的柔情,令她自甘沉沦。
直到次日被鬼娘子拉扯着推上马车,嘴里叼着唯一的一个窝窝头上了路,青莲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那样的一个带着痴念的迷梦,梦里的男子是谁,好像已经呼之欲出。
很快会见到他,青莲竟然变得紧张起来。
这一次的紧张,却不是怕死,而是如同要见到自己久别重逢的恋人,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陌生,却又夹杂着不明的期待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