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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咸平:我们拉回到杰克逊之前,比如说60~70年代,当时的巨星,包括猫王、披头士……
闫肖锋:他们也很出色。
郎咸平:很出色,对,可是我想作个对比就衬托出为什么杰克逊能够触到全人类的灵魂了。猫王是非常非常有成就的超级巨星,披头士也是这样的。当时的社会状况是一方面人们生活富裕、经济建设非常成功;另一方面因为越战等众多的因素让非常多的人感到心里空虚,甚至是心里面的这种困境无法突破。那种外在经济的富裕和战争的威胁、内在精神的空虚,让人们产生了一种想挣脱这个社会束缚的心理,那就是当时社会的集体人格。
想挣脱束缚的时候,猫王出来了。你看他唱的都是很含蓄的歌,可是他的肢体语言是非常夸张的,一般我们都不这么唱歌,一般唱歌就拿个麦克风,像我们所看到的其他明星一样。可是猫王就在这个时刻把人类那种想冲出束缚、从社会压抑中解脱出来的心理,用一种舞蹈——边唱边跳的舞蹈予以满足,所以刺中了我们大家想象的神经、幻想的神经,释放了我们当时的集体人格,因此他突然成名了。可是当时他有一个问题是什么,他和披头士是一样的,他们在动作方面做了一些你也可以做的动作,我觉得跟那个张惠妹有点儿像。
闫肖锋:张惠妹跟他有点像。
郎咸平:对,没错没错,但是在那个年代,40年以前,跳跟张惠妹一样的舞还是很轰动的。
王牧笛:就是说他超前了。
郎咸平:超前了。
王牧笛:但是他依然可以被模仿。
郎咸平:对,他这个动作其实也没什么,张惠妹都会的,可见没什么。可是他只是一个表象,就是动作,通过动作来抒发这种心理束缚,但他的歌词是很文绉绉的,很隐含的。比如说我很恨你,我举个例子啊,我一刀杀了你,他歌就不会这么唱,他一定会唱:我抚摸着你冰冷的躯体啊等等。用含蓄的方式表达各种不满。
王牧笛:杰克逊呢?
郎咸平:杰克逊完全不一样了。到了80年代,我们对周遭环境的不满,伴随着与日俱增的问题,包括70年代的经济危机、贫富悬殊的问题、生活压力的问题,有增无减。因此在80年代的时候,全世界那种想超出束缚的心情是一样的强烈,你看杰克逊做了什么事,他的歌词一反过去猫王的含蓄表达,非常直接,比如说一刀杀死你,就不要啰哩吧嗦,什么抚摸你冰冷的躯体,不要那么啰嗦,让大家听到这个感觉很爽,一针见血。
王牧笛:还有他的舞步,月球漫步。
郎咸平:舞步是完全不可模仿的,蔡依林是绝对跳不出那种舞的,他可以向前倾45度,我到现在还在想那是不是魔术,那个脚怎么扭的,我的脚就扭不了。
王牧笛:太空的步伐嘛。
郎咸平:也就是他已经走到人类的极限了——他这个舞步透过歌词走到了人类的极限。
王牧笛:所以肖大侠刚才说有可能是外星人。
郎咸平:这舞步走到了人类的极限,那种抒发,很爽,因此成就了一个王者。这王者是不可替代的。
闫肖锋:其实我觉得所有这些巨星,从猫王到杰克逊他们都是精通当时人类社会心理密码的精灵,他们一下就能够抓住最本质的东西,这种东西属于天赋,真的属于天赋,当然这个有点玄。从大的方面上来说实际上还真是时势造英雄,就是这个时代造就了这么一个人,他融合在了这个时代的脉搏里,比我们大多数人更敏感、更善于表达。
郎咸平:其实我想补充一下,你刚刚这个评语讲得很对,也就是说像麦当娜或者猫王是时代创造了这些英雄、这些巨星。可是我想说,杰克逊不是,他创造了这个时代,他跟他们完全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个王者就他一个人,别人都达不到这个水平,别人就是时代创造的英雄,他是横跨时空的,我觉得这一点是最值得怀念的地方。
王者之殇
他在艺术方面的才华登峰造极,让他成为王者,可是当他接触社会的时候,这个复杂的社会让他彻底失败了。
王牧笛:更值得人们深味的一个现象就是,媒体对这个王者似乎并不公道。
郎咸平:是这个样的。
王牧笛:杰克逊跟他的前岳父猫王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晚节不保。你看到了后来,杰克逊退出江湖这几年,媒体对他的疯狂炒作,明明知道他有白癜风,但是不宣传他的白癜风,为什么?白癜风全世界2%的人都有。不宣传他这个,宣传他什么?宣传他漂白皮肤,对吧。媒体明明知道。
郎咸平:种族歧视的因素也在里面,说“你想模仿白人,你看不起自己的种族”来丑化他。
王牧笛:比如说那个猥亵儿童案,到底怎么回事,媒体不管,只说他猥亵儿童。
郎咸平:虽然那是个伪证。
王牧笛:因为那样才有新闻的爆炸性,有炒作价值,而伪证这个事情不重要,他们不会去追求真理的。
郎咸平:到最后媒体对他的报道是有很大偏差的。可是这么多所谓的晚节不保的问题也无损一个王者,你看现在他死了那么多人怀念他。王者就是横跨时空的,他就是王者。
王牧笛:但是在这个王者或者这个明星的经济链中,媒体的作用是很值得研究。你是做媒体的,你怎么看待媒体跟这种大众偶像之间的关联。
闫肖锋:总体来说,如果作个比喻的话,媒体包括媒体背后的这些大众和偶像之间的关系,有点像恋人关系。这种恋人关系推到了极端,就是施虐和受虐的关系,苦苦相逼,然后就是互相咒骂或者互相防范,就是这样。但是我觉得这都无妨这个我们叫做“娱乐经济时代”的总体发展。我觉得迈克尔·杰克逊的确是教会了我们很多,通过他个人的一些故事告诉我们,媒体、大众和偶像之间应该怎么样摆正这个关系,比如说中国就出现了一些追星现象。我不知道郎教授,您年轻的时候追不追啊?
郎咸平:追。
闫肖锋:反正我年轻的时候追,就是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觉得人都是这样,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或者追求自己办不到的事情,他给我们办到了,他就成偶像了。当然如果说把这种关系变成一种产业以后,因为产业就是一架机器,它就会把这种关系扭曲为一种病态的东西。
王牧笛:迈克尔·杰克逊这个悲剧——媒体制造的这个悲剧——其实是西方的种族主义和娱乐工业两相结合的一个结果。最近网络媒体在疯狂地转载杰克逊2002年7月9日写的一段话,我觉得这段话写得很有力量:“自从我打破唱片纪录开始——我打破了猫王的纪录,我打破了披头士的纪录——然后呢?他们叫我畸形人,叫我同性恋者,叫我性骚扰小孩的怪胎!他们说我漂白了我的皮肤,做一切可做的事情来诋毁我,这些都是阴谋!当我站在镜前看着自己,我知道,我是个黑人。”这些杰克逊的控诉是很有力量的。
郎咸平:其实别说是他了,刘翔也是一样的。他在奥运会弃跑的这个行为,当然我们可以说:“我们要理解他啊,说不定他真的是脚有伤。”可是他已经到达明星的地步了,这一切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你刚刚讲的就很有道理,就是说整个媒体对他的期望,社会对他的期望一直在扭曲,他就要应付这一切。假如刘翔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说他跑了,中途摔倒,然后一步一步地爬到终点,那他这个形象就太好了。可他选择了什么?选择了离开。这个选择似乎我也看到了杰克逊的影子,你知道吗。
王牧笛:好多人从后面看到了广告商的影子。
郎咸平:我觉得是不是这些巨星、这些王者碰到这种困难的时候,选择的都是离开、逃避;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更激发了媒体的疯狂追堵,因为他们不希望你走啊。如果杰克逊2002年说的那番话能够透过另外的媒体作一个反驳的话,说不定他后来的人生会更精彩,更可以把这个王者塑造成一个永不言败的王者。
闫肖锋:我倒有一个从文化人角度提出的经济学问题,我就想问一下郎教授,既然他是一个天王,永不言败的天王,他怎么把自己给做亏本了呢?
郎咸平:这个财务的问题每个人都会遇到。其实我觉得我理财也不怎么样,虽然我是学财务的。
闫肖锋:肯定是有人在里边赚了钱,会是什么人在里边赚了钱?
郎咸平:因为我觉得这种天才,他是大脑某一方面特别的发达,另外一方面特别的脆弱,所以说到最后他是不是被某些集团在后面控制着,这都是非常可能的。
王牧笛:包括像这次在伦敦的所谓谢幕演出是那个叫AEG演出公司操作的。现在很多媒体怀疑说,是不是AEG逼死了他。为什么?当时售票,他那个票真的很火,他已经息唱这么多年了,50~70英镑的一张票在黑市上被炒到1000英镑,然后首场演唱会的贵宾票卖到20万英镑一张。
闫肖锋:这些都是无形的压力。
王牧笛:对,然后他迅速地将本来是10场的演唱会签到了50场。他的一个朋友问他:“你怎么签了50场?”他说:“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签了50场。”
郎咸平:所以在盖棺定论的时候,我觉得对他一个比较好的评价是,他在艺术方面的才华登峰造极,让他成为王者,可是当他一旦接触这个社会的时候,这个社会的复杂或者是腐败或者说是权谋让他彻底失败了。
王牧笛:而杰克逊逝世之后,这个时代还要继续,可能会后无来者。
郎咸平:非常可能。
王牧笛:比如说咱们拿一个庸俗的经济的观点来看,他的那张《Thriller》(《颤栗》)的唱片卖到了1.04亿张。
郎咸平:对,没错。
王牧笛:肯定是后无来者了,为什么呢?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听唱片的时代了。
郎咸平:都是盗版。
王牧笛:但是我对教授刚才说的一个事很感兴趣:不同的经济环境、不同的经济周期会产生一个不同的娱乐模式或者娱乐偶像。比如说我注意到中国这两年有一个“哈韩”的倾向,“韩流”来袭;还有一个“哈日”的倾向,你看有各种日剧包括日本动漫。你会发现韩国跟日本娱乐产业的兴起,包括娱乐偶像的兴起,跟它们的经济环境有很大的关联,比如日本80年代的时候,它的经济因为“广场协议”使日元升值所导致的“失去的10年”,反而促成了它的娱乐产业的大爆炸。
郎咸平:爆炸得不得了。
王牧笛:韩国到了1997年是深受亚洲金融危机的打击,但是韩国出了类似《大长今》这样的电视剧,风靡中国的家庭主妇界。
郎咸平:我们中国最多一年是2004年吧,播了60出韩剧,这不容易啊。
闫肖锋:咱们还是回到这个失败的王者,我觉得他是一个原创的源头,所以你刚才说的这些“日韩流”,包括中国的这些流行歌星都是山寨版的,山寨版的杰克逊。
王牧笛:他才是原创的,而且他还开创了现代的MV,他把音乐、舞蹈跟歌声合在一起。所以您跟刚才教授说的一样,某种时代的需求创造了这个时代的产物,但它终究是这个时代的,而只有王者……
郎咸平:这个王者创造了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