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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于葳道:“你说镜灵是可以往返各个镜子之中的,但是为什么就那么巧合地会来到中国,全世界有无数人,每天都在照镜子,为什么镜灵没有降临在其他地方?”
“好问题,”沈揆一赞赏地一笑,又打量了一下她道:“你要是能走动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于葳立刻精神起来,她匆匆穿上大衣,跟随沈揆一下了楼。
“呃,昨晚上我拿了你的钥匙,开了房门。”沈揆一摸了一下鼻子,道:“医院毕竟离得远,他们也不会治疗你灵体分离的症状,若是看到你魂魄回到肉身的那一瞬间,怕是要给你断一个癫痫。”
于葳哈哈大笑起来,却看到沈揆一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她顿时想起来自己奋不顾身替眼前这人挡住了暗算的一幕——她不禁烧红了脸。
“谢谢,”沈揆一似乎也觉得气氛微妙,“你很有勇气。”
于葳很想解释一下,她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挡住了Michael对沈揆一的攻击,但是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这个人救过她的命啊。
她和沈揆一走到书屋门口,有几个花痴的女生凑过来,但是被沈揆一温文而又彬彬有礼地打发走了。他让于葳仔细看这一片地方,问她感受到了什么不同没有。
于葳的确是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我每次过来,总感觉你这里的空气更净润一点,让人觉得舒服。你这里前后的花草,似乎也长得比别处旺盛许多。”
沈揆一笑道:“你的感觉很敏锐。”
两人进入书屋,沈揆一从桌子里掏摸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布袋子来,叫于葳打开看。于葳从袋子中抓出一把不像是土,而像是一种类似纸张燃烧后的灰烬一样的东西。
黑灰色,片状联结,稍微一揉搓就变成了细碎的颗粒物,又轻又小,风微微一吹就消失不见了。本来于葳认为这东西就是灰烬——可是在放在鼻子底下嗅的时候,却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出来。
“这是什么?”于葳发问道。
“这是劫灰,”沈揆一用手拈了一片灰烬,缓缓道:“这东西确实是灰烬,但是不是普通的灰烬,它是劫烧之余。”
于葳一脸问号,“劫,好像是佛教的词语。”
沈揆一点头道:“佛教对于时间观念,是以劫为基础,来说明世界生成与毁灭之过程。有关劫之分类,诸经论有各种说法,不过公认的是——宇宙的一个循环成灭过程为一个‘大劫’。一个大劫包括‘成、住、坏、空’四个中劫,也就是说,世界是反覆地依循着成立、存续、坏灭、空无等四个阶段演化的。”
于葳有一点明白。
“坏劫的劫末,会有大火出现,烧毁一切,复重创立世界。”沈揆一道:“这东西,就是劫火烧毁一个世界留下的残余。佛经里说,大地须弥山渐渐崩坏。四大海水,展转消尽。大千世界及初禅天,皆悉洞然,无有遗余。是名坏劫火灾。”
“大火烧毁上一个世界,”沈揆一道:“一个新世界就开始在劫灰之上。按道教的说法,这个地方就叫天初地源,是天地间,生气最旺盛的地方。从这里化出的气,乃万物之源,是六合太初之清气。你手上这东西,你猜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是——”于葳不由得惊叹了一声:“这里吗?”
“就是这里,就在你脚下。”沈揆一站起来,指着窗外道:“很多校园是建在焚尸场、万人坑上面,借学生的阳气镇压邪秽,但是咱们这所大学,却建立在天地生气最浓烈的地方,这也不是一件好事。”
“为何不是好事?”于葳不解道:“生气可以给万物带来生机,不是吗?”
“没错,”沈揆一道:“生气,是堪舆之人最希求的东西,所谓的风水之地,即藏风之地,得水之所都指的是生气,《葬书》中讲‘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是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生气聚集之地,就是上好的阴墓或者阳宅。”
“但是生气太重,会承受不住的。”沈揆一道:“如果那地方做了阴墓,则墓中的死尸会异变,若是做了阳宅,则主人会倍感不适。”
“那学校的学生们——”于葳惊讶道。
“这所学校之中的生气,已经被镇住了许多。”沈揆一笑道:“东方建了印刷厂、出版社;西方建了金属材料实验室;南方是个电厂,北方有一条穿过校园的河流,中央则是聚土为山的假山一座。”
于葳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镇物!”
沈揆一没想到她居然还知道“镇物”,惊讶道:“你知道?”
“知道,”于葳道:“我以前去北京旅游,那导游说过,北京的城建不得了,有五大镇物,按道家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北京的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设置了五个镇物,好像是要镇住地脉,东方属木,镇物是广渠门外神木厂的金丝楠木;西方属金,镇物是大钟寺的大钟;南方属火,镇物是永定门的燕墩;北方属水,镇物是颐和园昆明湖边的铜牛;中央属土,镇物是景山,景山聚土为镇山。”
“没错,”沈揆一道:“学校借周围建筑,镇住了生气,但是也不能完全镇住,适当的生气外露,会使整个学校欣欣向荣。而镜灵别的地方不去,却来到了这里,就是感觉到了生气的汇聚。”
“原来如此。”于葳恍然大悟。
沈揆一忽然微微“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古曼童来,交给了于葳:“这佛童子已经温养复原了,昨天你出事了,还是他提醒的我,他和你之间的感应非常密切。”
于葳看到阿多天真地笑着,一双眼睛眨了眨——她珍爱地唤了几句阿多,将佩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谢谢。”于葳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此时书屋的大门被敲响了,王芝楠走了进来。于葳看到她就想起来一个问题:“为什么其他人在镜子中看到的是各种各样的幻象,只有你看到的朱槿的死亡,并且看到了真凶呢?”
“她是个seer,预言家,”沈揆一请她坐下:“她也是在透视镜子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这一与生俱来的能力。”
王芝楠预见到了朱槿的死亡,于是沈揆一想要她查看自己的命运。
“我看到了,”王芝楠边看镜子边道:“你像是是蛹,不停地作茧自缚,没有人能帮助你,但有人能给你安慰……”
她之后还说了什么,但是于葳却一个字也听不到了,她知道是沈揆一不想让她听到,她只能观察沈揆一的神色,发现他神色一点未变,但是嘴唇却微微抿紧了,似乎昭示他的内心并不如表现的那般平静。
“你呢,”王芝楠对于葳道:“你想让我也帮你看看吗?”
于葳摇摇头:“你看见的只是我命运的剪影,而不是全部;看到的是可能发生的结果,结果却并不一定就这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旁的沈揆一却微微一怔。
沈揆一给了王芝楠一个好心的劝诫,她的天赋并不能被随意挥霍使用,王芝楠也是这个想法,她决意收敛起来,做一个普通人。
之后的日子,于葳渐渐成了烂柯书屋的常客,她喜欢这里的宁静,这里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依然能维持宁静的氛围。书屋的老板也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子后面,总会给她提前预备一张椅子。
其实书屋并不大,满满当当塞得全是书,造成一种空间拥挤、眼花缭乱的感觉,很有意思的是老板并不怎么收拾他的书屋,而每一次几箱子的新书到来的时候,却依然有地方摆放。
“我感觉你这里的空间,延展地很有意思。”于葳就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沈揆一:“我总感觉到,你这里似乎别有洞天。”
沈揆一摸着下巴走过来,露出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你说的别有洞天,是什么意思?”
“说不上来,但是我感觉这一面墙背后有东西,被墙壁阻隔了。”于葳指着面前这一堵墙,补充道:“其他的墙壁,没有给我这种感觉。”
沈揆一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建筑学的词汇,叫堂奥。”
“堂奥”是什么意思呢?若是按照字面意思解释,其实就是厅堂和内室。似乎就是一个外一个内了,然而在沈揆一的讲述中,并不认为堂奥就是建筑结构中的内外,或者说,绝不仅仅如此。
据他说,“堂”这个字,用很简单的话来讲,就是当你进去一个房间,打开门,看到的那个空间,你所有看到的那个就是堂,也就是基本上你打开能看见的东西就是堂。而“奥”这个词,是你打开的时候你没看到的,可能就在门后边,被门挡住了,或者是在下一进,或者是某个关起来的门后面。“奥”这个字日本人现在还用,他们会说“奥之细道”这类的话。
那么于葳现在看到的这个贮藏书的空间,在书屋里看到的一切能看到的,如桌子、椅子、书架,都是“堂”,而她没有看到的,她现在非常怀疑在墙壁之后还有东西,也就是说被墙壁阻隔的一切东西,就是“奥”——她认为墙之后,有一个“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