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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麟转身一看,有两个穿青袍的年轻官员绕过一个月亮门快步走来。当先一个又高又瘦的走到孙麟面前说:“你便是进献祥瑞的孙麟吧?”
虽然对方语气不善但孙麟还是无可挑剔的躬身行礼:“小子正是孙麟。不知官人有何见教。”
那瘦子两手扣着腰带俯视着孙麟以一种教训小孩儿的口气说:“今日正好见到你便告诉你一句话。如你这般凭侥幸近身之人都要知道陛下身负天下之责最是贵重,万不可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你且记着,若再勾引陛下作那些无聊之事你便罪不可恕了。”
孙麟直接懵圈了,忙问:“不知官人说的是什么事?小子何曾勾引陛下作无聊的事了?”
瘦子一脸正气说道:“罢了,念你没有读过书,我便与你解说一下。昔日圣人说学种地的是都小人,天子应谨守礼义,修平政治,让小民种地。天下有多少大事要陛下决断,陛下过问稼穑之事岂非无聊?现在陛下被你引得竟看起了农书,你这是误国误民。念你年少不懂事,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后万不可再犯。”
这顶大帽子扣的真是莫名其妙。关系天下百姓吃饭的大事竟然被说成无聊之事,也不知道这位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孙麟认为一个五谷不分的皇帝那绝对是国家的灾难,于是下意识地准备教训一下这位自以为是的官员:“不知道先生说圣人说学种地的人是小人可是指《论语》子路篇,樊迟请学稼?”
瘦子点点头:“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读过《论语》。那么你就更应该知道稼穑之事乃小人所为,在朝堂上和陛下面前岂可谈论稼穑?”
孙麟背诵道:“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不知小子背的对不对?”
瘦子点点头:“嗯,不错。”
孙麟恭恭敬敬地问:“小子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官人。”
瘦子说:“你说。”
孙麟故作惊讶:“官人难道除了《论语》不读别的书?小子知有唐诗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由此看来唐时能耕种的土地就尽皆利用了,难道我大宋就有闲着的土地可以用来招诱四方之民?若是如此现在立刻把这些土地分给没有地可种的人岂不是更好?朝廷也不用养这么多厢军了。小子只问官人,若是能招徕三五十万百姓,官人可有田给他们种?”
大宋立国六七十年,社会稳定人口繁衍,能耕种的土地基本都被开辟出来成为有主的农田。并且大宋土地兼并严重,存在大量没有土地的农民,哪有地方去随便可以按照几十万人?瘦子没想到孙麟还会反驳,用手指着孙麟:“你……”
孙麟不准备和他扯大道理,那是书生的强项,所以不等他说话继续说:“而且夫子那时候天子可以招引四方百姓,现在便是有闲置的土地却到哪里招引去?难道招引辽国、吐蕃、大理的百姓?会不会开启边衅引起战争?”
孙麟虽然对宋史了解不多但是却知道在宋朝主动开启边衅是绝大的罪名,南宋的皇帝和士大夫为了求和连岳飞都杀了,给你一个小官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不把你压趴下才怪。
看热闹的官吏们已经鸦雀无声,瘦子脸都绿了,指着孙麟的手不断战抖:“那陛下也不应听这些小人作的事!”
孙麟扫了周围一眼,见丁度也从值房里出来正在门口朝这里看,他转回头显得很无奈的摇摇头:“你难道不知道汉代的人就说过‘民以食为天’?百姓没有饭吃是会出大事的。当今陛下乃是仁君,天下承平,户口数量会不断增加,可我大宋能耕种的土地就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粮食会不够吃?你想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表情这个问题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孙麟对瘦子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位官人,送你一句话: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有些事现在不想,以后要出大乱子。这是不是官家应该琢磨的事情?官家了解些稼穑之事,才好选出通稼穑的官员带领百姓多打粮食啊。”
这时有人喝彩:“好一个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振聋发聩,当为我等为官者戒!”
还有人问:“那么孙待诏你说该如何多打粮食?”
孙麟说:“自然是研究稼穑之法。原本一亩地能打三百斤粮食,若是能打五百斤粮食便能多养活将近一倍的人呢。”
被晾在一边的瘦子喝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孙麟用看待弱智儿童的目光望向他:“当然不容易。可是我汉家祖先却一直在作。开沟修渠,把靠天吃饭的旱田变成水浇田就能多打粮食。古时用耒耜耕作,现在还有用耒耜的吗?都用铁犁了。铁犁比耒耜更能深翻土地,便增加了粮食亩产。这样才能养活比夫子那个年代更多的人啊。”
说到这里孙麟忽然想起占城稻的事儿,立刻说:“官人难道不知本朝故事么?小子听说先帝曾下旨推广占城稻,由此看来先帝就是懂稼穑的。那占城稻却比本地水稻产量高,而且不择地。先帝这项仁政不知使多少吃上了饭呢。”
先帝就是真宗。他曾经下令在江淮之地推广占城稻。孙麟不知道真宗是不是懂庄稼,但是想来现在这些人未必敢说真宗就是随便下的命令。所以宋真宗就是一顶大帽子,一扔出去谁敢呛茬?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咳嗽,丁度发话了:“都在这里干什么?成何体统?可是都没有事作?”
围观的官吏们连忙向丁度的值房方向躬身行礼,然后四散了。那个青袍瘦子也被他的同伴拉走。孙麟转身紧走几步向丁度行礼:“小子来听后学士调遣。”
丁度说:“你家这狗甚是雄壮,只是此乃办理公事之地,以后不可让他进来。”说完他吩咐门边小吏:“去请曾学士和陈大匠、崔待诏来。”然后他就进了屋子。
孙麟指了指门边的位置跟来福说:“你在这里等着。”来福乖乖地趴在门边,好奇地打量四周。
孙麟进屋见丁度正在写字,便在门口站了。转眼间丁度把字写完,等他放下笔,孙麟问:“刚才那人……”
丁度说:“不过一个邀名卖直之辈,不必理他。”然后他问到:“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这是谁说的?”
这种事情当然要推给白胡子老爷爷。孙麟躬身说:“是那白胡子老爷爷说的。”
丁度捋着他花白的胡须自言自语:“真是高人哪。可惜无缘得见。”然后他又问:“总有一日粮食不够吃的事也是老爷爷说的?”
孙麟说:“那倒不是。”
丁度说:“那是谁想到此事?”
孙麟说:“小子家住的蒲湾村在这几年间人口便增加了不少,但是地还是那些地。古人说以小见大,想来一县、一路乃至我大宋一国也是如此。虽然眼前还看不出来,但只要我大宋政治清明,人口繁衍,总会有这一天。”
丁度点点头:“你倒是有心了。这也确实是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