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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皇后端坐在榻上,对着因为太意外而惊慌起来的宣旨内侍,后背笔直,“我听到了,放下吧。”
内侍手足无措,他宣的是圣旨,她该跪下来,她该……
“滚!”江皇后一声吼,吓的内侍抬手将圣旨抛到江皇后面前,转身就跑。
“娘娘。”宗尚宫微微颤抖,看着端坐的如同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一般的江皇后。
“都审干净了?”江皇后没有爆发,只笔直坐着,浑身僵硬,再有一天,哪怕半天,她就能审出一切真相,她就能置秦王府,不是,是她,她就能置她于死地。
可惜,她功亏一篑。
“审干净了。”宗尚宫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焦急惊恐说不上来哪个更多,“娘娘,怎么办?外面……”
“把口供抄一份,去看看外面是谁看着。”江皇后神情没变,只是声音如同绷直的钢丝,透着丝让人心悸的刺耳感觉。
“是。”宗尚宫领了吩咐,有事可做,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吩咐了抄口供,自己亲自奔到院门口查看。
“娘娘,是苏娘娘。”宗尚宫这会儿也顾不上不得奔跑的禁令了,跑出去再跑进来,喘着气禀报道。
江皇后轻轻舒了口气,下了榻,抬手要了刚刚抄好的口供,一个个人名慢慢看了一遍,捏在手里,抬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紧跟上来的宗尚宫:“去叫苏氏,告诉她我要见她一面。”
“是。”宗尚宫提气侧身,从江皇后身边往前,刚要急步奔出去,江皇后又吩咐道:“她要是说不见,你就告诉她,我是要告诉她老三是怎么死的。”
“是。”宗尚宫心里一紧,三爷真是娘娘动的手?
苏贵妃昂首站在江皇后院门外,看着飞快高起来的砖墙,心里的愉快无以言表,她甚至想高歌一曲。
这个恶毒之极的毒妇,她也有今天!
宗尚宫急步奔到院门口,隔着动作飞快的工匠,警惕侍卫的侍卫,和在中间来回查看监督的内侍,踮着脚尖,冲苏贵妃扬声道:“苏娘娘,我们娘娘请您过来说几句话。”
苏贵妃眯眼看着宗尚宫,脸上的笑意飞扬,这会儿她想跟她说话了,可她,却不想跟她说话!
“苏娘娘不想知道三爷是怎么走的么?”宗尚宫离苏贵妃不近,只能硬着头皮喊道。
苏贵妃脸上的笑容凝固,片刻,抬脚直冲进那扇眼看就要砌过来的院门。
江皇后站在大门里,看着直冲进来的苏贵妃,脸上的讥笑还没完全铺开,就化成了一片惨然,她和她,已经不是敌人对手,她们应该同病相怜了。
“今天早朝这一场翻云覆雨,就是为了这个。”江皇后将手里的满纸的人名递到苏贵妃面前。
“这会儿还想糊弄我?我是能任你拨弄的?”苏贵妃满脸讥笑的看着江皇后,没接那张纸。“三哥儿是谁动的手?你养的死士?”
“你这个……”江皇后硬生生咽下了蠢货两个字,慢慢吸了口气,“你听着,我犯不着杀老三,那张龙椅太小,挤不下你那一对形影不离,两人如同一人的双胞胎,死了一个,才能坐得下,这一条,你比我明白!”
苏贵妃脸色铁青,没有反驳,这是她和哥哥想过无数回的难处,二哥儿和三哥儿刚生下来,哥哥就提醒过她,她下不去手……
“我不蠢,对我有害无益的事,我为什么要做?拿着这个!”江皇后用力压抑着心里不停往上冲的愤然怒气。
“这是什么?”苏贵妃的敌意消退大半,警惕依旧。
“姚氏的人手,她自己养的,从太后手里接下的。姚氏是……”江皇后的话猛的哽住,她是秦王妃手里的一条狗,可她要是说从前的太后,现在的秦王妃要屠尽这后宫,她们,他们,都觉得她疯了。
一股子悲怆从心底直冲卤门,直冲的江皇后眼里有了泪光。
“你听着,姚氏是无出,可她不是全无打算,你别忘了,老五记在她名下,是在她手里养大的,她搭上了秦王府,老五的懦弱,可不是你家二哥儿能比的,秦王是愿意扶助懦弱全无助力的老五,还是愿意和你们苏家两虎相争,你动动心眼,想一想!”
江皇后微微仰起头,仰回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居高临下的看着苏贵妃。
苏贵妃被她看的心头火起,这一瞬间,她有股用力甩她一记耳光的冲动。
“好好拿着。”江皇后将那张纸举到苏贵妃面前,“你这样的……拿给你哥哥,守好你的嘴,一个个审,审不了几个人,你就能审出来,到底是谁杀了你的三哥儿。”
苏贵妃一把攥过江皇后手里的金栗纸。
江皇后张着手指,手在半空滞了片刻,垂下,转身往里进去。
“娘娘,吴讷言……”宗尚宫紧跟在江皇后身后,不愿意问,却又不得不问,吴讷言还有口气呢。
“杀了,喂那株牡丹。”江皇后头也不回的答道。
江延世一头冲进太子宫,小内侍立刻领着他进了书房。
今天早朝散的早,也没有议事,这会儿太子已经回来了,正呆呆坐在长案后,目无焦距的看着秋日萧索的窗外。
“早朝出事了?”江延世直冲进门,一眼看到脸色青灰、双目失神的太子,心里残存的那一丝丝希冀,瞬间就破灭了。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娘娘被宫内圈禁。”太子慢慢转过头,看着江延世,短短几个字,说的十分艰难,“都怪我……”
“你中了……”江延世气急败坏的你中了和太子的都怪我同时说出来,两人又同时戛然而住,看着对方。
江延世长长叹了口气,跌坐到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一下下捶着椅子扶手,“事竟至此……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娘娘在宫里发动,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就不能知会你我一声?或是魏相?魏相一无所知,我一无所知,你被人……”
当了枪使这句,在江延世舌尖上打了个转儿,没说出来。
太子神情颓然。
“娘娘被圈禁,也不全是坏事。”江延世看着太子颓然青灰的脸,先打起精神,这会儿,先要镇静,其次不能坠了士气,“咱们求的是稳,娘娘的脾气,关一阵子不是坏事,我一会儿去见魏相,这会儿,咱们都往下沉一沉,一来也许能让对方有所轻慢,二来,咱们要做的事,倒是越低调沉稳越好。
娘娘后位还在,性命无忧,不过一时圈禁而已,您不必太放心上。”
“多谢你。”太子看着江延世,想露出丝笑意,没能笑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
李夏这一觉睡的很沉,秦王早起上朝,也没能惊醒她,直睡到天光大亮才睁开眼。
还没到散朝的时辰,李夏慢慢吃了早饭,到园子里转了一圈,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转个圈往前院过去。
郭胜等在离书房不远的暖阁门口,沿着最下面一级台阶,一二三四步走到头,一个旋身,再一二三四步走到另一头。
李夏转过花径,站住看着愉快的来回走动的郭胜,郭胜立刻顿住步,往李夏看过去,一步下了台阶,躬身垂手,站在路边迎候。
李夏越过郭胜,上了台阶,径直进了暖阁。
郭胜不停的瞄着李夏的神情,紧跟进来,立刻禀报道:“早朝刚散,江氏宫内高墙圈禁,旨意已经下了,指了苏贵妃监办,这会儿,墙大约已经砌的很高了。”
李夏脸色沉郁依旧,“你说说,我为什么下手老三。”
郭胜一个怔神,看着李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为什么对三皇子动手,他到现在也没怎么想明白,他能想到的,就是姑娘想要一个乱相,可是要乱相,杀三皇子好象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
“想过很多,不过,总觉得哪儿不对。”郭胜老实回答,姑娘高深莫测,不是他能揣摸的。
“历朝历代,最忌讳的,就是手里沾上皇家的鲜血,历朝刑统,谋逆都是十恶之首,用刑惨烈,诛尽九族。
这是最大的禁忌,禁忌到没人敢去想这条最便捷简单的路,就连皇子争斗,哪怕血流成河,流的也是别人的血,没人会想到让皇家也流一流血。
历代皇子,争斗失败,多数是高墙圈禁,到新皇登基,多半要放出来,如此而已,极少伤到性命。可我跟王爷,却容不得只是高墙圈禁。”
李夏垂着眼皮,郭胜听的目瞪口呆,他明白了,姑娘杀三爷,是为了挑动那些人的心思,是为了告诉他们,皇子可杀!
“得让他们敢,唉,”李夏轻轻叹了口气,“两害权衡,只能如此。江家的狠戾,没能狠到骨子里,否则,江氏一碗毒灌走了皇上,还有什么纷争?”
郭胜瞪着李夏,紧紧抿着嘴,绷紧的心里,突然冲起股令他想放声长啸的冲动。
“可惜,江氏折了。”李夏慢吞吞叹了口气。
最好的一杆枪,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