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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寨最东边一间吊脚楼,靠山一侧一条宽敞的连廊,连着另一间宽敞的吊脚楼,东边的吊脚楼里,付出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尖叫。
陆仪站在连廊上的一只小矮凳上,惊惧不安的看着尖叫连声的吊脚楼。
陆仪身边,围了一圈年纪不一的妇人和几个孩子,一个个大瞪着眼睛,看着陆仪夸的不住口。
“这么好看的孩子,我活了四十多年,头一回见!”
“这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了吧?瞧着不象真人,你看看这脸,白里透红,透的正正好,跟画儿一样。”
“这是建昌城大宅里的少爷,城里的少爷都好看。”
“城里的少爷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哪有这么好看的?”
一个看起来有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伸长脖子,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看了半天,眼珠转着瞄了圈四周,小心的伸出手,往陆仪脸上摸去。
“干嘛呢!你这粗手大脚的,摸坏了怎么办!”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健壮妇人一巴掌打在小男孩手上,虎着脸教训。
陆仪仿佛没听到周围妇人的赞叹和小男孩差点摸到他脸上的手。
一来他的注意力都被旁边吊脚楼里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吸引了,她们都说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叫成这样,象是要死了!
不过七师父在里面,应该没事吧,七师父好象挺有本事的。
二来,他真不怎么能听懂这群妇人说的不知道什么话,怪腔怪调的,他要很认真才能听得懂,稍一走神就听不懂了。
吊脚楼脚下,背陆仪过来的高大汉子蹲在地上,陪着一脸笑,缩着头听柴师父和老书生孙有福孙师父的教训。
“……怎么交待你的?啊?带着他走就行了,谁让你背他的?你说,谁让你背他的?怎么跟你交待的?”柴师父蹲在汉子对面,眉毛往上,连额头的皱纹抬起一个疙瘩。
“孩子小……”汉子陪着一脸笑。
“小?就你知道他小,我跟你们柴师父就是瞎的?你也算是经过事儿的,几句伯伯一叫,你就昏头了?”孙有福孙师父手里的折扇一下下敲在汉子头上。
“小爷……那个,孩子多可怜……”汉子被孙有福敲的一个劲儿往后躲。
“算了算了,凤哥儿不能放到他们寨子里,真是……”柴师父话没说完,头上吊脚楼里传出来一阵响亮的婴啼声。
壮汉一下子窜了起来,“生了!”
“男的女的?”柴师爷一句真是没说完,直接扯着嗓子问道。
“男伢儿,欢实得很。”陆婆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原来是生宝宝了啊。”宽廊里的陆仪长长舒了口气,两只手在腿上拍了下,再次长舒了口气,“真吓人,生宝宝为什么要叫?”陆仪看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妇人问道。
“因为疼啊小爷,女人生孩子,一脚在鬼门关里,一脚在鬼门关外,疼的死去活来呢,不过有陆婆婆在,就算两只脚都进了鬼门关,陆婆婆也能把人拉出来!”妇人呵呵笑着解释道。
“噢!”陆仪其实没听懂,不过还是一脸严肃认真的点着头。
“我七师父也很厉害的!”陆仪只听懂妇人好象是说谁谁魏厉害的意思,想了想,严肃着脸强调道。
“那当然,唉哟,红糖卧蛋来了,小爷吃一碗。”
几个妇人提着一碗碗的红糖荷包蛋上来,有妇人端了最大的一碗,拿了个高凳子,放到陆仪面前。
陆仪谢了,拿起调羹,舀了半勺送到嘴里,顿时紧紧抿着嘴,忍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伸脖子,用力咽了下去。
阿娘交待过,别人给的东西,既然吃了,就得咽下去,不管好不好吃,绝对不许当着人家的面吐出来。
当然他可以一口不吃。
这一次他大意了,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难吃!
陆仪咽下那一口甜极又带着说不出什么怪味儿的汤,一只手拎着调羹,瞪着那碗说不清是红乎乎还是黑乎乎,中间飘着不知道多少个不怎么白的荷包蛋的大碗,扁着嘴几乎想哭出来。
“好吃吗?”几个妇人连红糖卧蛋也顾不上吃了,只看着陆仪看的舍不得移眼。
眼瞧着陆仪这表情,好象是不怎么喜欢,可这个不喜欢,实在让人不敢相信,一来不过小孩子不喜欢吃,都是立刻吐掉的,小爷这样的贵人,肯定更是稍不合口就不会吃的,小爷可是咽了的!
更重要的是,红糖卧蛋这么好的东西,还能有人不喜欢吃?
那不可能!
“好吃吗?香不香?”刚才想摸一下陆仪的虎头男孩,垂涎三尺的紧盯着陆仪面前那只糖特别多,荷包蛋特别多的大碗,恨不能一头扎进碗里。
“你尝尝。”陆仪立刻将调羹塞到男孩手里,再一把拉过男孩蹲在那只放着红糖卧蛋的高凳旁,“你快尝尝,多尝尝几口。”
男孩毫不客气的接过调羹,嘴先凑到碗边,连喝了几大口,再用调羹拉过荷包蛋,三口两口就是一只蛋。
“你这孩子……”刚才训斥男孩的健壮妇人正一碗碗分红糖卧蛋给在坐的老妇人,一错眼看到男孩狼吞虎咽陆仪那碗红糖蛋,抬手刚要一巴掌甩过来,陆仪两只胳膊连半边身子都拦在男孩头上,“是我给他的!不许你打他!”
“唉哟小爷……”健壮妇人硬生生收住巴掌,顺势拍在自己大腿上,“还不快谢小爷赏,就知道憨吃!”
小男孩咬着半只荷包蛋,眉开眼笑的冲陆仪点了下头。
陆仪看着他,咯一声笑出了声。
等小男孩狼吞虎咽吃完了,陆仪看着他问道:“我姓陆,叫陆仪,小名凤哥儿,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姓白,我们都姓白,我是老大,叫大虎,大名叫白大虎,小名也叫白大虎。”大虎呼呼噜噜一大碗红糖蛋下肚,一边说着话,一边连打了两个嗝。
“你几岁了?怎么没去那边练功?”陆仪听着他那响亮的嗝儿嗝儿,往后仰着上身,笑个不停的问道。
“小爷别看他个子高,他才五周多点,要满六周才能去练功呢,能去练功就好了,小爷不知道他多能吃!”
健壮妇人说不上来是抱怨还是骄傲,不过陆仪觉得,应该是抱怨多一点,因为刚才那一大碗红糖蛋……不是,一大盆红糖蛋,他吃的一滴没剩!
“我也没到六周,要不我跟师父说说,让你过去,咱们一起练功好不好?”说不上来为什么,陆仪很喜欢眼前这个虎头虎脑,憨的可爱极了的小男孩。
“好啊!我会打猪草,还会捉蛇,捉叫虫儿,你知道什么是叫虫儿吗?可好玩了!我还会烧火,对了对了,我还会拉猪腿!”
小男孩兴奋的手舞足蹈。
陆仪看的咯咯的笑,“什么是拉猪腿?为什么要拉猪腿?”
“你连拉猪腿都不知道?杀猪的时候,要把猪腿拉住,不让它扑腾,我还会端着盆接猪血!”小男孩一边说,一边摆姿势示范,瞪眼鼓嘴,以示用力。
陆仪笑的捂着肚子,“大虎你太有意思了,你什么时候再拉猪腿,叫上我,我也要拉猪腿!”
……
柴师父和孙有福孙师父站在吊脚楼下,看着和大虎又说又跳,兴奋的大笑大叫的陆仪,对视了一眼,柴师父看向背陆仪过来的汉子,吡着牙一脸苦笑,“让你家大虎跟着凤哥儿练练功夫吧,难得这俩孩子看对眼了,真是!”
孙有福哎哎了几声,这大虎明显憨厚的有点儿心眼少,凤哥儿这么鬼的简直不象个孩子的孩子,竟然跟他投上缘了。
唉,真是那句,缘份二字,妙不可言,绝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