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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尔诺位于帕特拉斯平原的正中间,附近看过去都是平地和田野。一些正在休耕的田里长出了野草,附近有些稀疏的树林,牲口棚里的牲口看起来瘦弱无力。说句不好听的,这光景尤其在冬天里真是了无情趣。
我在苏尔诺的这条大道上来回走了几圈,看到那些外出干活的人陆陆续续地从外面回来。大多数人是去拾柴的,肩上的箩筐里都放着些细柴。也有看起来精壮些的樵夫提着斧子,后背上背着比较粗的柴火。
当我回到旅馆的时候,发现旅馆里热闹了起来。那些樵夫和其他的人都三两成群地聚在桌旁谈天说地。桌上没什么下酒的菜,就是成堆的啤酒。有些人看起来面红耳赤,扯着嗓子唱歌或者大笑,桌上摆着好几个空木杯。
我捡了个靠角落的僻静桌子坐下来,跟老板要了一些闻起来很香的炖肉和其他蔬菜以及一杯麦芽酒。并让他准备些好吃的给乔丝特送去。
很快,我要的菜被端上桌来,炖肉的上面飘着几片似青似黄的蔬菜,肉倒是炖的稀烂。还有一盘随意拌炒过的青菜胡萝卜,几块硬面包和一杯闻起来味道还不错的酒。虽然粗糙,不过在这种乡村野店里倒也有点滋味。
随着时间的推移,店里的人逐渐变的少了,一些情绪高涨的酩酊大醉之人被朋友搀着抬着送出门去。我则一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件旅馆里的客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渔民打扮的人出现在店里。他的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但应该很敏捷。脸上有许多皱纹,看起来有点年纪了。他一边在我旁边的桌子坐下,一边跟老板要了一碟菜。当菜上来时他一把接过盘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哼哼着:“每年都这样,我看特里亚要完了……”
“那不如搬到苏尔诺来吧。”老板擦着杯子,随意地说道。
“哪里的日子都不好过,苏尔诺也不见得有多好吧。”那渔民斜着眼看着老板。
老板只是耸耸肩,没再接着跟他聊天。
不过那人是从特里亚来的,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坐到了那渔民的对面。
“老板,被这位先生也上一杯麦芽酒。”我朝老板招呼着,
那渔民放下餐具,细小的眼睛里闪着怀疑的光芒。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低声问道,“我可除了一条烂船和鱼叉之外一无所有。如果你在打我的什么主意,那你可是找错了人。”他眼角的皱纹抖动着,看起来非常小心谨慎。
“我没什么其他意思,你就当我是心血来潮吧。”我这么跟他说道。
“心血来潮?哼,您看起来可不像干活的人,瞅您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就好像是总督府里出来的。我这么一个满身鱼臭的人对您可毫无帮助。”他拉碴的长胡子抖动着,态度十分不好。
“我只是请你喝杯酒,又没抢你的东西,你没必要这么戒备我吧。”我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哼,有钱人的事,我这个平民可不清楚。”他从鼻子里哼哼着,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老板放在他眼前的酒杯吸引住了。
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不时地咽着口水。不过他连碰都没碰那个酒杯,只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它看。
我笑了笑,将那杯酒往他那边推了推:“酒总是好东西,这杯子可不会咬人。”
“您,您说的是……”他的眼睛里闪着光,看起来非常想将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不过他仍然没有动。
于是我接着说道:“喝了它吧,我请你的。”
“那……那好吧,酒我可好久没碰了。”他终于放弃了。
渔民端起酒杯,先仔细地用舌头将杯口的泡沫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砸吧着嘴。
“那好吧,看来您也没什么恶意。我欠您一杯酒,能为您做点什么?”他的手扣在酒杯上,细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听见你说你是特里亚来的?”
“是的先生,我确实是特里亚出身,到这里来卖点鱼干,顺便买些油和香辛料。”他这么说道。
“你说特里亚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已经好几年了。这几年的收成一直不好,出海很难打到鱼。而且附近的鱼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死掉飘在海上,还散发出一股一股的恶臭,根本不能吃。打到的活鱼也是病恹恹的。再加上那些该死的贵族随便收税,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渔民说着说着脸红了起来,他借着酒劲边说边拍着桌子,看起来有些激动。
“怎么会这样?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渔民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嗝,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要知道就好了。不过我觉得肯定跟那件事有关系。”
“那件事是指什么?”
渔民突然停了下来,似乎觉得接着说下去有些不妥。他顿了顿,说道:“嗨,这……这也没什么,都是不懂的人在瞎说,我也是瞎听来的。”
“嗯?到底是什么,你可真会吊人胃口。”
渔民又喝了一口,他看了看酒杯,又看了看我,说道:“本来真是不能乱说。不过我欠您一杯酒,您又对我这么有礼貌。我就说给您听听。”
渔民说完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近些,我便将椅子搬到他的身边坐下。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把声音压低对我说道:“这故事可有点长,您仔细听听。”
我点点头,示意他再说下去。
“事情最开始是来源于特里亚的一个传说。是这样,从特里亚坐船往外走上一天,可以到达一个岛。那个岛叫做魔女之岛,传说那座岛上住着一个魔女。她从不与大陆往来,只是埋头干自己的勾当。”
“为什么说她是魔女?是有人看见了吗?”
“嗨,这还用说。您想想,也就巴掌这么大的一座岛,上面能有什么?别说盖房子,就是吃的恐怕也没有多少。但就是这么个岛,上面竟然有城堡和高塔。在小渔船上从远处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那没有人上岛去看看吗?”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确实有胆大不怕死的上岛去看,但他们不是在靠近岛时遭遇激流就是上岛之后音讯全无。后来啊,老辈人都教年轻人千万别靠近那座岛,连岛的那个方向都不要去,看不见岛是最安全的。”
“哦,真是有趣。那后来呢?”
渔民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接着说道:“后来啊,教会的骑士来了。您知道,那时候教会可容不得女巫。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岛上有女巫。于是有一大堆骑士被派到特里亚。”
“嗯,然后呢?”
“哎哟,那些教会的骑士可真是蠢得要死。特里亚的人都劝他们别去会送命的,不过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当然,就像我说的,他们就这么坐船去了。”
“结果他们都没回来?”
“唉,要是他们没回来这故事就没啥好讲的了。这个传说的后续是这样的,那些骑士都回来了,每个人身上都是血,他们的剑上也全是血。”
“照这么说他们把岛上的人杀了?”
“应该是这样。这就已经很奇怪了。传说岛上只有一个魔女,为什么他们的身上全是血?一个人哪来这么多血可以溅的他们全身都是?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呢。那些骑士自从回来之后就让人感觉不对了。”
“怎么不对法?”我又往渔民那凑了凑,这个故事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首先啊,是他们就待在特里亚不走了。本来教会派他们来,他们办完事该回教会复命,对吧?但他们就是不走了。”
“嗯,然后?”
“然后啊,嗝,”渔民又打了个嗝,“那些骑士都不祈祷了。您应该知道,古时候那些骑士是最虔诚的了,每天都得抱着圣典哼哼个没完。现在他们突然都不祈祷了。”
“哦,这真是奇怪。”我附和着,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后来啊,有些居民发现,那些骑士似乎在聚会厅里秘密进行魔法仪式。”
“哦?”
“附近的居民是这么发现的。自从那些骑士回来以后啊,经常听说有人家的鸡被偷了啊,猪被偷了之类的。一开始大家以为是什么该死的畜生偷吃了那些家畜,或者是哪个小偷干了坏事。不过后面有人就发现啊,那些死掉的鸡啊、猪啊、牛啊,被抽干了血丢在镇子外面啊。”
“哦,莫非是那些骑士干的?”
“一开始谁都没敢想那是骑士干的,毕竟他们是教会的人,身上还带着剑,多吓人啊。不过后面有些脑子好使的人瞒着骑士和镇里的人悄悄调查这件事。他们顺着不经意间滴在地上的血迹,竟然一路追踪到了那些骑士住的房子附近。”
“哦?快说下去。”
“那些人一开始都吓坏了,他们可不敢去跟骑士作对。不过又过了一段时间啊,家畜丢的是越来越多,骑士却很少出来活动了。城里的人受不了啊,他们大多是平民,家里一共也没多少产业,哪里由得那些骑士一只一只把家畜都偷走?”
“所以他们决定行动起来?”
“您说的没错。当地的长者聚集了一些身体强壮的青年,他们打算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把那些骑士都干掉。”
“嚯,真是胆子大。”
“确实如您所说。不过他们也是看准了干的。已经过了几个月了,那些骑士既不回去复命,教会也没有派人来找他们。城里的人估计他们可能是被教会驱逐了。而且啊,他们那时基本都不出门了。懂点医术的人怀疑,那些骑士可能是得了什么病,继续把他们留在城里说不定那病会扩散开来。还有啊……”渔民顿了顿,朝周围看看。
“还有的人说啊,那些骑士都变成吸血鬼啦。”
“吸血鬼?”
“是啊,不然那些牲畜为什么都是被抽干了血丢掉的。有人就怀疑,那些骑士虽然变成了吸血鬼,不过可能还有点人性,没想伤害普通人。不过他们又抵不住诱惑,所以就去吸家畜的血。”
“真是有趣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那些骑士留在城里都是祸害,不如就趁教会不理他们的时候,嘿!”渔民用大拇指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那是怎么安排的?”
“是这样打算的,村里的年轻人拿上短刀啊,割肉刀之类的,蒙上脸扮成强盗。趁着夜深人静冲进骑士们的房子。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睡了,那些年轻人就悄悄割断他们的喉咙。万一事情败露,就往城外逃,到时候就说是附近的山贼干的。”
“嗯,继续。”
“然后城里的人就挑了个朔月的日子。您知道,那时候天上连月亮都看不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些年轻人熟悉地形啊,就摸黑往那些骑士集中居住的集会所去了。”
“顺利吗?”
“这……后面的故事才是最诡异的。那些年轻人从上面的窗户跳进房子里,却发现那些骑士都醒着,而且穿戴得整整齐齐。他们每个人的杯子里都装着……装着像血一样的东西,估计那就是血没错。就在集会所的正中央,有一个看起来很邪恶的魔法阵。魔法阵的周围点着阴惨惨的蜡烛。”
“哦?”
“那些年轻人都吓傻了啊,就在他们呆在那的时候,骑士们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大笑?”
“对,就是大笑。而且笑得……嗯……撕心裂肺,对,撕心裂肺。”
“撕心裂肺的笑?”
“对,那种笑可不是咱们普通人笑得出来的,是那种就像生病了,疯了一样的笑。”
“真可怕。”
“那些骑士们高举着杯子,嘴里唱着一些听起来就像咒语的歌。然后他们就把杯子里的血一口喝得干干净净。那些骑士的嘴角啊,链甲的前襟啊,全被漏出来的血染红了。然后那些骑士突然就把剑拔出来了。”
“那些年轻人怎么办?”
“年轻人看见那些骑士就像恶魔一样,早就吓的尿裤子了。一看那些骑士把剑拔出来,顿时连滚带爬往屋子外面逃去。”
“之后呢?那些骑士有没有追出来?”
“那倒没有。城里的人战战兢兢哆嗦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壮着胆子去集会所查看。结果发现,那些骑士都死了。”
“死了?”
“对,死了。不是病死的,他们身上全是剑伤,手里的剑也被他们自己的血染红了。”
“这么说那些骑士在年轻人逃走后开始自相残杀?”
“谁知道,自相残杀也好,是自杀也罢。反正他们就这么死了。大家都说,那是岛上的魔女对他们的诅咒。”
“那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在这之后特里亚的鱼就不好打了?”
“不不不,鱼不好打是近几年的事儿。”渔民摆摆手。
“这么说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对,所以我说这个故事是个很长的故事。后面不知道那些当权的是怎么想的,竟然在那座岛上建了一个学校。”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听到了有关学园的事。我专心地看着渔民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屏息凝神想听他讲故事的后续。
“建那个学校花了好长时间,政府派了很多大船运输砖头啊,金属之类的。后来学校建成后却很少有学生和老师在特里亚往来。就好像偌大个岛,偌大个学校却只有几个人在一样。先生,要知道,那些运过去的建材,说不定够盖一座工厂了。”
“每隔一段时间,那座岛上就会飞出信鸽,信鸽的腿上会绑着采购的清单。那些信鸽会把信送到特里亚的市长官邸,然后市长就会派人把东西送过去。”
“说下去。”
“就像我说的,特里亚的人可不敢随便靠近那座岛,所以市长都是请另外的人去送东西。后来啊,特里亚的人也对这些习以为常了。但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那座岛上的人都死了。是吗?”
渔民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我:“您知道这件事?”
“以前的报纸上刊登过。”我答道。
“对,就和您说的一样。那座岛上的信息突然在某个时间点断了,三年前的某个时候。那些信鸽再也没来过了。想必那座岛上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所以市长就让那些什么来着,哦对了,警察,去那个岛上看。警察就发现那些人都死了。”
“十二个人都死了?”
“对,您记性不错。是十几个人都死了。很奇怪吧,那么大的岛上却只有十几个人,而且全都死了。”
“怎么死的?”
“嗯,据说死的很蹊跷。警察没有透露,政府也没说过。我们这些在特里亚土生土长的人向来害怕那座岛,根本不会去问。”
渔民砸了砸嘴,说道:“就在那件事之后,特里亚的渔业就一落千丈。那些死鱼全都漂在海面上,看起来特别吓人。后来死鱼逐渐少了,活鱼也没了。”
“原来是这样,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渔民见我听得心满意足,便站起身来对我说道:“今天我就跟你道别了。如果你要到特里亚去,这些话千万不要随便说。大家对这些都很忌讳。谢谢你的酒。”渔民笑着朝我晃了晃空酒杯,便推门走出旅馆去了。
“没想到有这样的故事。”我一个人坐在桌旁自言自语道。估计今晚我难以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