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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尼加医院,病房。
原本宽松的病房因为地震的缘故,伤病员大量涌入,不得已紧急增加床位后显得十分拥挤。
因为经受住地震的考验,完好无损的多米尼加医院成为政府指定的治疗机构。
房间里充斥着病人的嚎叫声,家属的安慰声,医护人员处理时的叮嘱声,以及无孔不入的药水味道。
因此,房间最里边的病床上,静静躺着的脑袋裹着一圈纱布的男子既显眼又普通。
说他普通是因为,他是一个病人,在地震后的医院里,病人是最常见的。
显眼之处则有两点:一,他的安静和其处所环境的吵杂形成强烈对比;二,其存在本身就很显眼。
病房里,来来去去,不拘是坐着、站着、还是躺着的,有白人(这是大多数),有黑人,但只有他一个人的肤色是黄色的,头发是黑色的。
他就是谢尔顿·摩尔(Sheldon Moore)。
“嗯哼!”
谢尔顿无力的睁开眼睛,露出他那淡蓝色的瞳孔,回复意识后忍不住闷哼一声。刚刚醒来的他有些迷糊,脑海空空如也,半晌后才回想起一些蛛丝马迹。
“好像突然发生地震,我被商场的货架压倒了……痛……身体动不了……所以,我是在医院么!”
认识到这点,他活动此时唯一能动的器官,慢慢看向令自己痛苦的源头之一——被白色纱布层层包裹并被固定住防止乱动的双腿,谢尔顿一时失落万分。
“梦终究是梦!在那种情况下,能活下来就是上帝保佑了,怎么可能还奢望身体完好无损呢?”
如此想着,谢尔顿收回目光。
“慢着……梦?”
“我为什么会想到梦?”
“我为什么又会失望?”
“等等!这是什么……夏东成……Diver……周一杰……2029……互联网……智能……中国……”
一个一个关键词像强盗一样破门而入,强行闯入谢尔顿的脑海,令他痛苦万分,但他的身体好像打过麻药,因为还处于药效内而无法动弹。也因为如此,虽然病房内不缺少医护人员,却没人注意到谢尔顿的异常。
谢尔顿不知道这份痛苦持续了多久,也许很长,但绝对不短。他只知道,当他意识再度回复清明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幕布。
谢尔顿记得,第一次睁眼的时候,天空是亮着的。
不过,此时弄清时间不是谢尔顿最关心的。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这份痛苦的来源以及它的后果。
“刚才……用中国的话来说,我好像是被灌顶了?”
“嗯……我看看,记忆清晰无比,就像是在用第一视角看电影,情感和体验真实无比,纤毫毕现,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我本人?”
“这个记忆的主人叫夏东成,生于2000年,记忆从他出生的一刻开始,止于2029年10月15日。”
“这份记忆被单独存储,只有在特意去想的时候,记忆才会出现……嗯,用夏东成的记忆里的东西来解释就是,这份记忆存储在名为‘夏东成的一生’的移动硬盘里,我的大脑是电脑,想要读取里面的数据,需要先连接上移动硬盘才行。因为默认状态下移动硬盘是脱机存放的。”
病房比白天安静了许多,也没人打扰,谢尔顿花了一些时间大致了解了夏东成的一生,由此,谢尔顿虽然无法知道记忆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原因,但对于这件事的特殊之处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首先,夏东成和我所处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这点可以从许多事件发生时间不同推断出来,最明显的就是这次地震发生的时间,除此之外,还有‘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失事的时间也不同。可惜夏东成生于二十一世纪,对二十世纪的重大事件除了教科书上明确写明的以外了解不多,否则应该有更明显更重大的差异才对。另外,两个世界不同这个现象好像可以用世界线理论或者是平行世界理论来解释。”
“其次,夏东成和我所处的世界相似度非常高。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么夏东成的记忆将会有巨大的价值,我需要验证和小心利用。”
“最后,在夏东成的记忆里,有许多幻想小说描绘了这种状况,这种小说甚至单独成类,受众庞大并且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依旧浑身动弹不得的谢尔顿咧嘴一笑,想道:“小说里都是未来人重回过去,要么改变人生,要么功成名就、大富大贵,到了夏东成这里回去是回去了,可惜回去的只有记忆而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生顺风顺水,将最后的运气用光了,因此便宜了我,还是因为我终于……转运了?”
命运这种东西,神秘莫测,谢尔顿虽然受过洗礼,信了上帝,一样无法判断也无从知晓。
不过,一想到从小到大的遭遇,哪怕转运只是说一说,想一想,谢尔顿也觉得十分高兴。
更何况,奇迹已经活生生的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谢尔顿一遍又一遍的确认“夏东成的一生”确实存在,一点一点对比夏东成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的不同之处,一次又一次体验“夏东成的一生”,笑容越发灿烂,不知不觉间热泪盈眶。
“我从小体弱多病,随便一感冒就要在医院住上几天,这次遭遇地震被埋,却仅仅只是断了双腿而已,所以我要说:‘真是太好了!’”
“虽然腿断了,努力四年才锻炼好的身体一朝回过去,像王赣骏、张福林(注1)一样上太空的梦想也就此断送,但我也因此亲身体验到有父母的感觉是如何的温暖,所以我要说:‘真是太好了!’”
“虽然你已经听不到了,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也许这就是命运,也许仅仅事实只是个偶然,但我还是要对你说:‘谢谢你,夏东成,你能选择我,真是太好了!’”
谢尔顿心潮澎湃,紧咬牙齿,双手十指攥着床单,眼泪止不住的溢出,淌过太阳穴,浸湿了枕头。
这时,有人来到他的床前,用中文关怀说:“怎么了?哪里痛吗?”
声音悦耳动听,如清泉,如天使,如春风。
沁人心脾。
注1:王赣骏、张福林是两位华裔宇航员,分别于1985,1986年乘航天飞机进入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