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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内的迎春花渐渐过了花期,又经了一夜的雨水冲刷,淡黄的花萎成一团化入了泥中。
覃渊身穿白色丧衣,黑色青纹长靴,巧妙地避开这些攒了雨水的坑坑洼洼,缓步而行。
有时难免会踩进雨水中去,他的靴顶上溅上了泥,覃渊的嘴角却隐隐有笑意,负手往西而行。
方才他在韶韶居沈芸珂的院门前遇到了一个豆粉色比甲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同他说,沈芸珂今日一早便往沈府西假馆去了。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信心,覃渊觉得,沈芸珂八成就是“她”。
且不论沈芸珂初见他时慌张闭眼的奇怪举动,她会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夜探他睡觉的屋子,也是十分怪异。
不过她趁着夜色来看他,难道是也念着他?
想到这里,覃渊的唇角微弯。
再想到一会儿便要看到“她”,覃渊收在袖下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竟是……有些紧张了。
方一行至沈府西假馆,他的身子忽然被匆匆跑出来的一个人给撞了一下。
覃渊稳住了身子,撞到他的那个人却没有他这么好的平衡能力与运气,一脚踩在了一处湿滑的泥上,瞬间跌倒在了地上。
“丫的!”撞到覃渊的那人正是住在西假馆的邱平疆,他跌倒在地的时候还不忘护紧了怀中的小丫头,刻意让自己的背部先着的地。
而覃渊看清楚了邱平疆怀中那个穿着淡蓝色挑线裙子与宝蓝色的小褂的小姑娘,心中顿感不妙,急上前扶起了邱平疆:“邱兄,怎么这般着急?”
那小丫头的脸沉在邱平疆的怀中,只有一个后脑勺冲着覃渊,覃渊只能看到她那两个花苞髻上簪着的流苏小坠。
随着邱平疆站起身来,那流苏小坠不停地晃动着。
邱平疆稳住了身子,不顾自己被地上脏脏的雨水浸湿的衣裳,拧着眉说道:“我这小表妹顾念着我醉了酒,因而一早赶过来看我,却不想中了风寒,嗓子竟然哑到了说不出话来,王爷,我现在真的没时间同你说话,我要赶紧带着我的小表妹去看看大夫,真是急死我了!”
覃渊立刻变了脸色。
邱平疆只顾着看沈芸珂的状况,没有留意覃渊。
说完话他立刻就走。
只是没走两步,邱平疆忽然停住了,火大地骂着:“恨死小爷了!二叔他怎么偏偏在今早罚我倒立了一个时辰,害我脚软!方才跌倒了那一下子,让小爷崴了脚了!”
覃渊赶紧上前,欲将沈芸珂抱过来:“让我来抱着她。”
沈芸珂攥着邱平疆衣襟的手紧了紧,小脑袋也缩了缩。
爹爹怎么还不把覃渊送走?
她想开口说“三哥不要”,可是嗓子像是烧着了一样痛,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这是怎么了?
邱平疆却是大喜过望:“小王爷,那便辛苦你了!只是,我这表妹分量不轻,你行吗……”
覃渊并未作答,生得有些勾人的桃花眼眯了眯,看着那紧张躲在邱平疆怀中的小丫头,目光中同时混杂了担忧与不悦。
她似乎在躲他……
若是刻意闪躲,定然是心中有鬼。
她的身上,的确是遍布谜团,让他看不清,也猜不透。
沈芸珂听邱平疆说她重,恼怒地抿了抿唇,紧紧攥着邱平疆衣襟的手收紧了些,掐了掐邱平疆的胸肉。
这点力道,根本让邱平疆感觉不到痛,却让他以为小表妹是病的太难受有些着急了,赶紧将沈芸珂交付到了覃渊的怀中:“小王爷,辛苦你了。”
沈芸珂没想到邱平疆真的会让覃渊来抱她,慌乱中扬起小脑袋看了一眼覃渊,就看见覃渊面色阴沉不定地看着她,慌忙低下头去,将小脑袋埋在了覃渊的身上。
许是因为这几日长期用药的缘故,覃渊的身上有一股清冽的药草的香气,比起倒立了一个时辰的邱平疆的一身汗气,倒是好闻了许多。
只是沈芸珂这么拼命地将头低下去,不过是想让覃渊少见她几面,这样认出她的机会就会少了许多。
覃渊只觉得小丫头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小手又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似乎是对他依赖极了,面上稍霁。
只是想起了她竟然真的哑了,覃渊的脸色再次冷了下去,手臂紧了紧,很快便抱着沈芸珂消失在了邱平疆面前。
邱平疆看着转瞬消失不见的覃渊,有些呐然:这小王爷果真是有一手,看起来文质彬彬,轻功了得啊!
他又想起了自己就是被覃渊救下来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有些讪讪。
看来他还得好好练功夫,怎么着也不能被一个小他一岁的王爷比了下去。
覃渊将沈芸珂抱回了韶韶居之后,如意街的老大夫来看了沈芸珂的状况,却捋着胡须表示沈芸珂并不是中了风寒,而这哑症又十分棘手,他看不透缘由,只开了几副药,犹豫着说试一试能不能行,并没有像之前看病时的那般成竹在胸。
覃渊站在窗边,听着老大夫的诊断,看着那一有机会就将脑袋缩在了粉底簇织百花的锦被中,不肯露头的沈芸珂,眸光中浮动着冷意。
因前一夜下过了雨的缘故,到了今日的晚上,空气中渗着凉寒。
想是倒春寒。
沈芸珂突然成了哑巴,整个沈家都被惊动了,有人欢喜有人忧,最难过的当属沈懿与邱氏。
沈懿既挂心女儿,又担心怀着孕的邱氏的身子,同邱氏一直说话到了半夜子时,才最后熄了灯睡了。
这韶韶居所有屋子中的最后一盏灯一灭,沈芸珂的屋子前面忽然闪现了一道人影。
这人影不是旁人,正是容禄。
沈家大小姐虽然不能言了,却还是个能写字的,不来挑断了她的手筋,还做不到万无一失。
不过容禄有些奇怪,为何沈三小姐还没有动静?难道是他捏在黄豆糕中的粉末太少了?
算了算了,先处理好了沈芸珂,然后再去那个丫头的屋子里看看。禁卫森严的皇宫他都来去自如,休论这沈府的区区几道墙了。
今夜是季月值夜,到了这个时辰已经季月也已经睡下了,不过容禄从来都是个要确保事事万无一失的性子,因而先潜进了外间,燃了一根迷香在季月鼻前放了一会儿。
确定这丫鬟熟睡之后,容禄掐灭了迷香,站起了身子,便欲往沈芸珂睡觉的里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