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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承君将善之托付给了邵华,在这个时候,他只能相信邵华能够将善之照顾好,他也别无选择。www.Pinwenba.com
善之一觉醒来看着略显陌生的房间,好一会才恍然自己是在邵家,邵琦正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见她醒来就嚷嚷着:“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啊,我还担心你睡死过去了呢。”说着就往门边走去,打开房门冲着楼下喊着:“将许小姐的早饭端上来。”
早饭是一些清粥,流食比较容易下咽,邵琦就蹲在床边看着她,“你这些年在外头跑动,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都乐不思蜀不愿意回来了,可让我好找。”
善之低头喝了一口粥,这才淡淡地说:“你若想知道,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邵琦又端详了她片刻,有些不悦地说道:“你是怎么了,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你是不愿意见到我?那行我让大哥回来。”
善之搅动着调羹的手顿了一下,却低着头没有说话,邵琦看着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心里有什么打算你就跟我说,你现在心里还有没有我大哥,我也好在一旁帮衬着你啊。”
“有又如何,没有又能怎么样?”
邵琦被气着了,指着她愣是说不出话来。
善之心里想着,现在家里正乱着呢,这几日她倒是头一次没有整日想着邵华,本来他就没打算娶了她。如今许家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他也更加不可能因为许家而娶她了,如今她也不惦记这些事情了,只盼着家里能够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一劫就好。
邵琦却不明白她的打算,只是一味地以为她的消沉让邵华来劝解或许可行,邵华回来自然是要来看看善之,这才是这两年多来他们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地交谈。
邵华的脸上也是疲倦的,在善之床边的贵妃椅上坐下,正对着善之,说:“你别担心,家里的事情你父亲能处理好,你别将自己累垮了,免得让你父亲忙着外面的事情还要担心你。”
“家里的情况我是清楚的,你也不用瞒着我,如果不是严重的事情父亲不会将我寄放到你这里来,邵叔叔谢谢你,这个时候还愿意收留我。”
邵华只觉得当面前的这个女孩在自己跟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揪心,多年的习惯,多年的疼宠,促使他上前一把抱住了善之,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道:“说什么傻话,邵叔叔的家永远都是善之的家。”
一声“邵叔叔”终究是将善之硬忍着的泪水给逼了出来,邵华心情也是复杂,想起许承君说的话……既然不能娶她为妻,那就将她彻底当作女儿来对待。
他想还是再等等吧,他还不清楚这个女孩心里的想法,若再无意中又伤了她的心,他也是舍不得的。
许裴成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善之就算正式在邵家住下了,许裴成派人将善之从苏州带回来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行李又重新搬去了邵家。
邵华怕善之平时无聊就让邵琦多呆在家里陪陪善之,自己也推了许多应酬,善之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有一天就问起了邵琦:“怎么一直没有见到马小姐?”
“马兴茹那婊子?”邵琦口气不屑更甚,“她背着我大哥和李国峰偷腥了,李国峰还记得吗?就是当年巡捕房的李探长,如今升官发财了,成了李局长了,谁不知道他是靠着日本人在背后撑腰才走到今天的位置的。”
善之叹了口气,“又是日本人。”
邵琦怕她伤感,就转了话题:“有一件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之前看你没心思,今天心情好,我也就说了。”
善之好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情你就说。”
邵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可能要结婚了。”
善之诧异了半晌才道:“是哪家的姑娘,你大哥可同意了?”
“带回家让大哥见过了,本来是要年前就结婚的,后来被事情耽搁了。”
善之不问也知道所谓的事情恐怕就是许裴成的丧事了吧。红白两事相冲,本就不吉利。
“找一天也让我见一见吧。”
“行,你当然也是要见的。”
邵琦的女友长得浓眉大眼,身上透着一股英姿飒爽之气,和善之截然不同,当日邵华也回来得早,几个人就在一起吃了顿饭,邵琦是早就认定了善之当嫂子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和女孩子说的,那女孩一见到邵华和善之就叫道:“大哥嫂子好。”
善之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好,邵华也怔住了,扭头就狠狠地瞪了邵琦这个罪魁祸首一眼,“别听那小子乱说。”
女孩只当邵华是开玩笑的,也没有放在心上,在饭桌上的时候也不知是讨好善之还是故意找话题,又重提了起来:“以前来都没有见过嫂子,若不是邵琦今天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今天总算是见得嫂子的真面目了,大哥真有眼光。”
如果之前一次是一场乌龙,善之可以不放在心上,那么现在这么一说,善之脸皮又薄,一下子就红透了半边天,像只红苹果艳艳地都能掐出血来。
邵华咳嗽了一声,淡淡道:“吃饭。”
邵华可以借这个机会说出自己认善之做女儿的事情,可话每每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只告诉自己,善之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应该再给她一个时间过渡。
可善之并不这么认为,她也不知道邵华的苦心。
这些年邵华吞并了太多的工厂,动作频繁,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议论,邵华是不是也成了日本人的狗腿,不然日本人见谁都打压,怎么就单单是放宽了他一人?
邵华自从搬入租界之后,家庭宴会也是常常举办,五次中本田就会出现三次,所以外界对这个猜测更加是深信不疑。
善之对这些都是蒙在鼓里,邵家的宴会善之躲在楼上并没有参加,邵华和许家一样觉得让善之少与外界接触,这才是保护她的方法。
可是善之一样见到了不应该出现的人……马兴茹。
邵华喝得有些过了,马兴茹是最后几个离开的,回头时就见到邵华卧倒在桌面上,邵家的佣人都知道马兴茹和邵华之间的关系,也就让马兴茹扶着邵华上了楼,而在楼上就和善之不期而遇。
这一见面,不仅是善之,就连马兴茹也愣住了。
善之想起了邵琦的话,马兴茹不是跟了别人跑了吗?怎么今天又和邵华扯上了?但她已经没时间理清这些事情,看见马兴茹肩上架着的男人,善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走了过去。
“他喝醉了?你将他交给我吧。”说着她就伸出了手去扶邵华,而后又对马兴茹说:“马小姐,外面天色也暗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我让司机送你一程。”
马兴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善之下了逐客令,她心底闪过诧异,这个女孩在几年前相见还没有这样的气势,只会站在邵华和邵琦兄弟两个身旁看着外面的天空,就像一个关在金丝笼里的金丝雀,娇贵却底气不足。
马兴茹不由又看了她和她肩上的邵华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善之身形娇小,扶着邵华有些吃力,将他送回卧室时就跟着一起倒在了床上,趴在他怀里的刹那,善之止住了自己想要起来的动作,这个怀抱,她盼了这么多年的怀抱,可是当她真真切切地拥抱时,只能趁着这个男人不省人事的时候才能得逞,何其可悲。
“你真的醉了吗?其实醉了也好,醉了就能让我这么抱着了。”善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愿意娶我也好,我也终究不能留在邵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的,也免得给你和邵琦惹麻烦,只是想着以后见不到你,我终究心里难过……”
说出这些话,难过的不仅是善之,邵华心中也是万分怅然,邵华其实没有醉,他只是有些累了,这才闭着眼睛装醉,在自己家里,还能有人将他卖了不成?却没有想到会听见善之的这番话来。
他猛然间发现,这世上每个人都在逼他……许承君要他妥善处理和善之的关系;邵琦要让自己娶善之为妻子;而善之却是用离去来索求他的爱。
这样的生活,真是越活越累。
他最近常常一觉醒来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不清楚今夕是何年,他觉得自己的心在迅速地苍老中,而此刻正趴在他怀里的女孩,是罪魁祸首之一。
在这样的情势中,如果他还要求继续生存,他只能妥协,向敌人妥协,向亲人妥协,向这个女孩妥协。
夜深了,善之想要离开,一只大手却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她,她诧异地抬起头,自己的前方,依旧是一张看似沉睡的脸孔,只是那个紧闭的嘴唇却开启,缓慢地吐出一句话来:“不用离开,选个日子,我们结婚。”
这个决定,揭示了邵华的沦陷,他的妥协让他堕入了一个深渊,无法爬出的情感深渊,足够纠缠他下半辈子。
善之成功地打赢了一场男女之间的战争,在这个坚毅的男人面前以胜利者的身份低头俯看着他。
邵华伸手将她重新揽回怀里,在那样静寂的夜色中,有这样一对同样静寂无语的男女。
“我让你为难了,对吗?”善之的手抚着他的胸膛,轻声问。
是的,她让他很为难,却也没有到鱼死网破的僵局,因为她是许善之,所以他可以为她妥协一次,如果娶她能够让她安稳地呆在他的羽翼之下,那么他可以采用这样的方式,毕竟婚姻只是一个程序,生活才是人生的本质。
“不,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你不要想太多了,你爷爷过世不到一年,我们不能这么快举行婚礼,况且我还要和你父母商量一下婚事,我都这把年纪了,这些早已经不重要了,可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要看看你父母的意思如何。”
夜色中,邵华的声音轻缓地传来:“等我们的事情解决了,再给邵琦那小子办婚礼,他天天盼着我们能走到一起,这回他终于可以满意了……”
那一夜邵华难得说了许多话,可善之却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说话时带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头顶,放心地听着耳边这个“咚咚咚”作响的心跳声,这回是永远不会再跑掉了,尽管她对他的话并不相信,可结果却是令人满意的,她有信心为他做一个好太太。
邵华毕竟不比善之想得简单,他和善之的事情拖拖拉拉到现在,中间也闹出了不少事情,伤了不少人的脑筋,若是一开始他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自然没了善之前往苏州的那两年旅程,或许他们早就已经完婚,这件事他要如何去向许承君夫妇交代还是个问题。
邵华和善之前往许家时,正巧善之的外公柳德隆也在许家,这是善之自从苏州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柳德隆,之前忙着许裴成的丧事,再后来就住到了邵家,于是和柳德隆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善之自然是开心的,自从邵华答应了婚事开始,她的心情一直都不错,今天见到了柳德隆,自然也像小时候一样腻在外公的身边。
邵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善之总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在他的眼中,怎么都觉得善之依旧只是个孩子,高兴的事情会挂在脸上,会像小猫小狗一样围着自己喜欢的人身上蹭着,这样的一个不懂世事的女孩子,的确是需要一个人来无条件地照顾她,如果她真的那么希望和他生活在一起,要一个名分,那么他可以给她。
许承君也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事情又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谈论婚事的时候他们是在许承君的书房里,避开了善之。
许承君听后,只是端详着邵华的脸,然后平静地说:“这样也好,只是为难你了。”
所有人都道是为难了他,可只有邵华自己清楚,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这么些年他都是一个人在单打独斗,虽然混出了一片天,可寂寞的时候还是居多,世人都说,人越老,就越是害怕孤单,越是想要身边有个人陪着,只是静静地坐着,那也好过一个人去面对夕阳西下的黄昏之色。
他当初一直拒绝善之,只是怕耽误了她,他的人生已经过半,也不知道还能活个几个年头,可是善之不同,她那如花季般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候,他只是怕委屈了她。
许承君拿着一根烟递到邵华的面前,“陪我抽一根。”
邵华挑眉,“不是在家就戒了吗?”
许承君轻笑,“只此一次。”
邵华拿着烟也不抽,只是放在手指上转动,时而在鼻尖下嗅着烟草的味道,“柳老板过来,不仅是为了看看你们夫妻这么简单吧?”
许承君一笑,指着邵华说:“你啊真是越老越滑头,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吐出一口烟圈,说:“我岳父想要将他名下的产业变卖。”
邵华也不见吃惊,仿佛是早有所料,柳德隆名下的纺织产业占了本市的三分之二,这个局势又混乱不堪,老一代的人活到这把年纪都想着明哲保身,能够安安稳稳到老已经不图别的了。
柳德隆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变卖的,那些都是他用一辈子辛苦得来的,只是这些年看着许裴成的逐渐落寞,再加上半年前许裴成的突然死亡,这些都让柳德隆心生感触,才动了这个心思。
“你丈人想卖给你?”
许承君摇头,“他将那几家厂子交给我来卖,他打算过段时间就离开这里,那几家厂子他也不希望我接手过去,现在什么东西到手了也未必就是好事,惹祸上身也说不定。”
“厂子要是卖了,那些工人怎么办?”邵华问。
许承君看着邵华不说话,忽而只是一笑了之,“邵华,别人看我们风光,可是其中的步步为营他们又怎么知道,现在的时候,还真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邵华也笑了,“你丈人给你出了个难题,看你怎么解决。”
“你有什么好主意?”
邵华停下了手上转动的烟,抬眼看着许承君,许承君愣了一下,下一刻已经摇头了,“不行,我不能卖给你。”
邵华也不在意,“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卖给我,只是你丈人的几家厂子里有多少工人你应该是知道的,这么一下子给卖了,那些人靠什么吃饭?你也说了现在局势乱着呢,能给别人吃碗饭就别断了人家的活路不是?”
“你倒是变了。”许承君却还是摇头,“我岳父不会同意的。”
邵华笑了,“因为我住在租界,因为我替日本人办事?”
这件事情外头的人都只是猜测,但是猜测也未必不是真事。
“承君,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你们这么多的顾虑,我只要生存,只要我周围的人过得平安,这就是我要做的,为了这些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他伸手指着窗口说,“你去外面看看,外面的工厂经营不下去,我来接手,最起码不会让那些工人给饿着,可真如你们所做的,将工厂关闭了,让那些人做什么去?靠什么来养活一个家?等你上街去的时候,入眼的都是穷困潦倒的人了。”
“邵华,或许你是对的,可是帮着日本人做事情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我知道,危害国人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现在也只是一个缓兵之计而已。”
得到他的回应,许承君这才松了口气,“我本来是打算将手上的事情解决完之后,带着善之也离开这里的,现在有你护着善之,我也能放心了,邵华,善之我就交给你了。”
这次的交代便是一辈子的托付,谁又能想到动荡来得这么快,许承君夫妇离开之后,等他们在外面找到了一个稍微安定的场所居住下来之后,再派人去探听邵华他们的消失时,那里早就成了一座死城,往来人口是只进不出,消息也无法传递,这便是一辈子的分别。
这些已是后话,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都太遥远,谁都没有预知的能力,而现在他们能够做的,就是珍重现在。
邵华成功接手了柳德隆手下的纺织厂,这自然又是引得轩然大波,一时之间竟然风头无二。
这件事情的始末,善之只在那次家里一聚时从父亲的嘴里听到些许,但也并不是很明白,善之不管外头的事情,但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邵华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将自己彻底地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若是做得好,保住了自己家人也保全了工厂里所有工人的活口,可若是做不好,那就是玉石俱焚,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大难题,这么粗浅的道理,连善之都能看得明白,邵华更不用说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车里,善之握住邵华,邵华拍了拍她的手,扭头笑问:“害怕吗?”
善之看着他的笑容,面前这张严峻的脸庞从来都是笑容浅淡的,仿佛在它的里面藏着更深的忧愁和打算,而此刻他正对着她微笑。
善之摇摇头,“我知道你有打算。”
邵华长叹了一声,将善之揉进怀中,车窗外的夜空,已经是繁星点点,外头的霓虹闪亮夺目,自己随着父母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还是个孩童,后来一肩担负起了整个家的生计,再美的城市都成了他的噩梦。
“善之,未来如何我们都不清楚,你父亲今晚跟我说,他打算和你母亲离开这里,去外头避难,这也是个好主意,你若是跟着我,我也不清楚将会带着你去往哪个方向,或许就是万劫不复,你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话已说完,善之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那些从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迤俪仿若只是一个玄幻梦境,给你诱惑,让你深深地沉迷其中,当无法自拔之时,才慢慢揭开最残酷的本质,让人疯狂。
善之似是喃喃自语道:“你可知道,那两年我在苏州,我见了形形色色的人……赌博成性毁了家的、拖家带口生活艰难的、经营小本生意活得辛苦的、家庭富贵却吵闹不休的、糟糠夫妻共患难的都有。他们的生活有好的也有不顺的。”车窗的倒影映出两个相拥的人,善之对着邵华轻轻一笑,接着说:“我去过尼姑庵你可知道?”
邵华当然是不知道的,现在被她冷不丁地这么一问,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里的师傅说:‘人生匆匆几十载,若真是看破了红尘,又何须在寺中断发了却一生,随便找一处都能够修身养性,参悟佛理。’你看,就连尼姑庵也不收留我,你若再出言不断赶我离开,说不定我就真如师傅说言,随便找一个地方修行去了,到时你心里就安心了?”
邵华被她这番说辞堵住了嘴,确实不知该如何劝说,只是又将她往怀中带去,揉得更紧了,实实在在的仿若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一般,此生再也不放手了。
“你放心,我绝不会抛下你,是生是死,都与你一起。”
“有什么事情,我与你一起面对,我做不了你的糟糠之妻,却能有幸与你共患难,此生亦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