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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控了。www.Pinwenba.com
上一次失控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不顾一切地,失去理智地,用尽一切力量地,想得到什么,想摧毁什么。
记忆里阳光及水光闪烁着晶莹的光华,他记起来了。
那在未央山上溪畔戏水的女子,莹白如玉的脚尖踢着水花,水珠在空中溅开,闪烁着阳光的璀璨,可是这一切,又怎及得上女子眼中流转的笑意?
女子灵巧的手指打着精致的璎珞,她虽是呢喃,他却听得清楚——“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明白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如雷似鼓,比战场上的轰鸣战鼓来得更动人心魄。
想要走近她,想要碰触她。
却意外地怜惜,那样的情非得已、情不自禁。
他转身离开。他是太子,是身中蛊毒之人,在今年年初,皇室已将他自小到大戴在身上的飞龙在天和田玉送给向家之女,作为和向家女儿的迎娶之礼,那时,他将迎娶向门之女为正妃。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他听懂了,所以不忍心去碰触。
她求的,他给不了她。
所以他愿意祝福她,她所求的,皆能实现;她所愿的,皆被垂怜。
“太子殿下。”工部尚书擦着额上的汗跟上他,“这处溪水还未勘察……”
“明日吧!”
今日,他不想打搅她。
那样美好的女子,从来就不适合带回宫中,他自小到大见过了太多美丽如仙的女子在宫中凋零,全是因为那些阴谋、手段,一切的一切。
那些女子,也美好,也善良,也温柔,也纯净。
只是在宫中,那一切都会被磨灭。
后宫三千,若没有一定的心计手段,如何能得到帝王的垂怜而立足不倒?
他舍不得那女子,愿她永远都如他初见她时那般的美好纯净无瑕。
此后虽然无数次曾想起过那个女子,梦中出现的依然是她的倩影,但他依然隐忍着,他告诉自己,不能去找她,他要她过那样平稳安定的生活,他要她保持着那样纯粹单纯的心灵。他这辈子见过他一次,这就足够了。
可是没有想到三年后,她竟然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穿着他初见时的柔绿百柳衣裳,梳着他初见时的少女玲珑髺,彩色的发带随风轻舞,一样的河边戏水,一样的笑靥如花,只是这一次,他看清楚了她。
她果然有着绝色的容颜,冰雪的心。
原来她是兵部侍郞之女,刘晨羽,果然是个如晨曦一样的女孩儿。
她盈盈拜倒在他脚下,“太子殿下。”
声若黄莺出谷。
他恍然回神,再次见到她的狂喜很快地将他淹没。
“我只能封你为侧妃,你可愿意?”
她不胜娇羞,“谢太子殿下垂怜。”
他取她名中一字,封为晨妃。
父皇母后虽然觉得不久就要立正妃,此时封侧妃有些不妥,但亦允了他。
她的委屈,他知道。
但他会对她好的,她心里的想望,不过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纯稚的愿望。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那溪边嫣然微笑的女子,集天地灵韵于一身的女子。
她值得他倾心相待。
可是现在,在他身边哭泣的是另一个女子,他难道是要负了晨儿吗?
不不,他的心里永远只有晨儿一个女人。
晨儿会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她会知道,此刻他身下的女子,只是他子嗣的容器而已。
热情在他体内爆发出来,她仅仅只是承载他子嗣的容器。
仅仅只是这样……
虽然不知道这样错到底对不对,但是事已至此,刘惜梦只希望太子终有一天会爱上向秀岚,而向秀岚对太子的感情,她倒是一点不用怀疑。可是后来一想,她已经不能再等太久了,必要要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全身酸痛,脑子里一片空蒙。
可是向秀岚睡不着。
窗外的月依旧皎洁,如慈悲的神拂照着他们的缠绵。
她将衣服一件件捡起穿上,浑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痛着。
他的粗暴与戾气,使得她遍体鳞伤。
可她只能承受。
后园里很安静,连虫蛙都极尽低声地诉语。
她走到湖边,湖心的莲开始长出枝蔓苇叶,再过一段时间,莲花又要开了呵。
坐在湖岸的石块上,石面很冷,像冰一样。
她的身体都要起鸡皮疙瘩了,可是她觉得这样的冷很好,让人清醒。
脚尖触及水面,她紧紧地闭上眼,待肌肤适应水面的温度。
她自小就喜欢水,尤其是夏天,水面倒映着整个夜空,波光粼粼,似瑶池仙品。
她拿出掌心的叶子放在唇边,她小的时候,就这样吹过了春风,吹过了夏水,吹过了秋叶,吹过了冬雪,年年月月,岁岁今朝。
直到三哥送她一管碧玉箫。
可是现在她使不出力气来,吹不成调,叶子发出呜咽的声响,不成曲,不成乐。
她沮丧地垂下手,任绿叶在她掌心飘零。
她慢慢没入湖水中,冰凉的湖水抚慰着她身上的伤痕。
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站在岸边,溪水中的女子在独自嬉戏,即便是背对着,可她的身姿依然在告诉他,她是多么得欢快,她应该有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应该如那溪水般透彻。
看见向秀岚走进湖里,刘惜梦吓得不轻,这么深的夜,这么凉的天,竟然穿得那么单薄,就跑到湖水里面,简直是太胡来了。
刘惜梦想要上前阻止,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这么做。她转过身朝太子房中走去,意外的是,太子竟然也没有睡觉,坐在石桌上发呆。看来这两个人都陷入迷雾之中了,她们都不确定自己对对方的感觉。
“太子殿下吉祥。”
太子看了一眼刘惜梦,“你是惜梦?”
“正是奴婢。”
“这么晚了,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刘惜梦心里一惊,太子该不会是认为自己要来勾引他吧!怎么可能?她有王礼就足够了,对其他的男人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别说现在宋潇只是太子,就是将来他登基做了皇帝,自己也不可能动心的。
“奴婢是为太子妃之事而来的。”
“哦?太子妃她怎么了?”
虽然太子极力用平常的语气来问,但是刘惜梦还是看出了太子皱眉后的担忧。“娘娘一个人在湖水中泡着,我有点担心,想要叫她上来,又怕惹怒了娘娘,所以现在来请太子过去看看。”
“怕惹怒了就不叫吗?混账东西!”太子似乎是真着急了,起身就开始往湖边走。
虽然被骂了,刘惜梦心里却很高兴,她慢慢地跟在太子身后,一点不着急。
“扑通”一声,是石子投入湖心之声。
向秀岚从水里转身,一身淋漓。
湖岸上的他亦只着里衣,冷冷地命令着她:“上来。”
眼前的女子呢?纵然她和那女子的衣裳不一样,纵容他们的发饰不同,可是那样的柔情,那样的身姿,这不就是五年前的重现吗?然而,不一样,不一样呀!眼前的人,她那么悲伤,她的身体好像在哭泣。而五年前的那个女子,她的姿势是那么轻盈,她所有的所有都是欢快的。即便看不见她的容貌,但他也能确定,她如同百灵鸟一般快乐。
太子紧走几步,他急切地想要看清湖中的人到底是谁。
原本经历了筋疲力尽的肉搏,原本此刻他们都应该很累了,可是他们却在这里,一个在湖心,一个在湖岸,彼此相对。
湖心的月被她打碎,渐渐又恢复平静,碎了的月镜能重合,碎了的人镜呢?
她诧异于他的出现,但此刻她身上的衣贴住玲珑的身躯,也许会有些尴尬。
“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起来回房睡了。”
他唇角弯出一抹冷漠的笑意,“现在害臊还有意义吗?”他们刚刚才裸裎相见、身体交融呵。
她低垂着头想了想,弯出一抹笑来。
一步步走上湖岸,湖水从她两侧分流开来,她下水的时候并不觉得难行,此刻回头,却似有万千阻力。
她浑身湿淋淋地站在他面前,脚下很快氤氲了一汪水渍。
他转身离开,她不知跟好还是不跟好,所以便半跟着,他步子较大,她仍然一步跟他两步,这样多少步之后,他们之间便再也无法拉近了吧!
他忽然转身,走向她,看着她的头顶重重地叹了口气,拉起她冰冷的手指。
他的身体温热,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寒冷,她连连打了几个寒噤。
风从耳边拂过,她是不是听错了?
刚刚似乎有人说了句:“对不起。”
好了,两个人之间的冷战似乎终于要结束了,刘惜梦才是最高兴的人。
他们之间奇怪地缓和下来了,原来他也是个可以温柔的人。她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虽然她知道,自己对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如此,她亦觉得满足,倘若日后遭冷遇,那也无妨,因为她还有这短暂的时光可以回忆,更何况她还会有他们的孩子,那比什么赏赐都更让她觉得幸福吧。
“你所说的,我都答应你,以后这世间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他日我为皇,你必为后,你的孩子不会有人来抢,他会是未来的太子。我能承诺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谢太子殿下成全。”
他很痛苦,他忘不了她在湖中那双眸子,悲伤得叫人怜爱。可是,他应该是恨她的不是吗?他的晨儿,此刻在宫中,无人陪伴,一定很寂寞吧。他不停地提醒自己,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他子嗣的容器而已,对于她,他没有半点想法。他唯一想要愿得一人心的,便是刘晨羽,他们要与子偕老呀!
但是,看着向秀岚,太子不明白,他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地沦陷。他们在没有用过类似催情散的药物,为什么,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呢?罢了罢了,太子安慰自己,这就当作是完成父皇和母后的任务好了,更何况,他也迫切地需要一个子嗣,他的自私告诉他,那个皇位必须是他的。
他们终于看起来像正常的夫妻一样游山玩水至碧霞山,她夜夜承恩,在他身边辗转低泣。一切都是那么不言而喻,他们俩如同事先说好了的,心知肚明,合作得还算愉快,至少太子再没有对向秀岚冷眼相待,向秀岚看着太子的时候,也会露出会心一笑。每当这个时候,太子的心都在颤抖,他把脸撇开,不去看那深邃的眼眸。在心底,他已经骂过千百次该死了,可还是无用,他对她的笑,已经没有任何抵抗力了么?
不久京都传来惊天的消息,刘晨羽有喜了。
那时他就坐在她身旁,她的视线黏在他的侧脸上,他的黑眸中瞬间闪烁不定,旋即湮没成灰,只剩下最初的、纯粹的黑。
然后他看着她,她终于再也解读不了他的表情。
只知道她的一颗心如落在水中的石子,一点点地沉下去了。
他快马加鞭地赶回帝都,而她一路由侍卫侍女护送。
原来这几日都不过是自己的幻想,他的心,依然只为刘晨羽一人悸动,无论她你做什么,都不可能引起太子的注意的。向秀岚轻抚着自己那平坦的小腹,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于是她笑着流下了泪。泪珠滴在嘴唇上,她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曾几何时,她的三哥也让她哭得这么惨烈,只是,她却不觉得眼泪苦涩,那咸咸的味道,好奇怪,于是她因为对眼泪的味道好奇,于是忘记了生气,继而忘记了自己为什么那样地伤心。她的三哥便来安慰她,不停地认错道歉,她看着三哥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噗哧一笑,傻傻地问了一句:“三哥,你做错什么了?”太子决定快马加鞭地赶回帝都,而她一路由侍卫侍女护送。
他牵着马,看见身后的她,风刮得树枝簌簌作响,那么单薄的身子,好似要不了片刻,她就会被风刮走似的。他再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一边痛恨自己的回头,应该跨上马直接离开的,一边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马的缰绳交给了一旁的侍卫,然后大步走向她,将披风覆盖在她身上,“外面凉,你回去吧。”
向秀岚看着自己身上那厚重的披风,她努了努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挤出了一句话:“路上千万小心。”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太子似乎有些着急,他应付似的说了两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马匹快速走去。此刻,他急切地想要看到他的晨儿。
又是那么决绝的身影吗?向秀岚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自从进宫以来,她流了太多的泪水,就算从小到大,她也不曾流过这么多泪。她再不会觉得眼泪的味道很奇特,她再不会为了流泪而故意大声哭。她怀念曾经的笑容,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天真无邪。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她不由得紧走了几步,披风从她的后背滑落在地,她只感觉到身上一阵寒冷,这才发觉,那上面,还留有他身上的体温。
刘惜梦捡起地上的披风,走到向秀岚身边,在一旁劝导:“娘娘不必心忧,依奴婢看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有您的。”
她看着那黑点最终消失不见,喉头一紧,一个字说不上来。良久,她才苦楚地笑了笑,然后默默地向回走,坐入轿中,“你听见了吗?”
刘惜梦疑惑,“听见什么?”
她掀开轿帘看向窗外,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有溪水的声音。”
好想、好想和三哥再出门游玩一次啊……
“惜梦,过来。”
刘惜梦立即走到轿边,“娘娘有什么事情?”
“你会不会嫌弃我啰嗦?”向秀岚一脸担心。
刘惜梦明白了,向秀岚是想找个人倾诉,“怎么会?娘娘是看得起奴婢才会跟奴婢说些心里话的,奴婢还感激不尽呢,所以有什么话娘娘尽管说。”
“你知道吗?其实画中人,是我。”
“啊?什么?”刘惜梦嘴巴长得可以包下一个鸡蛋了。
那年,三哥发现了个好地方,他拉着她的手,悄声说道:“岚儿,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爹爹若是知道我把你带出去,又得狠狠地训我一顿了。”说着,向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清秀地脸上露出一丝怨恨,但那只是做给向秀岚看的,故意要让她心疼的。倘若真是害怕爹爹,他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宠着向秀岚,做了那么多让爹爹不乐意的事情了。
“真的吗?是哪是哪?”向秀岚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兴奋,她才十几岁,正是贪玩儿的年纪,可惜全家上下都把她当作宝贝一样呵护着,就怕她受一点儿伤,所以从来不肯轻易带她出去。就算是偶尔一次,身边也尽是护卫,让她和家里一样,不能得半点时间去好好玩耍一番。
如果不是这个自小宠着她的三哥,总是偷偷摸摸带她出去的话,她恐怕早就闷坏了。可也正因为如此,三叔每次都会处罚三哥,她就算再怎么替三哥求情也无济于事。所以每次三哥受罚时,她就急得掉眼泪。三哥却笑着说:“没事儿,这点处罚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我的岚儿开心,那比什么都重要。”
“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保证你会喜欢。三哥从来没有骗过你吧。”她当然不会怀疑最疼爱她的三哥,于是跟着三哥偷偷溜出家。他们走了很久的路,从市集走到人迹罕至的草丛,从草丛走到了一座山前。走累了,三哥就背着她,饿了,三哥能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她最爱的点心。那个时候,她一直觉得三哥是变戏法的,不然为什么总能给她那么多惊喜呢?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三哥必然是费了很大的劲来逗自己的吧,如果现在三哥也在,那该有多少呀……
其实向秀岚根本就不像在和刘惜梦说话,反倒是在自言自语。只不过这不重要,她觉得说出来舒服,这才是重点。
晨妃有了皇孙,整个太子府自然是忙翻了的,所以向秀岚回府的时候耳边格外的清静。
据说皇后亲自带了御医前来为晨妃把脉,据说太子一直宿在香芷园不曾离开,据说官员们的贺礼已经堆满了府里的库房,据说外面很热闹,府里府外,满京都在谈论着这件大喜的事情……
“娘娘,奴婢记得,你曾经说过,您的三叔给您和太子殿下下了情蛊,只有您才可以怀上太子的孩子的,可是现在晨妃她……那不是假怀孕吗?”
“嗯,我知道。”向秀岚处变不惊地说。
“您知道,那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太子心尖儿上的人始终是晨妃,他这几日才对我好些,若是我再去说晨妃的不是,那岂不是自讨没趣?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太子实际上也是个明白人,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的对错的。”
“这……好吧。”女主角都这么说了,她刘惜梦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反正最后不管是谁,只要拿到她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向秀岚和刘惜梦回府的时候,引凤阁里那一小塘荷花开得正好,她时常在荷塘旁的大树下乘凉。京都不愧是京都,话本子也出得比其他地方要快,她每日里看着一个个的故事打发时间,今日看的是一个狐仙,一日不慎掉入猎户的陷阱里,被一个书生所救,狐仙感恩,变化成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嫁与这书生,郎情妾意,让人眼羡。而后书生赴京赶考,狐仙使了仙法改了试卷,书生得以摘得桂冠,金榜题名。皇帝的公主窥得这状元生得唇红齿白,心生喜意,状元便谎称并未娶妻,娶了公主。那狐仙知道后,悲痛欲绝,前来质问书生,书生一纸休书,莫提前事。狐仙一怒之下便吃了这书生的心脏,归于山林。
嗯嗯,吃得好吃得妙。
右手在一旁的小几上摸着葡萄,却半天没摸着,她疑惑地转过头,小几上空空如也。
刘惜梦则在一边偷偷地乐着,向秀岚一脸疑问地看着她时,她也不说话,只是超上面努努嘴,可是向秀岚还是没有意识过来。
心中正纳闷儿,一颗葡萄籽敲在向秀岚脑袋上,她抬头,坐在树丫上的白衣公子温润如玉,眸子里却有几分顽皮的笑意。
她失声叫他:“三哥!”
白衣公子在树上摇着腿,“好妹妹,你倒惬意得很啊。”
她双手叉腰,娇斥:“三哥你快下来,我脖子酸。”
那白衣公子笑了一下,如蝶一样飘落在她面前,“张嘴。”
她乖乖地张开唇,咽下他喂她的葡萄。
“三哥,你怎么会来?嗯,不对,你怎么才来?”
向嵛笑着说:“妹妹都是太子妃了,怕高攀了妹妹啊!”
她气恼地瞪着他。
向嵛忙哄着她:“这不是来了吗?怎么,谁敢给我妹妹气受不成?和哥哥说,哥哥帮你出气去。”
向秀岚红着眼睛,“你怎么帮我出气?”
“哥哥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啊,欺负我的人叫向嵛,就站在我面前,你帮我出气啊!”
“嘿嘿,好妹妹,别气别气。”
她故意恼他不去理他。
向嵛苦着脸,“既然妹妹如此不待见哥哥,哥哥还是走好了。”
她急得跺脚,“三哥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向嵛笑着用手指点她的鼻尖,“都是太子妃了,还孩子一样的心性。”
她咕哝着:“还不是你招的。”
两人坐在树下叙着话。
看到了传说中的三哥,刘惜梦忽然觉得,能够给向秀岚幸福的人,应该是这个男人才对,只可惜,天意弄人呀!不过这个三哥确实本领不小,他才来了多久,向秀岚就笑得和花儿似的,在这之前,她还没有看过向秀岚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呢。
“那太子对你可好?”
向秀岚点了点头,“不算坏,三哥,你会在这里待多久啊?”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期望之色让向嵛眼中闪过一道疼痛,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待你不好吧!”
向秀岚一怔,笑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当朝的太子妃,还有什么不好?”
向嵛叹了口气:“都是爹爹糊涂,私自给你定了这桩婚事。”
“三叔现在还好吗?”她转移话题。
“别提他了,我都大半年没见他人影了,三个月前我娘也收拾包袱离家出走了。”
向秀岚笑得合不拢嘴,“三叔要急死的。”
向嵛拉了拉她垂在胸前的一小撮辫子,“就你坏心眼,还乐呵。”
“那你呢?怎么会突然想到来看我?”
向嵛叹了口气:“听说晨妃怀了太子的子嗣,所以奶奶遣我来看看你,怕你做了傻事。”
向秀岚嘟着嘴,“可见如果不是奶奶让你来,你就忘记妹妹我了。”
向嵛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我们岚儿嫁的还是当朝的太子,奶奶怕我们兄弟几个来找你,还特意一再嘱咐了,说是谁不听就拿大家法处置呢!”
向秀岚垂眸,“我明白。”奶奶也是为她好,若是嫁给太子后,依旧和江湖向门保持亲密的联系,只怕引人诟病,何况太子明显对向家并无好感,她出嫁时,竟不许她带一个陪嫁的奴婢,向家的人里,只有她可以进太子府的大门。
向嵛沉吟片刻,拾起手边的石子往荷塘里扔,石子在水面跳动了五六下方才沉下去。
“那晨妃是假孕。”
刘惜梦想,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这个三哥应该不会那么善罢甘休吧。
“嗯。”向秀岚从不怀疑自家产的蛊。
可惜,向秀岚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就算大家有心帮她,也得她自己加把劲呀!刘惜梦真是拿向秀岚没有办法了。
“奶奶说,如果你想回去,就和我说一声,向家永远是你的家。”
她勉强地笑了笑,“这般回去了,三叔只怕就更不肯回家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三叔把路都给我铺好了,我却还走不好,怎么有脸见他?”
她是向门之女,他是当朝太子,合易分难呵。
向嵛哧笑,“我爹那个老糊涂,你别理他,这事儿就做得不靠谱。”
要换成他是那太子,他也不乐意啊!相反若是没有那蛊,说不准太子和岚儿之间的几率还大一些。
不是他夸口,他们家岚儿,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要放一只手指在水里,还能引得一堆鱼的追捧呢!
她深吸一口气,“哎呀,别说我了,你快给我说说,你又遇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儿没有?”
像以前一样,向嵛开始叙述他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偶尔也会夸大其词,惹得向秀岚脸上的表情极是丰富。
日暮西斜,快乐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她有些舍不得,“三哥,你今天就不要走了吧!”
向嵛道:“我来也没知会太子一声,若是还在你这里歇下,只怕不太好,你也知道,宫里人的规矩多。”
向秀岚拉着他的袖子,撇着嘴。
三哥要走了,看来向秀岚得伤心好一阵子了。
向嵛像以前一样心疼了,“好妹妹,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吗?那首《白头吟》。”
她点头,昔日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求得卓文君下嫁。发迹后,司马相如渐渐耽于享乐,日日周旋在脂粉堆里,直至欲纳茂陵女子为妾,卓文君便作了一首《白头吟》,司马相如知道后想到当年的患难相随,大为愧疚。
向嵛道:“你记得就好,岚儿,若有一日你想离开了,你知道怎样找到三哥的。”
向秀岚点头,粲然一笑,“还是三哥好。”
一阵晚风拂过,岸边柳条随风而舞,她看着眼前这满塘的荷花,《白头吟》吗?
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头水。
躞蝶御沟上,河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聚不须啼。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摆摆。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她低低重复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抬起头淡淡地对空呢喃:“三哥,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
她的期盼、她的想望,一开始,就只是个无论怎样也触碰不到的愿望吧。
刘惜梦拿着披风过来,“娘娘,起风了,回屋吧!”
她点头,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湖边。
自从向秀岚回到太子府,太子可一次都还没有来看过她。刘惜梦有些心急了,她去刘晨羽那打小报告的时候,刘晨羽总是满脸闪着光芒,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可见太子只要没事就去她那儿了。可是就刘晨羽那样,哪像是怀孕的人。
即便是这样,向秀岚还是不采取任何行动,刘惜梦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她再也沉不住气,决定干点什么。
正好,晚上的时候,向秀岚一如既往地一个人坐在湖边发呆,刘惜梦本来想让向秀岚去看看刘晨羽的,顺便看看太子在不在香芷园。可后来转念一想,让向秀岚和太子在刘晨羽那见面不太好,要是两个人能单独见面的话,那才好呢。
一边想办法,刘惜梦一边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引凤阁外面,她连忙往回走,一回头,却发现了太子,想不到太子身边没有刘晨羽,而是在独自散步,她立即想要上前叫太子去看看向秀岚。可是又怕太子拒绝,不知如何是好。
想了想,刘惜梦决定采取一个成功率不高的办法。她快速回到引凤阁,走进向秀岚的屋子,拿出向秀岚喜欢的玉箫,送到湖边。“娘娘,你又一个人发呆了。”
“闲来无事,只能看看月色了。”
“娘娘,前些日子在外面,您不是吹过萧吗?而且那箫声实在是悦耳动听,奴婢觉得,娘们若是真的没事,不如吹上一曲如何?奴婢已经擅自把您的玉箫拿来了。”
向秀岚笑着结过了玉箫,道:“也好,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些。”说着,就吹起了萧。
但是,一曲都快终了了,还是不见太子的身影,难道,难道这么美的箫声,太子都听不见吗?刘惜梦不时地往身后望,还是不见太子的声音。
最后,她都要绝望了,可就在这时,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再一次往后望去,太子,真得被箫声吸引过来了。
刘惜梦轻轻垂下头,行了个礼,然后立即退下去了——当然,实际上她是躲在一旁偷看。
轻浅的箫声在黑夜的空气里回旋,一曲终了,岸石上的女子垂下手中的碧玉箫,静静凝思。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的忽然出声似乎惊吓到了她,她骤然回头,见是他,婉约一笑,“太子殿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刘晨羽怀孕,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他应该会日日夜夜守在刘晨羽身边吧,怎么有时间跑到这里来呢?如果不是月色这么皎洁,能够清晰地看见对面的人,她一定会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的。
别说是向秀岚,就连太子自己,他也是一怔,是啊,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也不睡而跑来这引凤阁?哄晨儿睡着之后,他只是想要随意走走,为何会不自觉地到这里来呢?而且是到了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一怔,是啊,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也不睡而跑来这引凤阁?
“你回来至今我都没来看过你,刚好路过,听见箫声就进来了。”
“太子殿下的耳力真好。”她这碧玉箫纯为自娱,因此发出的声音比一般的乐器要小得多,故她才喜欢在夜里吹奏,自娱之外亦不会打搅到其他人。
太子脸上兀然一红,好在有夜色作掩饰,他并不怕她看到他的异样。
要他怎么说呢?
晨儿有孕这些日子特别依赖他,他也除了公事之外处处照拂,刚刚才哄了晨儿入睡,心下略微烦闷,见窗外月色正好,索性就趁着夜色走了几步,回神之时已是在这引凤阁外了。她回府已一月有余,他不曾来看过她,亦不曾有只字片语的问候,想来不是没有丝毫愧疚的。
先前虽然对她一直有偏见怨恨,但这一个多月来却总是不自觉地回想她曾经说过的话,细细思量,正如她所说,她其实也是受害人,女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嫁给一个对自己无心的丈夫。她曾说她在京都无亲无故、无权无势,唯有的夫婿也不曾让她有过片刻的依靠。
他其实,也并不是铁石心肠。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其实都很在理,这场婚姻带给她的痛苦,只怕更甚于他,他却还处处刁难,要了她清白的身子,还差点失手杀了她。
那晚的她骂醒了他,一直将所有的过错都发泄在她身上,是他的懦弱。
“今晚的月色不错,你可以再吹一曲吗?”
她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便侧过身,将碧玉箫放在唇边,曲调渐起。
一曲终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吐出:“月也赏了,你早点睡吧!”
“嗯。”
见他还站在那里没有转身离去的打算,向秀岚只好主动往房间走去。
他跟在她身后,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细绢织锦的裙子,很是家常,却更显得她身姿修长窈窕,不盈一握。
嫁到府中半年来,她清瘦削减了不少。
她显然并没有请他进屋坐一会的打算,“晚安,太子殿下。”
“晚安。”看着那两扇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听着房间里细小的声响渐渐趋于平静,他仰头看天,月光皎洁明亮。
啊?就这样?刘惜梦又快要疯了,好不容易为两个人制造了单独见面的机会,而且此时此刻意境还这么好,多么有情调呀,他们竟然就这么分开了,真的是太辜负她的好意了。
不过,太子和向秀岚说话的语气似乎温柔了很多,他们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柔情,也就是说,她离成功就要不远了!刘惜梦给自己加油,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向下一个目的地了。
太子独自走着,心中思绪万千,想将他的所有交给晨儿,可是他终究放不下皇位,事到如今,如果晨儿能顺利产下他的子嗣,那向秀岚,只当我今生负了你吧。
想起晨儿腹中的孩子,父皇母后不是没有怀疑的,向门毒蛊甲天下,既已说明白了,已在他身上下了情蛊,除了同样被下了情蛊的向秀岚,世间没有女人能怀上他的子嗣,那么如今晨儿又怎会有孕?
不过母后也亲自带了御医来检查过了,的确是孕脉无疑,他要做父亲了,他心爱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心里不是不雀跃的,可是这样的雀跃,似乎也跃得无精打采。
侧身回首,她的房门依旧紧紧关闭,一小片月光洒在门棱上,可以看见那上面吉祥如意的纹路。
她的眉目如画,身姿如柳,似乎更清晰了。
他用力地闭上眼,可是她的眼睛却那样明亮而灵动,不能驱逐。
他兀然一惊睁开眼睛,掌心渗出层层冷汗……
第二日,刘惜梦像往常那样来到香芷园,只是没想到她前脚到,太子后脚就跟了进来,红梅立即拉着她躲到了屏风后面。
“晨儿,我送你的那幅画可在?”
“太子殿下说的是哪一幅?”
“就是我画的,与你在未央山上初见的那一幅,最近时常想念起与晨儿初见时的情形,所以想看一下。”
这太子倒也不怎么糊涂嘛,终于意识到那幅画有问题了。刘惜梦有些欣慰,看来太子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了。
刘晨羽低垂下头,忽然落下泪来。
太子急道:“晨儿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红梅忙说:“太子殿下可是忘了,太子妃刚入门不久,便将那幅画撞进水里了,晨妃娘娘还为此生了一场病呢!”
他一怔,才想起确有此事,那时她站在厅内,脊背挺得笔直,似一只欲与人斗的猫,“有人推了我,我并没有撞到她。”
那时他是不信的,可是如今……
见眼前的晨儿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红梅亦露出委屈的神色,太子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好问的。
好言对晨儿哄了半天,晨儿终于止住泪,他这才笑道:“你也是要做母妃的人了,可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啊!”
刘晨羽偎依在他怀里,“臣妾只是想到那幅画就觉得心痛难忍,那幅画……”
“行了行了,”他为她拭着泪,笑道,“再哭可就不美了。那幅画毁了就毁了吧,以后我再给你画一幅就是,你现在养好身子是正经。”
刘晨羽这才破涕为笑,娇羞道:“到时太子殿下要画的可就是母子图了。”
太子大笑道:“正好、正好……”
果然,刘晨羽这个女人太恐怖了,每次都是哭,你的眼泪也太不值钱了吧。太子也很没用,总是被女人的眼泪给骗到,以后要是做了皇帝,难道不管犯了多大的事儿,只要哭一哭,就可以无罪了吗?
太子走后,刘晨羽坐在榻上冷笑一声。
刘惜梦站在一旁,噤若寒蝉。
红梅在一旁唤了声:“娘娘。”
刘晨羽道:“还好那画毁得早,我就知道什么王小姐李小姐成小姐,统统没有一个向小姐的威胁来得大,她那双眼睛妖里妖气的,只怕不把太子的魂给勾了去。”
“娘娘说的是。”刘惜梦立即道。
“惜梦,引凤阁那边有最近什么事吗?”
“没有,奴婢没有发现太子妃什么异常。”最近来香芷园,刘惜梦的回答都是这样的。
“是吗?”
一旁的红梅看了看刘惜梦,微微迟疑,道:“引凤阁的人传来话说,昨夜太子有到引凤阁与太子妃私会,赏月听箫。”
刘晨羽怒瞪着她,“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昨夜太子不是在我这里留到三更吗?”
红梅苦笑,“太子走后便去了引凤阁。”
刘惜梦立即跪了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红梅会知道这事,难道说,除了她,引凤阁还有别的卧底?顿时,刘惜梦觉得自己好像处在一个悬崖的边缘,她虽然在监视向秀岚,但同时自己又被刘晨羽所监视着,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啪——”
刘惜梦的脸上火辣辣的,但是她不敢用手去摸,只是不停地说着:“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
“你个小人,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帮着向秀岚那个人骗我,我就扒了你的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刘惜梦是真的害怕了,刘晨羽的样子可不像是说着玩的。“昨晚奴婢闹肚子,所以睡得有些早,太子妃和太子的事情,奴婢确实不知情。”
这时,红梅似乎对刘惜梦有了恻隐之心,毕竟大家都是奴才,“娘娘,依奴婢看,惜梦应该不敢说慌。据说昨晚太子妃的箫声的确很小,大部分丫头都没有听见。如果不是有意去注意,是不知道的。”
“是的娘娘,昨晚是奴婢大意了,求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刘惜梦不停地磕着头。
可能是因为红梅的话,刘晨羽的脸色总算好一点了,“死奴才,不要有下一次,否则的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是,奴婢知罪了,谢娘娘开恩。”
“还不快给我滚!”红梅怒道。
刘惜梦不敢停留,感激地看了一眼红梅,匆匆往外走去。但走到门外后,她又有意放慢了脚步。
刘晨羽胸口急剧起伏着,只觉得浑身都痒痛不止,她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我早该、我早该……”她恨恨道,“竟然让太子与她独处一月有余,是我的错。”
红梅道:“娘娘,那药伤身子,您身体本来就不好……”
剩下的话在刘晨羽的视线中被生生掐断了。
“我只恨没有早些用那药。”
“可是之后该如何是好啊?”毕竟是没有的,总不能凭空掉出一个来吧!
刘晨羽冷笑道:“等着看吧,我岂会让那狐狸精如此称心如意,这府里到底谁才是女主人,她也该弄明白了。”
原来刘晨羽的身体也不过如此,刘惜梦恨恨地想,我本来不想多生是非,只可惜,你对我不仁,那我也只有对你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