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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到晌午,进了林家之后,宋林氏便先往内院去看望娘家人,而宋宁和宋涵秀作为外姓人,没有资格进入到宋家内宅,只能在外院等候,之前宋宁三舅家的儿子林亭平负责接待兄妹二人。
宋宁坐在林家院子的角落里,院子里的雨水还没干,他也不想把自己打着补丁的布鞋给浸湿,但见林亭平围着宋涵秀转了一会,在发现宋涵秀对他没有兴趣之后,林亭平回到宋宁这边坐下来。
“表弟,有些时日没见到你,功课学到哪里?”林亭平好像很热心,坐下来问道。
宋宁抬头看了眼树荫的位置,大夏天穿着长衫太热,他想找个更凉快的地方,关于林亭平的问题他也不想去回答,关于功课的问题,他隐约只能记得是学过四书五经的,以前身体里的记忆他并没继承多少,而他前世的学业中虽然有语文和历史,但显然跟这时代的科举是两回事。
林亭平见宋宁不答,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道:“开始学集注了吗?”
宋宁看了林亭平一眼,微微摇头。
这下林亭平脸色的得意更甚,他道:“也是,你跟着你爹在学,你爹肯定不会教给你这个,能让你把四书五经都背上来不容易,我跟的是城中有名的朱老先生读书,你知道朱老先生不?头年浙江戊子科乡试第六名徐茂徐公子就是朱老先生的学生,头年底还回来摆谢师宴呢……我跟着朱老先生把四书集注都学完,现在也开始写四书文,朱老先生都夸赞我学得好,我准备明年参加县试!”
“哦。”宋宁轻描淡写应了一声。
这年头的学子,五六岁开蒙读书,寒窗苦读十年到十五六岁参加县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宋宁听了都不觉得有何稀奇。
林亭平本来很得意的事情,没得到宋宁的热烈回应,他略显不满道:“别跟着你爹学,没个出息,让你娘找个秀才教你,以后还有机会考个秀才,跟你爹学这辈子白瞎了!”
宋宁斜眼打量林亭平一眼,站起身往宋涵秀那边走,林亭平追着问道:“跟你说话听到没?”
宋宁道:“有志向和抱负,跟谁学都一样,就算自学也能成材,如果胸无点墨,就算跟状元学也就那样,不然为何朱先生手下这几年只出了一个举人?”
“你!”林亭平根本没想到平时木讷的宋宁居然能对答如流,更没想到宋宁所说出的话会如此有见地,让他无从反驳。
“把话说清楚,你这是看不起朱老先生?”
林亭平觉得宋宁有轻视自己恩师的意思,上来抓着宋宁的衣领便要质问。
就在这尴尬之时,宋涵秀几步跑过来道:“干什么?别欺负我哥!走开!”
等林亭平松手之后,宋涵秀才道:“娘出来说,让咱进去吃饭,外公跟咱一起吃,如果谁再欺负你就跟外公说,看谁还敢对你动手动脚!”
“小表妹,也不能这么说啊,我只是跟表弟谈谈学问上的事情……”林亭平脸上带着讪笑,想过去跟宋涵秀搭茬,却只得到宋涵秀的冷眼相待。
……
……
林家的厅堂内,宋宁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外祖父,林家的掌舵人林恒善。
林恒善五十多岁的模样,精神好似不太好,走路需要拄着拐棍,旁边还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直在扶着他。以宋宁的猜想,这妇人并非林恒善的儿媳,很可能是林恒善的继室。
到林家之后宋宁才知,自己的外祖母已经过世多年,宋林氏回来还要特地去看过母亲的牌位。
“给你外公磕头!”宋林氏道。
宋宁赶紧跪下来磕头,林恒善咳嗽两声,老脸上露出笑容道:“不用,都是自家孩子,看着长大的,再说也不是咱林家人……”
本来是句大实话,或许是考虑到女儿的想法,林恒善也就不再继续说下去。
宋林氏低着头,面色还是有些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带着儿女回来省亲本来就不合规矩,这时代把门风看得很重要。
随即林恒善让人准备好桌椅,几人到了大圆桌前就餐。
林恒善道:“今天就当是家宴,都是家里的妇道人家,不必见外!去把各家的人请过来。”
随着老爷子一声令下,随即有丫鬟出门去,不多时,各房的人也都被请来,没有男丁,是各房的妇人,二舅母、三舅母……
都是长房的人,也都是宋林氏同父同母兄弟的妻子,宋宁并未见到大舅家的人。
之前宋宁就从三舅那里得悉了一些林家的情况,二舅生病,所以三舅出来主持家业,应该是大舅那边早逝。
从饭桌邀请来的人,印证了宋宁的想法。
加上宋家的三人,饭桌上有七人。
等饭菜上齐,六菜一汤,看上去很丰盛,至少宋宁在宋家是看不到这样的饭菜,小丫头宋涵秀的眼睛里已经在冒光,不过林恒善还没举筷,所有人都还只能看着。
林恒善叹道:“儿啊,这几年你极少回,也知道你日子过得不好,当初是爹一念之差。这两年没受欺负吧?”
这话是说给宋林氏听的。
见宋林氏在暗自抹眼泪,林恒善更有不忍。宋林氏道:“爹有心。婆婆善待,夫对儿也好,家里除了日子过得清苦一点,旁的都还好。”
“那就好,爹放心,让你带回去的东西,只管带着,总归让你夫他多上进一些,就算不能考个举人,也先考个秀才,先把家境给改善了。”林恒善道。
突然二舅母不满道:“公爹,听您这意思,大姑子又是回来借钱?怎么每年考不上秀才,都要回来一次?她到底是嫁出去,还是没嫁出去?咱可不是找了个入赘的男人回来吧?”
一句话,就让饭桌的火药味瞬间浓起来。
“咳咳……”林恒善不由咳嗽起来。
林恒善旁边的女人一直都没说话,此时她一边轻抚丈夫的后背,一边道:“老二家的,老爷怎么安排,是老爷的事,还没轮到老二家当家,这话是你该说的吗?”
“怎么不该说?”二舅母显得很倔强,气呼呼道,“以前说是要等宋家考个举人出来,咱家把地归过去,不用交田租,现在大姑子家的那口子一点上进心都没,这都多少年连个秀才都还没考上,公爹一直还在接济他们家,这凭啥?”
“住口!”林恒善在气息平顺了之后,突然呼喝一声。
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还是很有威严的,二舅母就算再不甘,也只能先忍气吞声。
林恒善道:“当初是老夫说的,只要林家没出秀才,那就一直帮宋家考这个秀才出来,宋家人有了能耐还能忘了咱的恩德不成?要想让老夫改主意,就先让咱林家出个秀才,谁再叨叨这事,就彻底出这门,林家是容不下他!”
有了老爷子这话,饭桌上是没人敢出来说话,但家宴的氛围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