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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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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姐姐?我一愣,随即意识到太子口中的“明姐姐”应与母亲有关,且极有可能就是母亲!

    我收敛心神,直觉地想否认,索性装糊涂:“太子殿下,您说什么?”

    “你……不,不是……”太子呆怔了下,而后转口喃喃自语道,“不……不是……”

    “明?!”而一旁原本都端坐在席上的长孙无忌等人也纷纷侧头望着我,面上都是惊诧莫名。www.Pinwenba.com

    刹那间,居然再也无人开口,四周一片静默。

    众人的无言使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砰,砰……”我仍扶着太子,低头垂眼,但心跳却快如擂鼓。

    “媚娘,呆站着做什么?”陛下打破了沉寂,他的声调依然平稳,“扶太子出去。”

    “是。”我微用力托住太子的胳膊,“殿下,走吧。”

    这次太子没有甩开我,他忽然变得非常虚弱似的,整个身子半瘫靠在我的身上。

    “呃……”我忍不住低唤出声,因为他的重量就如同山般压了过来,我吃力地撑住他,“太子……”

    太子却没有回答我,他垂下头看着我,眼中异芒忽现。

    我有些慌,便别过头不去看他,费力地扶住他的身子。

    守在殿外的宫人见状要上前帮忙搀扶,却都被太子斥退了。

    我们两人便一路踉跄着到了东宫,御医早已等候多时了。

    “这几日转凉了,寒气过重,所以太子殿下的脚疾便发作了。”御医仔细地诊察,谨慎开口,“我开一付方子,殿下按此方内服外用,不日便可好转。”

    “恩。”太子没有过多的反应,只微微颔首。

    御医挥笔飞快地写好方子,“平日里要多揉捏双腿,使血脉畅通,如此才能好得更快些。我将这方子交由宫人,吩咐她们如何煎熬。”说罢,他起身告辞。

    “多揉捏双腿?”太子闻言微怔,而后他偏头看着我,“往后你每日来东宫为我揉捏。”

    “这,恐怕不妥吧?”我一惊,面上却仍强笑着摇头。

    太子探身过来,逼近的眼眸中掠过寒光:“为何不妥?”

    “因,因为我是陛下的御前侍女。”太子的忽然趋近,使我深感不安,我仍笑应着,但身子却向后移,想以不着痕迹的方式退下。

    “我会让你变成我的侍女。”太子却容不得我退后,他捉住我的手,眸光犀利地锁住我。

    “你,你的侍女?!”我惊骇地睁大眼,直视着他那双灿亮的黑眸,忽然觉得这样与他对视有些放肆,正要别开视线,下颚却被他握住抬起。

    “我是太子,我若说要你,父皇绝不会反对。”太子高大的身躯立在我身前,压迫感阵阵朝我漫天袭来,更遑论他慑人的眼神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来我身边?”

    “太子殿下……”我的心不由地掠过一抹轻颤。

    为什么呢?我们今日不过是初次相见,但是他对我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我知道自己的姿容并不差,但仅凭这匆匆一面,便可炫惑这个男子的眼,迷乱了他的心智么?莫非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生得像母亲么?

    我静静地望着他,琢磨着他的神情:寂寞,寥落,似掩饰着的迷茫,甚至还有一丝慌乱。

    慌乱?怎会呢。我暗笑自己多心。这位可是大唐的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无上的权利,天下唾手可得。权贵如他,亦会有因为一个女子而慌乱的心绪么?

    “太子殿下,奴婢被贬为陛下的御前侍女,是带罪之身,若到殿下身边,恐多有不便,且会给殿下带来祸患,所以,请恕奴婢无法前来侍侯。”我轻巧地争脱他,而后微微躬身,竭力露出一抹得体恭敬却又不卑不亢的笑意。

    “呵……”太子的眸色与陛下不同,他的眼眸异常漆黑,是无边无涯的幽黑,“她,我永世不可能得到,但,你……”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那是一抹动容却淡漠的笑,却也巧妙地将下半句掩藏住了。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太子那暗含笑意的眼眸中映着绵延的火光,不灭不休,似乎所有的记忆都藏在那抹幽黑中,所有的秘密都锁在这对黑瞳里。

    “媚娘,你又要去两仪殿侍侯陛下了?”王内侍监从前庭经过,与我打了个照面。

    “是。”我急忙欠身施礼。王内侍监是将我引进宫来的人,他在宫中是陛下眼前最得宠最得信的人。

    “媚娘……”王内侍监欲言又止。

    我心领神会:“内侍大人有话请讲,我绝不会向他人提及。”

    “近来我见陛下派遣几个内侍到梅林巷去,似是去打探你的身份虚实。”王内侍监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你的身份入宫之时,我已确认过,确是武大人之女,且已登记在册。而今陛下如此费周折地问究你的底细,其中必有原因。”

    我听后冷汗直流,暗自心惊。

    陛下究竟在追查什么?如今我已确定,母亲必是与皇家有着莫大的联系。恐怕这便是她隐遁于武家的真正原因!

    幸亏当日我早有准备,上报时只说父亲已逝,而福嫂是我的母亲。见过母亲真正面目的人没有几个,若真要追究下去,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即使追查到荆州,武元庆与武元爽恨不能抹杀掉母亲的存在,所以决计不会吐露实情。

    但这些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怕终有一日,仍是要被人刨挖出来。

    我立即躬身道谢:“多谢内侍大人的警示,媚娘铭记于心。”

    “你好自为之。”王内侍监也不再多说,旋身大步远去了。

    我收敛心神,强做镇定,往两仪殿走去。

    陛下端坐在首位,而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几人对坐,正在议事。

    我也不敢声张,只在大门口跪拜施礼,而后悄悄地走到陛下身后跪坐着。

    陛下仍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似没觉察到我进来。

    而长孙无忌等人见我入内,也只是抬头略微看了看。这些日子我随侍陛下左右,他们已见惯了,再无当日的惊诧反应了。

    陛下放下手中的奏折,稍稍揉捏了下眉心,闭目问道:“近几日朕站在殿外,时常听到外头有鼓吹之声,百姓为何如此喧哗?”

    长孙无忌笑答:“如今正是适宜嫁娶的时候,所以长安城里百姓娶亲的也就多起来了。”

    房玄龄也面露笑容:“天下太平,大唐国运昌隆,百姓丰衣足食,嫁娶的事自然就多了。”

    “说到嫁娶之事,”陛下嘴角微挑,神情轻松地望着面前的三人:“你们的子女,都有婚配了?”

    “多谢陛下关爱,都有了。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长孙无忌依然笑答,“但最得意的,恐怕是玄龄吧?陛下已应承,要将高阳公主嫁给他的次子,房遗爱。”

    “是啊,臣多谢陛下赐婚。”房玄龄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如今就就剩长子遗直了。”

    “遗直?他还未定下么?”陛下轻笑,揶揄道,“怎么当哥哥的婚事反倒落到弟弟的后头去了?”

    众人听后皆笑了起来,房玄龄又说道:“遗直身材矮小,面容清秀,看起来岁数反倒比遗爱还小。”

    陛下今日心情十分愉悦,便又打趣道:“身材矮小?那选儿媳妇可要慎重,千万不可高过他,否则,怕就不合适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房玄龄摇头苦笑:“合适,合适。颇费周折,终于下聘了,媳妇仍是崔家。”

    “崔家?崔姓好,是大姓。”陛下颔首,而后抬眼看向魏征,“魏征,你当年先是劝隐太子结交山东,而后又劝朕结交山东。结交山东,便是结交这些大姓。”

    魏征微叹:“无奈啊,虽说改朝换代,但这些大姓却始终不改。”

    “是啊,大姓,那便是高人一等。”房玄龄也说道,“而我是寒士出身,必须要靠与大姓结亲,才不会被人看轻。”

    “朕已答应将高阳公主配于你的次子,”陛下脸色微沉,眉头一皱,“如此一来,还有谁敢看轻了你?”

    “与陛下结亲,自然是我房家的荣耀,求之不得。战国前,贵族才有姓氏。而自魏晋以来,便十分注重姓氏门风。”房玄龄无奈长叹,“世人往往看重的,不是当朝权力,而是传续下来的名气。我是官居要职,又即将与皇族联姻,但我仍是出自寒士之家。而那些大姓之家,几朝几代之前便已是显贵,即使如今家道中落,却仍是看轻我们这些白手起家之人。”

    长孙无忌在旁无言,静默无声,因为他便是大姓。

    “玄龄,你随朕打江山,夺天下。而今朕是一国之君,天下人却仍是小看你。”陛下的脸色已完全沉了下来,他淡漠地说道:“功劳虽重,却让人看轻。亲家是大姓,却使人觉得你显贵,真是荒谬。”

    房玄龄顿了下,他看了眼身旁的魏征,便继续说道:“这却是令人无奈之事。魏征,想来,你儿子的婚事也不顺利吧?”

    魏征刚要开口,又抬眼望了望陛下,似已觉察出陛下的不悦,便转口说道:“议事已有好几个时辰了,陛下累了吧?我们所奏之事都已禀明,不如我们先行告退。”

    陛下也似真的疲累了,抬手轻轻一摆。

    众人已就都会意,施礼后便全数退下。

    陛下长吁一声,靠向身后的软垫。

    “陛下,请用茶。”我见状赶忙奉茶上去。

    陛下拈起茶盏,微抿一口,却不急于放下,自顾自地把玩起来:“媚娘,你也不是大姓吧?你以为他们方才所说的有理么?”

    “是。武姓确实并非大姓。”我一愣,略一思索才答道,“虽然我们同样是贵族,但由于姓氏之别,身份地位便也有区别,我们这些小姓之家,或多或少都会受大姓的歧视。”

    陛下仰头长叹:“随朕打下这江山之人,以寒士居多。朕得了天下,却不能给当朝功臣虚名,只能赏赐实利,实是可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百姓,却不是帝王专属。那些所谓大姓、小姓,众人也只能自取虚名了。“我想了想,仍是忍不住开口,“前几日陛下未到之时,我曾听见魏大人在向房大人抱怨,他的儿子要娶山东大姓王家之女,光聘礼就要到七十万。”

    “七十万?”陛下浓眉一挑,“王家虽是山东大姓,但破落已有快七十年,聘礼却仍要七十万?魏征可是朝廷重臣。”

    “房大人听后便问,山东有五大姓,家家都是如此价钱么?”我见陛下冲我颔首,便继续往下说,“魏大人回道,七十万还是最低的。倘若是崔家,那聘礼恐怕就是半个长安城。”

    “荒谬……”陛下仍是淡淡地说着,但一双蓝瞳却是令人胆战的犀利,他侧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奴婢听说此次陛下命吏部尚书高士廉编写大唐《氏族志》,”我便大着胆子说道,“我觉得陛下之意,便是让他重新排列姓氏的等级。虽然姓氏历朝的遗传有起有伏,但是大姓便是大姓,一等仍是一等,而关陇李姓按照谱学来说,绝非第一等。高士廉若真要重新排列姓氏的等级,恐怕他会十分头痛。”

    “呵……”陛下微笑,却笑得凛寒,“后宫是绝不能干政,而你一个侍女,竟偷听大臣议事,还侃侃而谈,这可是死罪。”

    “陛下整日让奴婢呆在御书房内,奴婢是可以假装听不见,但仍是可以听见。”我虽然心底发寒,却仍是倔然答道,“若想让奴婢听不见朝政大事,那陛下必须先使奴婢双耳聋去。”

    陛下的眼眸深锁住我:“你倒是提醒了朕。”

    我身子一僵,惶恐与莫名心惧令我立即垂下眼。

    陛下握着手中的茶盏,轻轻收紧了手指。

    “其实,奴婢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陛下一句话。”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无论大姓也好,小姓也罢,当今天下,姓李!”

    “呵呵,是啊……当今天下,”陛下缓缓凝笑,深眸中透出一股令人心慑的悚惧光芒,“姓李!”

    “陛下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一见陛下如此眼神,我的脊背便莫名发凉,随即跪伏在地。

    “下去吧。”陛下闭眸。

    我深施一礼,起身向屋外走去。

    门外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个华服女子走了过来。

    那个华服女子……

    我只望了一眼,便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不是母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