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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县菜场,人声鼎沸。
而在菜场的正中间,一个犯人跪在地上,后脖子的衣襟里插着一块斩令牌。
“就是这贼人,污了林家娘子?”
“林家娘子守孝三年,勤俭持家,想不到一世清白却毁于一旦!”
“嘿嘿,那林家小娘子娇滴滴的,我见犹怜,别说这汉子,就是老夫我,都有些忍不住想念哩。”
“你这老匹夫,都多大的年纪了,还如此恬不知耻?”
围观的人群中,议论纷纷,然而奇怪的是,跪在地上的犯人,却不言不语,如同已经认命负罪了一般。
一个年岁四十多的官老爷,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天色,拿起签筒里的令牌,往地上一扔:
“斩!”
赤露着胳膊的刽子手,端起一碗酒水,含在嘴里之后,朝着手中的大刀喷了上去。
“苏家兄弟,下一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吧!”
刽子手举起手中大刀,就要一刀砍下。
“刀下留人!”
正在这时,一阵叫声突然传来。
刽子手猛的停住了手中正准备砍下的大刀。
监视犯人斩首行刑的官老爷,眉头也皱了起来。
“谁在叫刀下留人?”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一阵阵稚嫩的声音接连响起,同时,还伴随着一群小孩子的嬉笑声。
“来人,去看看何人敢扰乱刑场?”
官老爷脸色徒然一冷,手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怒喝道。
“是。”两个捕快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快速朝着喊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人群后方,一个穿着破僧衣,戴着破僧帽的小和尚,坐在一个石台上,正在给一群小孩子糖人吃。
而这群小孩子,一边欢快的舔着糖人,一边稚嫩的叫着“刀下留人”。
两个捕快相视一眼,走向小和尚:“和尚,是你在扰乱法场?”
“哟,这你们可不能冤枉和尚呐,我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嘛,怎么就说我扰乱法场呢?”周颠满脸委屈的说道。
“哼,你这和尚,以糖人教唆小孩子,让他们叫什么刀下留人,岂不就是你在扰乱法场?”
“话可不能乱说呀,贫僧法号就叫做刀下留人,这群小孩子是在叫和尚给他们分糖吃哩,对不对呀?”
“对对对,和尚哥哥就是叫做刀下留人。”一个正在换牙的小男孩,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笑嘻嘻的说道。
“看吧,和尚没骗你们吧。”周颠摊了摊手,很无辜的样子。
“怎么会有人叫怎么奇怪的名号?”
“没办法啊。”周颠摇摇头道,“名号是师傅取滴,师傅说,刀乃杀人之利器,刀下要留人,一刀杀错了,这头,可就接不回去咯。”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想了想,打算不再搭理这个疯和尚,而是开始直接驱赶这些小孩子:
“去去去,到别处吃糖去,没看知县老爷正在监斩犯人?冒犯了知县老爷,让你们一个个都不能再吃糖。”
……
“如何?可抓到了那扰乱刑场之人?”看到两个捕快回来,知县连忙问道。
“回禀老爷,只是一个疯和尚。那疯和尚在给一群稚儿分糖吃。”
“分糖吃怎么还叫起了刀下留人?”知县面色一沉道。
“老爷,”两个捕快对视了一眼,迟疑道,“那疯和尚名号就叫做刀下留人,那群稚儿……只不过是在叫他的名号,跟他要糖吃。”
“刀下留人?一个和尚起怎么怪的名号?”知县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趁时辰还未过去,行刑吧。”
“是。”
刽子手再次举起大刀,正准备砍下,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呐!”
刽子手的刀,再次停下。
知县面色瞬间一沉,顺着声音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小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菜场旁的一个石牌坊上,穿着破鞋的脚在空中随意的晃悠着,正拿着一把破蒲扇,一边扇风,一边笑嘻嘻的叫着刀下留人。
两个捕快脸色一变,连忙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石牌坊下,怒气冲冲朝着周颠喊道:“疯和尚,你又在乱叫什么?”
周颠嘻嘻的笑着:“和尚没有乱叫啊,和尚的师傅说过,一个人,当三省吾身。”
“所以咯,和尚每天都会自己叫几遍自己的名号,来‘省’吾身。”
说着,周颠又笑嘻嘻的连续叫了两声,“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两个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怒火中烧,却又有些无奈。
他俩身为捕快,可不敢当着此时所有人的面,找这疯和尚的麻烦。
特别是知县老爷还在看着。
“疯和尚,你不准再乱叫了。”
“我没乱叫啊,和尚就叫做刀下留人,没有叫错啊。”周颠摇着扇子笑道。
“哼!”两个捕快冷哼了一声,拂袖走了回去。
“哎,行刑吧。”知县摇摇头,再次说道。
刽子手抬头看了看天色,扭着粗壮的腰杆,又一次举起大刀。
“刀下留人!”
“疯和尚,你又乱叫什么!”知县猛的站了起来,怒气冲冲道。
“没有啊,不是和尚叫的啊。”周颠摇摇头,满脸无辜,“大老爷,你可不能胡乱给人定罪哦。”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呐……”
一个老婆婆,手中拄着拐杖,满脸焦急悲痛的走来。
知县顿时脸色有些尴尬。
而原本一直低着头,对外界之事毫不关心的犯人,猛的抬起了头,沙哑的哭道:“娘!”
“儿呀……”老婆婆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朝着知县跪了下去,“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儿没有玷污林家娘子啊!”
“这位老人家,苏三郎是自己主动认罪的,甚至连一些犯罪细节,他也能述说出来,这何来的冤枉一说?”
“什么?”老大娘难以置信的回头,望着痛苦流泪的苏三郎。
“娘,是孩儿不好。孩儿以后不在了,您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苏三郎低下头,不敢看着自己的娘亲。
“不!不!青天大老爷,我儿是冤枉的,那夜,我头痛病犯了,一直是我儿在照顾我,怎么可能去玷污林家娘子呢?”
老大娘转身,痛哭着摇晃着苏三郎的身子,“儿啊,告诉娘,告诉大老爷,你一直陪在娘身边,没有去玷污林家娘子,没有啊!”
“唉,”知县摇了摇头,朝着官兵摆摆手道,“拉下去,行刑。”
“是。”两个官兵上前,架住痛哭挣扎的老大娘,把她抬下了法场。
刽子手拿起酒碗,喷了一口酒在刀上,正准备砍下之时,
他,
猛的停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