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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高怀远还在接受同僚恭贺剿匪功成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杭州临安城中,到处却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世人似乎对于宋金之战已经不似两年前刚开始时候那么紧张了,虽然还有个别人在关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但是大多数人,已经从最初的恐慌之中恢复了过来,而不愿再去关注这场战争,因为这次金国的表现太不值得大家担忧一般。
官居当朝右丞相的史弥远更是可以安心下来了,因为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金国虽然南侵,却被宋军阻于江淮以北无法寸进,这也正合他的心意,所以他也将注意力再次转回了把持朝政方面。
在他看来,朝中反对他的人还是大有人在,他也深知,开禧北伐失败之后,他和杨皇后密谋处死韩侂胄之后,和金国签订的嘉定合议是个十足的丧权辱国的条约,也是有宋以来,两宋和金国签订的最令人感到不齿的一个条约,所以朝野之中一直都有人对他所为不满,就在嘉定合议签订次年,还发生过军官罗日愿与殿前司、步军司军官杨明、张兴等人,谋杀他的事情。
虽然那次谋杀最终流产,所参与之人也都被捕伏诛,但是这件事给史弥远却敲响了一记警钟,所以他需要更加严密的把持朝政,随时监视有人对他的威胁。
而他所做的也很成功,为了达到他长期把持朝政的目的,他首先将言路牢牢控制在了手中,将他以宣缯﹑薛极为肺腑﹐王愈为耳目﹐盛章、李之孝为鹰犬,权擅朝政,权倾朝野。
而当今皇帝赵扩自从开禧北伐失败之后,便心灰意冷,从此也彻底放弃了北伐复国的念头,开始疏于朝政,依靠史弥远等人来为他打理朝政,更是令史弥远一时间在朝中无人能违,而他自己却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基本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玩乐去了,对于朝野之中有关史弥远专权的议论,一概不听不闻,甚至于对宋金之战,也绝少过问。
史弥远对于眼下的这种状态很是满意,现在他就是大宋朝中的一棵苍天大树,谁想要扳倒他的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有一件事,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当今圣上这些年来,虽然对他宠信有加,但是圣上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了,而偏偏今年也就是嘉定十三年,原来的太子赵询却染病身亡,早于当今圣上赵扩归天,不得已只得将当今圣上的皇弟沂王养子赵贵立为太子,赐名为赵竑,这么一来,史弥远便有点心中忐忑了起来。
说起来可能也是报应不爽的缘故,南宋皇帝历来子嗣不旺,到了宁宗这一代之后,赵扩一直便体弱多病,子嗣不旺,更是连一个皇子也没保住,原来好歹还养了一个赵询充作皇子,可是没成想年纪轻轻只有二十九岁,便先撒手西去了,想要立一个太子,都找不来人,不得已之下,只能立宁宗的皇弟沂王的养子赵贵(赵竑)为太子。
假如赵询不死的话,史弥远倒是还没什么好担心的事情,毕竟当初他和杨皇后密谋诛杀韩侂胄的时候,鼎立支持过赵询为太子,假如有一天圣上归天的话,赵询继位他这个权倾朝野的右相还可以继续风光下去。
可是当这个赵竑被立为太子之后,史弥远便有些坐不住了,因为据他所知,当今新立太子赵竑,似乎和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此子性格比较好爽,在未被立为太子之前,多在坊间走动,别人不清楚他史弥远把持朝政,但是此子却不见得不清楚这件事,而且自从赵竑被立为太子之后,很少和他这个当今朝中说一不二的右相有所来往,这边更加深了史弥远的担忧,为这件事,史弥远已经坐卧不安了很长时间了。
史弥远在书房之中来回走动,时不时的翻开一本书,可是总是心绪不宁,无法安心看下去,实在烦躁的紧了,便丢了书本,抬腿走到门前叫道:“来人!去请薛极前来府中一趟!”
下人得到了指示之后,不敢怠慢,立即飞奔出相府前去寻找薛极来见史弥远。
而薛极得到了消息之后,不敢怠慢,立即乘轿急速赶到了史弥远的相府之中,并在十分雅致的后花园的暖阁之中,见到了正在品酒的史弥远。
“下官参见史相!不知大人招下官有何事吩咐?”薛极一见到史弥远便立即躬身对史弥远见礼道。
史弥远侧脸看了一下薛极,于是轻轻挥挥手道:“薛大人不必多礼,坐下和老夫同饮一杯吧!来人,赐座!”
薛极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史弥远的下手,屁股只在锦凳上坐了小半边,对于史弥远,他深知是绝对忤逆不得的人物,自己能有今天,可以说全靠史弥远的提携,所以他对待史弥远是感激不尽的同时,还非常敬畏。
“来!尝尝这种酒吧,这可是近期刚刚面世的一种好酒,味道相当不错!”史弥远命人给薛极倒上了一杯酒,然后挥手让伺候的下人退出了暖阁。
薛极浅尝了一下面前的这杯酒,连连点头道:“果真是好酒!此酒味道甘冽异常,很是回味无穷!”
“那是当然了,这可是近期市面上极受世人追捧的神仙醉,一般人想要在家喝上这种酒的话,还真是不容易!果真是酒如其名,令人闻之则有些飘飘然的感觉!确实不错!
今日老夫招你前来,是有一事想让你出出主意,你乃老夫信得过之人,老夫也不瞒着你什么了,时下东宫殿下新立,老夫听闻新立太子对于老夫以及你们等人,多有不满之意,只是眼下却不清楚太子殿下所想,这两日很是烦躁,我知道你这个人平日鬼点子最多,不妨给老夫出出主意,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查知太子殿下对于我等的真实看法没有!”史弥远对于薛极倒是很是放心,在他任用的亲信之中,薛极对他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很是令他放心,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将心中所想,告诉薛极了。
薛极闻听之后,心中顿时有些悚然,他没想到新立太子这才多长时间,史弥远便开始将注意力放在了太子的身上,但是他是个聪明人,稍微一思量,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当今圣上身体日渐不佳,保不准什么时候便可能驾崩,假如新立太子对史弥远还有他们这些人不满的话,那么他们的风光日子,也将会随着当今圣上的驾崩,而随之烟消云散,迟早是要被清算旧账,好的话扫地出门,赶出朝中,坏的话,保不准会发配到边远之地,甚至人头落地的可能性也存在。
薛极想明白了这个事情之后,不得不为史弥远的远见感到钦佩,难怪史弥远能把持朝政这么长时间,起码在眼光上,史弥远确实有他独到的一面。
薛极听罢了史弥远的问话之后,没敢立即开口回答,而是低头仔细沉思了一番,然后眉毛一挑,计上心来,微微一笑对史弥远抱拳道:“这又有何难呢?下官听说当今太子喜好鼓琴,大人何不投其所好,在坊间寻得一个谙熟音律,善琴的女子,献于太子殿下,以后想要知道太子殿下想些什么,岂不手到擒来了吗?”
史弥远闻听之后,本来揪着的心顿时豁然开朗了起来,将手在膝盖上一拍笑道:“薛极呀薛极!你果真是七窍玲珑心呀!这样的办法你也能想出来,不愧是老夫看重之人呀!好!很好!就依你所说的办好了!既然太子殿下喜欢鼓琴,那么就送他个美女又有何妨呢?这件事你去安排吧,人选务必要妥当一些,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好不让太子知道,是老夫安排的最好!”
“下官明白!请相爷放心便是,下官马上便去安排,定不会让别人知道此事!”薛极阴笑了一下之后,赶紧起身应命。
薛极受命之后,丝毫不敢怠慢,立即私下开始在民间寻找合适的人选,果真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让他找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非常善于音律,弹得一手好琴,可惜的是因为家道败落,她的父亲本来是一个小官,怎奈犯了案,被抄家问斩,最终流落于坊间,正好被薛极寻得,为她赎身,此女感激薛极,在受到一番调教之后,便被托人送入了东宫之中,成了赵竑的一个侍女。
赵竑对此女之事一无所知,无意之中发现此女貌美,而且极善音律,于是便将其纳入房中成了宠妾,受到赵竑的特别宠爱,只是因为此女的身份低微,故此当然没有什么名分,不过这也丝毫不影响赵竑对他的宠溺,经常将她带在身边,时常和其合奏一曲,倒也很是温馨。
赵竑毕竟年轻,颇有点血气方刚的气势,是早在还没有成为太子之前,便早已得知了史弥远在朝中独揽大权,把持朝政的事情,故此对史弥远很是不满。
而赵竑虽然也知道以前韩侂胄专权的事情,但是对于韩侂胄他却持以同情的态度,本来赵竑也并非沂王之子,他本是宋太祖四皇子秦王赵德芳一系的八世孙,只是一个皇室宗亲而已,太子之职原本八竿子也打不住他,可是阴差阳错的,却被圣上赵扩选中,寄名在了沂王名下,做了沂王的养子。
而沂王本是赵扩的兄弟,和宁宗赵扩的感情甚为深厚,可惜的是沂王也是早夭,赵扩念及他们兄弟感情,故此在宗亲之中选出了赵竑当沂王的养子,本意是为沂王一脉留下香火,可是最终却使赵竑无意中成为了皇帝继承人,说起来也真是有些世事无常了一些。
而赵竑也正是本着赵氏子孙的身份,打小就渴望大宋北伐复国,重现太祖立国之时的盛事,虽然也清楚韩侂胄专权,却并不太厌恶于韩侂胄,觉得韩侂胄起码还能为大宋着想,力主北伐复国,最终只是时机选择不对,才招致开禧北伐的失败,以至于最后落得了一个被史弥远设计谋杀的下场,而史弥远上台之后,迅速的利用宁宗心灰意冷之际,牢牢把持住了朝政,并且于嘉定元年和金国达成了和议。
就此签订下了宋史上有名的丧权辱国的嘉定合约,将韩侂胄以罪魁祸首的名义,砍下人头送到金国中都,并且
而他对于皇后杨氏和史弥远内外勾结一事也有所耳闻,所以心中对于史弥远更是不满,特别是史弥远诛杀韩侂胄之后,立即便为前朝奸相秦桧翻案,重新恢复秦桧谥号,更是深恶痛绝,所以上位成为太子之后,从来都不对史弥远假以颜色,更是对杨皇后也不太亲近,整日里只是在东宫之中摆弄他的鼓琴,领着东宫中的人歌舞,很少对史弥远这个当朝权臣表示过任何亲近之意。
要么说赵竑还是年轻了一些,他还是太过小看了史弥远的能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戒备森严的东宫之中,他的枕边之人,居然是史弥远安插下来的一个眼线,他的一举一动就此便都落在了史弥远的严密监控之下。
眼看春节临近,这一日太子赵竑午宴之后,在东宫之中带着侍妾们弹弄了一番琴筝,兴致甚高,于是无意中抬头看到了宫壁上的一副大宋的地图,于是不知犯什么邪,忽然间豪气大发,起身来到宫壁地图的前面,将手一挥,指向了宫壁上的地图上,朗声笑道:“吾他日如果得志之时,定当举全国之力,北伐光复旧土,而定当将史弥远置身于此地!哈哈!”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到赵竑所指地图上的位置正好是琼厓之地,也就是后世国人所说的海南,别看后世海南颇为吸引人们前往旅游,可是在古时,这里却被所有人视作远离京畿、孤悬海外的蛮夷之地,历来都是朝廷贬黜罪臣受苦的场所,想当年连苏轼这样的大儒,也曾经被贬黜至此地过数年,可见此地绝非世人所认为的养老的世外桃源之所了。
众人不由得对赵竑如此感慨颇为惊诧,赵竑居然如此不把当今权相史弥远放在眼里,而赵竑全然不知祸从口出的忌讳,反倒在众人一片惊异的目光中,对史弥远口称“新恩”,意思也就是他日假如流放史弥远的话,将绝对会是琼厓的新洲和恩州两地之一。
赵竑的如此表态,消息自然很快便通过他的那个宠妾传入到了史弥远耳中,史弥远闻听之后,顿时大惊失色了起来。
“假如当今太子他日继位之时,便是你我等人流放琼厓之时!这可如何是好!”史弥远在他的密室之中,对着他的几位铁杆爪牙们说道。
这个消息自然也通过史弥远,让他一手擢升起来的手下们所得知,这帮人可是史弥远的铁杆拥护者,他们的荣华富贵自然都是从史弥远这里得来的,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众人皆为震惊。
假如史弥远这个时候是棵大树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人便是依附在树上的猢狲,大树一倒,猢狲们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这个浅显的道理,对于这帮整日钻营争权夺利的奸臣们来说在明白不过了,他们可以说命运和史弥远已经牢牢的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此在听闻此事之后,也都立即惶惶不安了起来。
“假如此事果真如此的话,看来大人万不可坐以待毙才是!下官倒是有一计,不知道当将不当讲!”跟随史弥远的几个爪牙之中忽然有一人站出来拱手说道。
史弥远抬眼望去,看到说话之人也乃他心腹手下,现为权兵部尚书的宣缯,是被他视为肺腑之人的一个铁杆拥护者,于是烦躁的点头道:“此事既然告知你等,便是要你等一起想些办法,你何必如此吞吞吐吐,有话尽管直说何妨?”
宣缯这才俯身过去,凑到史弥远耳边开始小声嘀咕了起来,倒也真是没别人能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但是史弥远的脸色却在宣缯一番耳语之后,开始由阴转晴,逐渐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也!此计倒是可行,只是恐怕不太好办呀!你等年后便开始着手,从宗室之中寻访合适人选吧!到时你等随我一起上朝请奏圣上便是,此举事关你我等人的身家性命,望诸位能齐心协力,事成之时,有我史某在位一日,便有诸位荣华一时!此事便这么办吧!”史弥远终于站在众人面前下令到。
他这些爪牙们于是立即躬身答应,接下了史弥远的这个吩咐。
而如此秘辛之事,自然不为外人所知,我们的高怀远高大人更不可能知道朝中正在发生的这些事情,此时的他正在前往鄂州的路上。
原来临近过年之际,一直亲自坐镇襄阳的赵方终于在结了襄阳之危后,放心下来,返回了鄂州,而此时的赵方,除了身负京西路制置大使一职外,更因去年大败金军于枣阳城下,积功进封为焕章阁直学士一职,总领京西路军政大权,这次回到鄂州之后,从知府那里得知了高怀远的事情,又想起了高怀远这个曾经效命于他帐前的小将,于是便招高怀远到鄂州一见,他倒是很想再见一下高怀远,看看这一两年不见之后,高怀远成了什么样子了!
而且他对于高怀远出任大冶县尉一职,也甚为好奇,觉得以高怀远这个年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如何能做得好县尉呢!
故此高怀远得知赵方召见之后,不敢怠慢,立即从大冶县启程,奔赴鄂州参见赵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