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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怀楠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庄雍的人,甚至这个人一开始也并不在皇帝陛下的视线之中,但他却是至关重要的那个人,整个大局若是看做一个阵法,那么窦怀楠这个人就是阵眼,若整个大局看做一辆马车,窦怀楠就是轮轴。
这个人是自己冒出来的,当初白尚年找到他之后他立刻上报给庄雍,然后这个人开始进入皇帝陛下的视线范围之内,皇帝对这个人的在乎程度,和这个局的分量一样重,因为这个人若是用好了,事事可为。
谁又能想到,改变大局的往往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当初白尚年一定想不到窦怀楠居然真的不会为金钱美色所动,又或者说窦怀楠戏演的很足,庄雍是老狐狸白尚年难道不是?能把白尚年骗的团团转,绝非庸才。
庄雍曾经问过窦怀楠:“他们许你高官厚禄,许你锦绣前程,为什么你不为所动?”
窦怀楠当时回答:“我是大宁天成十二年的进士及第,殿试的时候我是亲眼见过陛下的,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陛下雄才大略,是大宁有史以来最强的君主,我虽然只见过陛下那一次却坚信不疑,白尚年之流想要做的事,注定了会失败,哪怕我真的鬼迷心窍站在了他们那边,也一样会失败。”
庄雍道:“陛下说你是位置最重要的那一环,陛下看人很准。”
窦怀楠摇头:“陛下才是。”
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庄雍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这番对话。
只有被利欲熏心的人被蒙住了眼睛的人才会觉得陛下可以被轻易击败,才会觉得他们可以颠覆陛下的皇权,如沐昭桐如白尚年,亦如那位幽居深宫十八载的皇后娘娘。
所有的一切,起因是什么?
皇宫。
珍贵妃站在皇帝身后为他捏肩,她很清楚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力度,也清楚在什么部位多捏一会儿陛下会更舒服,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最接近陛下的心,那么只能是她。
很多年前就是了。
“朕可能快要找到咱们的孩子了。”
闭目养神的皇帝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珍贵妃的手猛得重了一下,皇帝微微皱眉,那不是怪她,而是知道这句话对她的触动有多大,于是皇帝抬起手拍了拍珍贵妃的手背:“若真是他,那孩子命可真大。”
珍贵妃脸色惨白,眼神恍惚了一下,忽然哭了起来。
皇帝连忙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慰了好一会儿。
“朕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一个人为了所谓的地位居然可以那般狠毒,当年她知道朕最喜欢的是你,朕娶了她也只是因为父皇的旨意而已,所以她害怕,听说朕要进京了,听说你也生了个儿子,她怕自己的儿子无法成为皇位的继承者,怕你夺走她皇后的位子......朕很好奇,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她做过的事,她自己后悔不后悔,害怕不害怕。”
这便是起因。
皇后那么做是一时冲动,算不得什么深谋远虑。
可是这件事一旦做了,整个后族就只能被她拉上船,就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她,哪怕这近二十年来后族被皇帝打压的完全抬不起来头,他们也依然只能将所有的赌注下在皇后身上,如果皇后还是皇后他们最起码是后族,如果皇后连皇后都不是了,他们是什么?
看起来当年留王府里的事和今日的时局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实际上根由就在那天夜里。
“不哭不哭,朕答应过你的,朕不会放弃。”
“陛下......”
珍贵妃似乎太过激动,只是不停的哭。
许久之后皇帝才把她安抚的不哭了,算了算时辰也该回去处理公务,他对宫女内侍交代了几句,吩咐御膳房给珍贵妃熬一些米粥,又让人去传御医过来瞧瞧,这才离开。
皇帝走了之后珍贵妃一个人坐在窗口愣了好久,脸色始终都没有恢复过来,她看着外面的天,手扶着窗台,手指都有些发白。
“孩子,原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咬紧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江南道,泰湖延坪岛。
庄雍发现自己不敢面对黑眼,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依然不敢面对。
他事先又不知情,哪里料到叶流云的手真的会伸得那么长,居然敢在战兵队伍里安插眼线,如果这是陛下的要求,那自己应该被提前告知乙子营里有内应,这显然连陛下都不知道,而是叶流云私自做主。
乙子营里没有通闻盒?
庄雍忍不住去想,是因为叶流云猜测乙子营里没有通闻盒才会这样安排的?可是乙子营里是有通闻盒的,如今大宁二十卫战兵中都有通闻盒,哪里没有,战兵之中也必然有。
而且,这个通闻盒也把白尚年可能谋逆的信息传递给陛下了,奈何自始至终白尚年都极小心谨慎,没有证据,什么证据都没有。
庄雍不知道乙子营里的通闻盒是谁,料来那通闻盒也不知道叶流云安排了人。
不是一条线,所以有了今日之悲剧。
可是叶流云错了吗?
“不怪将军。”
黑眼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别处:“是我兄弟自己命不好。”
庄雍叹息一声。
黑眼没停留多久就告辞离去,沈冷知道他心情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平复下来,能克制到现在这般地步已经极难,他需要一个人找地方静一静,哭一场。
“沈小松呢?”
黑眼离开之后庄雍也显然松了口气,每每出现这样的人庄雍都忍不住想起来自己在北疆封砚台的时候,那一场厮杀,那些为国捐躯的汉子们,铁骨铮铮却又可怜,那时候陛下初登大宝还护不住他们,他们比死去的风还要憋屈还要冤枉。
所以庄雍只能转移话题,问沈冷沈小松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道。”
沈冷摇了摇头:“先生昨日就带着茶儿离开了,说是要去办一件大事。”
庄雍眉头皱的更深:“还有什么事大过你的生死?这泰湖杀机四伏,以沈小松对你的在乎他不应该离开才对,若离开就一定会有比你现在遇到的事更大的事。”
说到这庄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于是松了口气。
沈冷知道先生有很多事瞒着自己,茶爷知道也不肯告诉他,这次沈先生带着茶爷莫名其妙的离开,他也想不明白。
“我真的不知道。”
沈冷看向庄雍:“也许对我的了解,先生比我自己多,茶儿比我自己多,连将军你都比我多。”
庄雍转头,如避开刚才黑眼的视线那样避开沈冷的视线,有些没底气的说道:“你只记住沈小松待你如子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你无需去在意,沈小松和茶儿现在这个时候走,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冷知道庄雍的意思,杀沐筱风的后果很快就会凸显出来,先生若是去把茶儿安顿好,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
“陛下也会为难的。”
庄雍的视线回到沈冷脸上:“让陛下为难的臣子,算不得合格的臣子。”
沈冷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他从来都不是个典型的忠君之臣,他会为了这个大宁为了陛下去做正确的事,做应该做的事,可一旦涉及到了他自己的生死,涉及到了先生和茶爷的生死,他会立刻就带着他们走,远远的走。
庄雍等不来沈冷的答案,只好自己说下去:“别忘了你是通闻盒,你的笔比你的刀更锋利也更重。”
沈冷低着头看了看双手:“奈何,笔锋利而手不灵。”
庄雍叹了口气:“照抄会不会?”
沈冷笑起来:“这个应该会。”
与此同时,在南平江上一艘渡船中,茶爷很不理解为什么先生要执意带她离开泰湖延坪岛,冷子可能会遇到危险,这般走了她如何放心的下。
“冷子不会有事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庄雍胸有成竹?我还算了解这个人,他的眼神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慌,所以这件事自始至终他都掌握着主动,延坪岛上不会出意外,庄雍也不会让冷子出意外,我带你走,是因为冷子的危险不在于今时今日,而在于明天,不在于延坪岛江南道,而在于长安城。”
沈先生低着头:“还记得从亭台山归来,我对你说有个人你以后一定要记住,一旦出现了什么咱们都无法左右的局面就必须去找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才能保得住冷子,沐筱风死了,沐昭桐会像疯狗一样......我带你去长安见那个人,以后......以后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要记得路要记得人,冷子以后还得靠你。”
“先生别胡乱说,先生怎么可能会有事。”
“我当然不会有事,只是万事都要提前做个准备,那位贵人足以影响陛下,归根结底救冷子的人也只能是陛下,所以我们得赶快去长安,一刻也不能耽搁。”
“可是先生不是说,当年的事很复杂吗?也许那位贵人也未必会愿意帮冷子,她从始至终都怕极了皇后。”
“她出身不好,在留王府的时候就畏惧王妃,被打骂是常事,留王几次回护可终究也有不在家的时候,想是根骨里对皇后都怕,不敢反抗。”
沈先生叹了口气:“可顾不了那许多了,这次对冷子来说是生死劫,杀沐筱风他还是太冲动,若......”
沈先生摇了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若万不得已,我便一人一剑杀进大学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