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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都的军旗出了北庭,一路南下,这精痩男子默默坐在车中,面色并不好看。
山越的权力从来就是分散的,唯有伽泥奚统治时期天下景从,黎山西麓的山越都翻山过来投奔,其余山越大小王族都是与贵族治国,更要分权给祭祀。
到了他手中,众祭祀是被治得服服帖帖,可千里之地分散着上千寨子,他先都如今要调兵,响应者竟然寥寥无几。
‘都在试探…等着巫山反应。’
先都除了本部五千精锐,如今只筹集了三千杂兵,算算时间,行军一周都未必能到达月光谷,让他焦虑不已。
‘绝不可低估那大郃明方的本事!如今贵族动摇,多半会有意纵容他,谷中虽然有五千兵马,可要仔细提防。’
先都靠着自己的手腕夺得王位,绝不是庸人,当下默默跳下车架,找来那大汉,沉声道:
“你带兵向前,不得失期!”
自己则牵过一只毛色斑斓的虎兽来,跨坐其上,带上一众身具修为的亲卫,如箭一般疾驰出去,迅速往南而去。
一众山越都是修士,兵马速度极快,不过区区半日,已经到了月光谷前的大镇之中,先都拉起面前的氏长,冷声道:
“六镇兵马,可有驰援月光谷!”
果然,面前的山越支支吾吾,满头大汗,显然想不到在王庭的先都竟然一夜之间到了谷前,结结巴巴地道:
“未得……王令…不敢动兵。”
先都面色一阵青白,几乎笑出声来,“锵”地一声抽出腰刀,骂道:
“去你娘的不敢!”
先都精痩的脸上一阵发红,长刀高高扬起,这汉子还未反应过来,脑袋已经腾空飞起,血液飞溅,先都一脚踹开的的尸体,将那脑袋提起,冷声道:
“传首六镇,命令诸部立刻调兵过来!”
自己调遣时要三申五令,犹自不情不愿不肯挪窝,如今敌人攻打关卡,倒是玩起未得王令了,先都犹自不解气,目光如刀般从下首众山越面上扫过,骂道:
“狗入的不去调兵,在这处等着吃本王刀子不成!”
下属诸将不敢擦去面上的鲜血,跟着先都出去,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堪堪筹出两千兵马,先都黑着脸驱赶兵马出去,派人前去询问谷中情况,一头疾驰出阵。
可他走了两里,眼见前方道路空荡荡,斥候未归,后方六镇兵马毫无动静,心中不满,唤了部众上来,沉声道:
“六镇怠慢,我若是离去恐怕又拖沓,重兑!你带兵驰援,本王再收拢兵马。”
重兑点头,先都又嘱咐道:
“月光谷不知如何,路上谨慎些。”
他见这部众连连点头,思量此人一向沉稳,便放下心来,带着亲信重新归镇,又寻了一镇破入其中,果然见那氏长正与诸部围坐其中,低声商议磨蹭,顿时勃然。
“狗东西!”
先都当然安插了亲信在六镇,只是六镇本是大氏族的大寨改来,举镇一部,哪里是那么好收服的,心中愈来愈怒,再度抽刀,冷声道:
“等死的孬货!”
这群人也是冤枉,才见了那颗脑袋,后脚先都就破门进来了,先都北山越之王哪里容得下狡辩,一时间满地是血,人头滚滚。
等到先都冷静下来,收刀出了大帐,便见一人疾驰而来,身上带血,他心中立刻提起来,便见那人滚马落下,抱拳惨声道:
“大王!月光谷早已经无声无息地丢了!那大郃明方竟然…越过狭谷在道上设伏,大人的数千兵马尽数折在路上…只逃回来数百人……”
先都愣了两息,心中大悸,只问道:
“重兑何在!”
这山越泣道:
“恐怕已经…”
先都顿时脚底一软,来不及悲切,来不及思索这样重要的关隘是如何短短数日之间被攻克,下一个问题已经浮现:
“大郃明方必然扑来…是战是逃?”
……
先都这头焦头烂额,重兑却是忠心的,一路驰往月光谷,麾下兵马乃是各部纠集而来,乱糟糟不成秩序,只能强令向前,暗道:
‘只待到了关中再收拾…’
他才走了十余里,率兵进了林中,行进过半,听闻一阵炸雷般的闷响,两侧冲杀出一片人马,重兑哪里想自家地盘上行军都能遭伏,惊骇之余,喝道:
“起阵!徐徐后退!”
他话音方落,却见前方寒光闪闪,一道黑影如同狂风般卷来,铁色的盔冑在夜色中发出冷冷的光,长戟在远方闪动了一瞬,已经刺到了身前。
重兑骇得说不出话来,他不过胎息三层修为,那里禁得住这一冲?只架起兵器,如同乘云驾雾一般飞起,胸口一阵粉碎般的剧痛,眼冒金星之中,依稀看到胯下的凡马已经被撕了个粉碎。
五百兵马虎入羊群,掀起一片血腥的波涛,重兑摔得头晕目眩,只听铿锵一声,一把白铁色的长戟直直插在他脖颈旁,刺得他竖起一片汗毛。
寒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重兑浑身是血、不敢动弹,肌肤能依稀感受到那长戟上的寒气,听着浑厚的声音响起:
“以为是先都亲至,本王亲自来迎,不曾想是个小将。”
李周巍静静看着他,周边一片哀嚎,血色遍地,少年却不以为意,露出笑容,轻轻拔出陷入地面的长戟,翻转过来。
长戟斜指地面,殷红的血一滴滴淌下来,在地面上拉出一道红黑色的长线,他驾马向前,心道:
“倒也有些用处,假作援兵骗开月光谷不是问题。”
重兑勉强起身,环顾四周,一片静静立着的大郃甲士外,只余下东倒西歪的尸体,跪倒道:
“愿为大王效力。”
大郃明方似乎兴致更高,声音明亮,笑道:
“看着本王。”
重兑只好抬头,却见长眉之下那一双黑褐色的瞳孔轻轻一缩,亮起一丝丝金光,这让他觉得可怖的少年抬了抬下巴,吐出让重兑手脚发凉,浑身冒冷汗的话语:
“是个忠心的,难怪先都派你前来,只是修为太低,骗不过本王。”
重兑脸上的表情瞬间狠厉起来,却根本不及这长戟来得快,寒光一动,大好头颅高高飞起,尸首仆地,赤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将唯一干净的地面染成一片红色。
李周巍只低眉敛色,勒马进前,走出数步,那脑袋才扑通一声掉进林子里。
月光谷修士兵马众多,已经深入北山越境内,山上有胎息五层修士诞生灵识的修士,可以探查出修为,故而李周巍并未让李乌梢出手,而是先试探地攻打两次。
对方出了两支兵马,尽数折了干净,顿时坚守不出,只能一点点拉锯起来,李周巍看着谷中的大战,不欲在那处浪费时间,带了众修士,趁着两关对峙,默默绕了路,借道山中,到了关后。
这自然离不开狄黎部带路,他命陈鸯与狄黎由解牵制住月光谷,自己领兵外出,在道上埋伏两日,时间算得相差无几,服下那枚箓丹突破胎息六层。
“山越的援兵真是窝囊。”
山中道路难行,他只带了五百精锐,预留了数日等候,稳固修为,谁知足足等了五日才见一群乱遭遭的兵马慢慢赶来,毫无秩序可言。
唯有这小将还算不错,李周巍手下确实缺个有能力的王庭山越人,可惜不能收下。
他思量数息,手下人已经逼问出消息来,狄黎由解下拜道:
“大王,先都就在重兀镇中。”
李周巍驱马向前,渐渐提起速度,狄黎由解大喜道:
“大王!不如即刻进前,先擒了这北山越之主。”
五百兵马慢慢聚集,李周巍却没有直直往北方的重兀镇去,摊开手中的地图,低声道:
“先都必以为我破关而入,率军北来,如若仓皇逃窜,或往东边,或往西边……”
他算了算先都的兵马,六镇兴许有五千之数,而本部还未至,其实也可以守一守六镇,不禁笑了笑,问向一旁的狄黎由解:
“他是守是逃?”
狄黎由解顿时犯难,不知如何应答,李周巍持戟而立,调转马头,低声道:
“他若弃了六镇,北山越便被挖空腹心,巫山又无消息,与自杀无异!先都不是蠢物,自然会守!”
“我等又不是真有五千兵马破关而来,他逃自然能顺势试试破敌,守起来哪里能攻下六镇,先收下月光谷,再行图谋。”
“取来重兑的旗号,用净衣术洗干净,向南去。”
他渐渐提速,月光谷已经出现在眼前,长戟收入储物袋中,在关下驻足,五百兵马稍作修整,暗暗向山上潜去。
关前杀得正酣,这守将却不曾放松警惕,后方同样看得很紧,兵马只行了小段路,迅速有人来问:
“可是援兵?哪一支兵马!”
狄黎由解连忙向前,操着山越口音答道:
“重兑,受王命来援!”
那人只道:
“我认不得大人,寺度将军定下了规矩,必须亲自请他,诸位稍待。”
狄黎由解只好去看李周巍,见他点头,顿时抽刀而出,一刀将这人劈死,抽出大郃明方的旗帜,一众兵马呼啸向前,冲击起诸箭台来。
李周巍抽出长戟,红光晕染,一戟将寨门砸了个粉碎,长戟横扫,一片山越如割草般倒下,如同虎入羊群,一口气杀向南方。
月光谷抵御南方兵马本还游刃有余,只是被围困数日,兵疲马困,如今没有等到援兵,反而是后方杀出一支敌方兵马来,顿时有些岌岌可危。
陈鸯这番看准了时机猛攻起来,一时间起了连锁反应,这守将虽然能力出众,奈何麾下的兵马实在不堪,再难维持住守势。
……
先都这头筹集兵马,急切整顿了六镇,将一切都安排好,围起层层寨墙来,心中松了一口气,仔细问了几次,南边还是没有消息。
他派出去的探子毫无所获,没有一个能回来的,如同摸黑的瞎子,先都只好等着,一直到本部精锐兵马到达,心中终于醒悟过来:
“上了这大郃明方的当了!他是从山路潜过来的!”
先都懊悔不已,并非他智短,山路难走,区区一日时间,最多也不过一两百兵马…一个小小部族哪里有多少修士?想不到可以大破重兑!
他心中念头转动,立刻有了喜色:
“一点消息都没有才有问题!大郃明方费尽心思地拦截我探子,皆是一去不回,月光谷兴许有些情况,应是还未攻克!”
先都咬咬牙,立刻下令道:
“全军开拔,趁他立足未稳,兵马劳困,攻打月光谷!”
他当机立断,持着长枪出去,跨上虎兽,如风般杀出去,大军从镇中徐徐而出,先都心中急切,带兵甚急。
路上逮着了几支大郃部的兵马,想来就是拦截探子的,为首之人修为甚高,故而能让探子一去不回,见了大军,望风而逃。
先都心中疑惑稍解,很快见到了这月光谷,极目远眺,谷中正火光大起,大约两百多人正在寨下攻杀,看得出都是精锐壮汉,只是略显无力,显然都是冲杀疲了。
“哈哈哈哈哈!果然!难怪费劲心思避探!”
关中同样岌岌可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眼看就要陷落,先都来得正是时候,登时大喜。
“好!我便晓得!这是举国最固的关卡,乃是胎息巅峰寺度旬镇守,怎能轻易丢失!”
先都顿时大喜,带着本部急忙驰援,大军挺进,喝道:
“援军来矣!”
“援军来矣!”
麾下兵马也兴奋的叫喊起来,一时间呼声震天,先都杀进城下,前后夹击,这百余人不得不回首抵御,关上也传来欢呼声。
先都杀砍片刻,背后突然传来震天的杀喊之声,两侧涌现出几千兵马,本部军队截成两段,关上也涌现出重重的人影,纷纷射下箭来,打起了刺眼的名号:
“大郃明方!”
先都一时间如坠冰窟,勒马回首,一片兵马正从林中杀出,对面坡地上正立着一黑色骏马,少年盔胄放着寒光,持戟而立,遥遥望着他,似乎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容。
他只觉仿佛被狼虎盯上,一身寒毛卓立,汗涔涔地呆住了,喃喃道:
“大郃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