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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文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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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正午,日头像一轮金色圆盘,高悬头顶,房间里没有一丝风,蒸笼似的。文澄依然小粽子的模样,被包裹得得浑身是汗。

    一觉醒来,文澄睁开眼,打量起周边。

    视野开阔,几根横梁悬在顶上,文澄身下是一张雕花绣床。半旧不新的桌子旁摆着几个不同高度的圆椅,桌上放着一个水壶和几个较为粗糙的茶碗。

    文澄眼睛滴溜溜乱转,身旁躺着的刘氏发现文澄睁眼了,开口道:“娘的乖澄儿,醒了娘抱抱”,一把抱起文澄。

    文柏从镇上回来,正要进屋喝水,望着刘氏纳闷道:“这孩子怎么就不爱哭呢?”

    在经历了两天两夜的吃了睡,睡了吃之后。文澄已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随时嚎哭。饱了哭,饿了哭,要上厕所还是哭。

    文澄一听文柏的话,马上扯开嗓子大声嚎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哭声,瞬间逗乐二人。

    “澄姐儿是听到你说她不爱哭,这才哭给你看呢。”刘氏一边说,一边解开衣服,给文澄投食。

    文柏笑的没眼,刮了刮文澄的鼻子,“这个小机灵鬼”,在床边坐了下来。

    顿了顿,文柏望着刘氏眼底的乌青,开口问到:“娘子,我还是去请个大夫吧,当年生濯哥儿第二天就能下地了。这都三天了,你连床都下不了,我心里慌的很。”说着,便要起身。

    刘氏按下文柏的手,“没事,我再躺两天就好了,要是过两天还不行,再去请大夫,不急在这一时呢。”

    “我得去找文栎要个说法。不是他家文池,你也不用受这个罪。”文柏想到前天刘氏的惊险,对罪魁祸首文池气恼不已。

    刘氏一手斜抱文澄,另一只手轻拍文柏。“这事咱们也不占理,虽说池哥儿先开口骂的,但濯哥儿不仅还嘴了,还先动手。而且这事,还扯到婆母身上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是怪我,文柏是童生,我没有功名,到底矮了二房一头。”说到后面,文柏连自己都迁怒起来。

    “官人,我不怨你。你要是真的在意,明年县试再试一回。”刘氏对着文柏的自怨自艾,心疼不已。

    文澄眨巴着眼睛,躺在刘氏怀里装睡,竖起耳朵偷听夫妻二人的闲话。不多时,就从闲谈中明白了母亲刘氏早产的前因后果。

    文家原是农户,多年前,因为文老爷子的父亲考取举人,一朝改换门庭,在村里建了这独一份的三进青砖大瓦房。也是因此,文老太爷订下家规,文家子孙后代都需进学读书。

    可惜的是,鲤鱼跃龙门从来不是这么容易的,从文老爷这一辈开始,文家再没出过举人。直到老太爷去世,文家也只有文老爷子和文栎两个童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时代读书是绝对的政治正确。

    文家的情况并不例外。例外的是,文柏的亲娘郑氏早亡,心高气傲的徐氏是续弦。

    徐氏也是个可怜人,被自家姐妹算计,才进的文家。进门之后,便对早亡的郑氏留下的文柏看不顺眼,将生活的怨气通通发泄在文柏身上。

    早在文柏和文栎一起进学时,徐氏就背着文老爷子磋磨文柏。当年县试,徐氏给文柏准备的是发霉的干粮,文柏考到一半就被抬了出来。

    县试放榜时,文柏自然榜上无名。文栎虽名次靠后,但好歹也是过了。文老爷子一心扑在童生文栎身上,对考砸的文柏毫无安慰。徐氏对着文柏更是冷嘲热讽。

    自此,徐氏对文柏的磋磨更甚。而文柏也因为科举失利,在父亲的冷漠和继母的打击下,放弃了科考。

    这一次出事原本是件小事。文老爷子校考两个孩子功课的时候,夸了文濯一句,文池就表示其肖父,文濯听了本来还很高兴,他觉得这是夸自己像爹爹一样学识渊博。

    波折本要一笔带过。可就在刘氏早产那天,文濯在院里念书时意外听到文池和徐氏的说话。“奶,我说他肖父,文濯还听不明白。他和大伯一样,哈哈哈哈,都是水壶里装饺子,有货倒不出。”

    文濯比文池大一岁,已经明白科举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咒自己和爹爹呢!

    这么想着,文濯冲过去对着文池脸上就是一拳。徐氏看到这幅模样,自然气的咬牙切齿。一边拉扯文濯,一边骂文濯“不孝子孙!跟你爹一个德行!”

    有徐氏撑腰,文池自然不甘被打骂。也开口骂文濯“你爹就不是好东西,才生你这样的不孝子!”

    文濯气狠了,也开始口不择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爹,你爹还是小娘养的呢!”

    多年来,徐氏一直觉得自己和儿子在文家矮一头,这种心态直到文栎考上秀才时才有所改善。

    “小娘养的”四个字,瞬间点燃了徐氏的怒火。对文柏和其亡母的恨意伴着心酸再次涌上心头。

    徐氏一把拖住文濯冲进了大房的屋,没见着文柏,便不管不顾的冲着怀孕的刘氏尖叫:“什么小娘养的?老大媳妇……”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刘氏拉着文濯道歉,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文池重重一推,摔倒在地。

    待文柏从镇上赶回来时,始作俑者文池和文澄已经被文老爷子拉进祠堂跪着了。

    二房文栎夫妻却从听到争吵开始,就一直窝在房里。这天夜里,没有吃饭。因为文池在祠堂罚跪,也没人发现文栎夫妻一直没出现。

    文澄闭上眼,在脑海里将事情的经过理顺。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呢……还有二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我想多了吗?

    吃完晚饭,天还未完全黑,文家大房二房都各自回了自己屋。

    文老爷子坐在软榻上抽着旱烟,徐氏坐在一旁边边穿针引线边对着文老爷子絮絮叨叨。

    大房这边,文柏就着昏暗的灯火校考文濯功课。刘氏望着文濯摇头晃脑的背书,轻拍着文澄的背。淡黄色的烛火照得整个房里温情脉脉。

    二房这边,文栎和小徐氏缩在床上咬耳朵。文池也有样学样,早早的上了床,躺在床上咬起了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