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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听见,他就在那里!我知道他就在那里!他回来了!”
我的耳朵没有出现幻听,也没有记错那个我曾经最熟悉的声音。
沈琳一把拉住我的袖子,眼中有说不出的神色,复杂到甚至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琳子。
“你做什么?快让我出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我苦苦哀求着,如果再晚一步,可能再也见不到那道身影了。
就像当初马场分别一样。
“你在做什么!”沈琳反问道,似乎很想给我一巴掌。她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跟我说过话,每个字都那么铿锵有力,字字敲打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在做什么……我想追寻什么?追寻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还是追寻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我的身份允许我夺门而出吗?
隔壁平静了许久,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那人就进入了隔壁的暖阁,像是小二在打扫残余的渣子,另外有人付了他一些银子,小二答谢后连打扫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仿佛连空气都凝固起来,我听不见任何声音,静得可怕。
沈琳已经低下了头,她做错事的时候都会低着头,沉默不语,自顾自地摆弄她的两根食指。她的脸上带有一丝愧疚,那种表情好像要跟我道歉,好像她做了一件特别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后她长长叹了口气,很真诚地望着我说道:“蕙仙,刚才对不起,我不应该大声吼你。”
她平复了心绪,我也平复了心绪。她又道:“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原因吗?”
她从来不叫我蕙仙,一直都喊我“四姐姐”。因为她觉得我不仅是朋友,也像她的亲姐姐一样照顾她,跟她说心里话。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因为我们的关系跟别人不一样,我们从来不会劝对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不管这件事是对的还是错的,哪怕它会让我们犯下滔天大罪,我们都坚决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与她并肩作战。”我说。
她点点头:“没错,我们的立场永远一样。但是……”
沈琳像已经做好决定,然后等着我的审判似的,缓缓开口道:“但是有时候即便我们这样坚定,坚持我们自以为是的东西,也并不能获得快乐,不是么?”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刚才那双闪烁迷离的眼睛突然变得很认真:“真的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我不仅听见了,我还看见了。现在我拉着你不让你冲出去,只不过是想拖延点时间。其实我从楼梯上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从隔壁的屋子里走出去了。”
“你看到谁了?谁在隔壁?”她说她看到了隔壁的人,我就知道我没有听错。
“我看到了你最想见的那个人,看到了……跟你有缘无分的那个人,”沈琳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说道,“我看见了赵士程赵公子。”
真的是他……真的是赵士程,他刚才就在隔壁啊……那么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了?在他心里的承诺一直没有消失,他要坚守那个约定,等我一辈子。
似乎一辈子的苦闷全都消散了,仅仅因为听到了这一句话,足够我欢喜好久好久。可是,既然他还坚守着那个约定,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知道他的心意一直没变过,但是他知道我的心意么?那个时候只要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是愿意与他一起离开这里的。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四姐姐,你想清楚了!”在我想要冲过去的时候,被沈琳这句话当场喝住,突然间不知如何自处了。即便那是我曾经日思夜想的人,此时此刻我已经成为务观的妻子,见到了又该说什么,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与他见面?
我真的想清楚了么?
我并没有想清楚。
“我们总是追寻失去的、得不到的,那些回忆已经无法挽回了,时间不能倒流,为什么不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
沈琳的一番话还没讲完,我也没来得及跑出茶馆,陆淞已经笑着走到了我们的暖阁中来。他的茶喝到一半,手里还端着一个碧水瓷杯,一听此话,便接着道:“说得好,年纪不大,就已经看透了人生的本质。当以茶代酒,敬沈姑娘一大杯。”
原先陆淞是跟一群老学究在此处闲谈,因他向来无拘无束,喝到一半想到我们也在茶馆里,于是来到我们的暖阁里讨杯茶喝。
我只好掩面往暖阁里退了两步,趁他还没发现,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这个动作没逃过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陆淞笑着说:“蕙仙期待的人应该不是我,所以大失所望忍不住流泪了?”
我只背对着他:“风太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陆淞道:“那真可惜,换做三弟在此处,一定不会让风沙困扰蕙仙,我们可做不到他那么贴心。”
我只好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
聊起方才那段对话,沈琳不善于说谎,我也编不出缘故,只好指着墙上那首茶花诗,胡乱道:“因想到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句,小琳子才发出了如此感慨,劝君怜取眼前人。”
陆淞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没有察觉我们的异常,只小坐了一会儿,又离开了花前月下。
本不应该来街上闲逛,更不应该来南山茶馆,似乎一件好事情都没遇到,只添了满腹愁绪。
黄昏时分,我与沈琳告别后,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沈琳本来坚持要送我回家,可是我拒绝了,有时候独自待一阵,比陪伴更容易消化那些情绪。
这条让我时时刻刻牵挂着的长街,好像在一日之间就大变了样。
我走了很长很长时间,从东边走到西边,夜市的热闹不减分毫,我却是第一次觉得这条街上真的好冷淡。
当我无意间走到街头茶铺的时候,那里似乎缺少了什么。
我选了个位子,坐下去的时候,茶铺小二依然热情地跑来招呼客人。
茶馆喝的是茶,茶铺子里喝的也是茶。务观会花尽心思摆满一屋子茶花,带我去最奢华的南山茶馆,喝最好的茶。但是他会不会陪我坐在这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喝两文钱就能买到一大壶的茶水,听我眉飞色舞地讲那些粗鄙的故事呢?
我点了一壶茶,很期盼我的口袋里空空如也,然后回过身就能看见那个掏出一锭银子的白衣公子。
但是这件事没有发生。
沈琳说,赵士程就在她的面前被两个武士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