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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一舞倾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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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保愕然。

    赵大少掏出一张白丝手帕,细心地擦拭手指,淡淡地道:“收下吧。”

    “好……好……好!”酒保慌慌张张收起这一百两金子,悄然告退。

    一百两金子,对有些人来说只是小数目,但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大数目。

    一百两金子,已经可以在寸土寸金的临安城买上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妃雪楼偌大的客堂,登时寂静得堕针可闻。

    赵大少不喜欢说话,但他用金子替他说话,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悻悻然住了口。

    就在这时,大堂中响起了一片亢奋的欢呼声!

    萧常抻长脖子,奇道:“难道是苏姑娘要出场了?”

    张浩然举起一杯酒,一口闷下,笑道:“出场的不是苏姑娘,而是苏嬷嬷。”

    苏嬷嬷是妃雪楼的老鸨,浓妆艳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只见她走上中央水池舞台,朝着八方来客团团行礼,笑道:

    “阳春三月,百花竟艳,诸宾会于临安城东之妃雪楼,赏花品酒。

    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此地有琼浆玉液,美味珍馐;又有兰泽芳草,趣味多幽。

    更有丝竹管弦之盛、红袖飘香之雅,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开场白甫一落音,客堂中掌声雷动,喝彩喧天。

    苏嬷嬷略一含笑,接着道:“今天是妃雪楼苏姑娘的才艺首秀之日。按照惯例,诸位来客只有为苏姑娘吟诗作赋,其文上佳者,方为苏姑娘首位恩客。于此今夜,可与苏姑娘共度良宵!”

    “好!!”

    妃雪楼中千人同喝彩,热闹非凡。

    接着,客堂中众人纷纷举手,便有文房四宝呈上桌来。

    张浩然挥挥手,笔、墨、纸、砚立即送到了桌上。

    萧常皱眉道:“张兄,难道你也懂得吟诗作赋?”

    张浩然淡然一笑:“会一点点。”

    萧常摇摇头:“本来想找位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唱唱曲,跳跳舞,给你我喝酒添个雅兴,没想到这也不简单啊。”

    张浩然笑道:“走着看吧。”

    苏嬷嬷顿了一嗓子,高声道:“我宣布,表演开始——”

    接着,一队女乐工自堂后鱼贯而出,身着绛紫色的绢纱罗衣,雍容典雅,无一丝风尘之气,共有十二人。

    七人怀抱琴、筝、笙、箫、竽、瑟、鼓七件乐器,另五人各执一根木槌,走向了堂侧的一组青铜编钟。

    那套青铜编钟高丈余,曲尺状排列,分为上中下三层;架梁涂以黑色山漆,又绘有鲜明的蟠龙、凤凰图案,蟠龙欲飞,凤凰欲舞。

    编钟素为宫廷雅奏乐器之首,典雅恢弘,端庄大气。

    受到这番艺术气息的感染,那些个浪荡不羁的登徒子,竟无一人再敢喧哗聒噪,整个大堂鸦雀无声,堕针可闻。

    临安青楼甲江南,一阁一楼东西峙。

    这临安城的“一阁一楼”,“阁”是城西的天香阁,“楼”是城东的妃雪楼。

    “一阁一楼”新姑娘才艺首秀,都是名噪江南一时的盛事。江南名流都会纷纷前来一睹新姑娘的绝世风采,而这些展现过惊人才艺的姑娘,多半会成为闻名江南的花魁。

    一楼大堂座无虚席,二、三楼围栏上到处是黑压压的人影。

    眨眼之间,七名女乐工已跪坐于天井水池边,或横琴筝于双膝上,或双手拿捏笙箫;另外五女站在青铜编钟前,手持木槌,娉婷而立。

    紧接着,又有六名歌女款款而出,她们穿着清一色素白礼服,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雪肤花貌,云髻峨峨,气质清丽脱俗。

    妃雪楼承载了泱泱数千人。

    然而,全场死寂得没有一丝噪音,死寂得令人心旌发怵。

    无数炽热的眼眸,无数渴望的目光,无数痴痴的观望。

    突然,两个鼓点响起,死寂的时空骤然荡漾起了两朵涟漪。

    乐工奏乐——

    琴筝笙箫竽瑟鼓,丝之声,管之音,六乐齐鸣。

    青铜编钟也开始演奏,大钟,小钟,纷纷轰然荡鸣。

    琴,悠扬。

    筝,华丽。

    笙,清脆。

    箫,低徊。

    竽,醇厚。

    鼓,轻快。

    编钟,大雅苍茫!

    鼓乐声雄浑浩荡,宛如穿谷之清风、漱玉之山泉、出岫之流云。

    万千人物我皆忘,六根清净,宛如临崖沐风,清凉兮,畅快兮!

    歌女伴唱——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歌声宛转悠扬,一唱三咏,回环往复,余韵绵长。

    万千人目不眨眼,中央圆舞台依然空空如也。

    所有观众心中的期待达到了顶点,渴望炽热到了顶点,舞台的主角到底在何方?那个万千人翘首以待的可人儿为何还不出场?

    漫长的时光后,歌声渐止,伴奏稍缓。

    紧接着,天井中红光乍现,一片片红色丝绸飘飘而下,缓缓地笼罩住了水池舞台……

    “噗!”

    “噗噗噗!”

    环住舞台的圆形水池有清泉趵突而起,很快上升接近舞台平面,水波粼粼,晶莹剔透。

    忽然又有荷花自水中冉冉升起,一朵朵小小的粉色花苞,被一根根荷梗轻轻托出了水面。虽然是仿真假花,但制作得栩栩如生,巧夺天工,惊艳无比!

    “喀喀喀!”

    机关启动,朦胧如雾的红纱之中,水池舞台之上,一朵巨型白色莲花苞缓缓升起。所有小型粉色莲花苞,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舞台中央的巨型莲花苞。

    它们都在等待着花王傲然绽放的那一刻!

    乐器喑。

    歌声哑。

    妃雪楼突然堕入一片死寂的深渊。

    数千名观众,数千道呼吸皆已冰封,数千个心跳俱已凝固。

    下一刻,一只音符自舞台中央升起,于半空化作了四只彩羽灵鸟,鸣唱着天籁之音,朝着这片时空的四个方向飞翔而去,冲击至所有人心灵深处!

    白衣歌女再次开唱: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

    婉转动听的歌声,宛若化作了春雨秋霖、日月精华,一点一滴灌溉着舞台水池的大小莲花,徐徐滋润其生长。

    水池面上,一朵朵粉色莲花舒开花瓣,缓缓绽放……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片片红绸,往天井上方撤回。

    舞台中央,那朵巨型芙蕖依然含苞待放。

    “苏……苏姑娘!”

    多少男子都在隐忍呐喊,如痴似颠,如癫似狂。

    花王之下,究竟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白衣歌女三咏落音,那朵巨型莲花终于花瓣抖动,开始绽放……

    宛若一朵沉寂了千万年的天山雪莲,含羞带怯,缓缓绽放。

    刹那之间,傲然盛放!

    花心之中,女子侧膝半跪,怀抱着一把桐木箜篌。

    樱粉色的长裙,蝉翼宫纱外披,宛若一地的落樱,轻掩于薄雾;

    鬓双分,髻独绾,三千青丝披于肩后,如黑色瀑布飞流三千尺;

    翡翠梅花一枝笄,银色蛱蝶双飞簪;

    一双玉耳,悬挂着一对琉璃水滴形耳坠,璀璨欲滴;

    一双玉手,怀抱着一把精致的桐木箜篌,皓腕凝霜;

    修长的睫毛下,是一双仙气与妖气并存的眼眸,摄人心魄。

    一抹粉色薄纱,遮住了倾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