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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距离刘据出生,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中,三篇横空出世的赋,搅动了文坛风云,致使诸子百家的目光都从他处转移到赋上面来。
为庆祝皇子出生,刘彻命枚皋作《皇太子生赋》,东方朔作《立皇子禖祝》之赋。
而白墨的《阿房宫赋》则是以进献的形式进入世人的视野。
三天前,白墨写完《阿房宫赋》之后,便让云轩连夜赶往车骑将军府邸,以图假卫青之手呈交刘彻。
只可惜,府邸里只有管家在维持运转,卫青早就已经带着兵甲前往皇宫去护卫卫子夫的安全。
刘据的出生,带动的是一大批势力的洗牌。
作为在洗牌中获胜的车骑将军,卫青自当谨慎。
在这关键时期,难免有人不甘心,想要进行报复。
所以在得到刘彻的允许之后,他便带着亲信部曲全部驻扎在未央宫中。
除了刘彻,任何没有要紧之事,却企图接近卫子夫的人,格杀勿论!
他手下的那一群肌肉男一般的士兵可不是吃素的。
大家都明白,如今皇子已诞,作为陛下第一个儿子,不出意外,他将会是未来的太子,大汉的储君。
作为卫夫人的亲弟弟,未来储君的舅父,卫青身份自然会水涨船高。
尤其是他还有能力,可以带兵战胜匈奴,这简直是大汉未来军方第一人的不二人选。
所以,家将、部曲全心全意保护卫子夫和刘彻,不仅仅是因为忠心,更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没有见到卫青,白墨也不气馁,因为苏建已经和他承诺过,第二天必定有人给自己送桌子和金子。
所以他就回去安心的等。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一早,苏建与张何带着一大群人,抬着数十张干净整洁的桌子,揣着十块马蹄金来到了饭馆。
根据卫青的意思,是因为白墨喜欢在桌子上写字,生怕以后写策论耽误做生意,所以就让人多送几张桌子过来。
在白墨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当中,他们将多余的桌子堆在墙角。
临走之前,白墨将写满《阿房宫赋》的丝绸交给了苏建,让他在复命的时候转呈卫青。
最后,卫青看了赋的内容,不敢耽搁,立刻呈现给正在秀恩爱的刘彻。
以暴秦灭亡之原因作赋,白墨并不是第一人。
在他之前,以秦朝之过失书写的汉赋有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应该就是《过秦论》。
那一篇文章可是汉赋发展的先声。
而著作者贾长沙更是和屈原并列的牛人,荀子的再传弟子,北平侯张苍的亲传弟子,虽然他比张苍早死十六年。
可是在当下,与《阿房宫赋》相比,《过秦论》的意义却小了很多。
因为白墨用的是对未来储君期望的语气书写,他的意义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文章表面,更是深入政治当中。
这对卫青来说,简直就像是锦上添花的文章。
一旦刘彻阅读,那么刘据就越可能被册立为皇太子。
当然,在这之前,卫子夫必须先成为皇后。
否则刘据只是一个庶长子,身份比嫡长子抵了不只一头。
这要是陈皇后万一也怀孕了,再生下来一名更年幼的嫡长子,汉室的局面就有点像二百多年后的袁氏家族。
袁绍与袁术。
……
长安太学
董仲舒伏在桌案,静静地翻看手中的竹简。
这上面是那三篇赋的原文。
“枚皋胆子真够大的,竟然直接用皇太子作为赋的名字。”他冷哼一声,不悦的评价第一篇文章的名字。
品读原文,文章中处处离不开对刘彻的吹捧。
虽然是名为《皇太子生赋》,但实际上还是在讨好刘彻。
全文从刘彻继位,一直到刘据出生,把这十几年的大大小小事件,全部歌颂了一遍。
董仲舒越读越气愤,不由自主的将竹简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怒骂道:“哼!这种只会迎合陛下,诙笑类俳倡的行为,真是把他父亲枚乘的脸丢进了!当初枚乘先生多么英杰的一个人物,两次劝谏吴王刘濞,以求不要出现七国之乱。没想到,他的脸竟然被儿子丢进!”
在他看来,这种一直歌颂,导致陛下处在安乐之中的行为,无疑是在把大汉往火坑里推。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如果真的有风骨,那么应该敢于劝谏,让陛下专心朝政,以利天下苍生!
“呼!”董仲舒被枚皋气的直喘粗气。
愤怒的翻开第二篇,由东方朔撰写的赋。
看了没有两行,他直接把竹简丢出去。
“砰!”
竹简掉在地上,穿着的线都被冲击力扯断,无数的竹片散落在地上。
“奸臣误国!奸臣误国!”董仲舒眼睛通红,气的牙直痒痒,“幸好陛下尚存理智,没有让此二人断定国事。否则大汉危矣!此二人,与魏斯、赵籍、韩虔,庆父等何异?”
他说出的名字,都是春秋战国的奸臣。
前三者三家分晋,后者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竟然敢在禖祝之中将黄河决口之灾,用语言美饰,用恶难赞扬皇子降临以讨好陛下!逆臣!奸妄!恨,吾恨啊!”
董仲舒批判完之后,没有闲着,立刻恶狠狠的拿起桌子上最后一份竹简。
最后的进献之赋?
前两篇名士写的内容都让他失望,更何况连名士都不算的人。
恐怕又是一个哗众取宠,企图用讨好谋取利益的的小人!
作为太学祭酒,他不方便对付枚皋与东方朔,但是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写一篇赋让他气愤,他就来一场杀鸡儆猴。
以白墨之下场,警告那两个奸妄之臣,拍马屁可以,切勿干涉国政!
否则,他不介意来一场为民除害,来一场子产诛邓析。
“哗啦”一声,竹简被他打开,上面的文字映入眼帘。
“《阿房宫赋》?呵,真够大胆的。竟然敢用暴秦之建筑。自大汉开国以来,敢写秦的,除了贾谊,恐怕难以找出第二个。”董仲舒乍一看标题,不屑的讥讽一声,表情就像是在阅读一个牙牙学语之人写的文章,“想做贾长沙第二?真是疯了。”
贾谊是谁?
如果说李白是一人压盛唐,那么贾谊就是一人镇两汉!
虽然贾谊已经过世,但是文坛诸人依旧对他无比吹捧。
他是西汉初年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士!
虽只从政十二年,但是他留下的政治、经济、民生、国防、外交遗产比比皆是,影响了大汉数百年。
最关键的是,他曾经提出过不断分封以弱化诸侯王,只可惜汉文帝没有采用。后来过了几十年,主父偃进一步总结,最后被刘彻采用。
如今不知道从哪一个犄角旮旯蹦跶出的无名之辈,企图沾染第一名士的名誉,这让董仲舒怎么能认得了?
敢打俺偶像的主意,这还得了?
怀着挑刺的心,董仲舒迅速将目光左移,直奔正文。
今日,他就打算让白墨付出代价!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
他微微点头,开头尚可,直奔主题,虽未见溜须拍马,但是还没有太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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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
开头结束之后,接下来的文字似乎带着魔力,董仲舒突然睁大眼睛,整个人的情绪被赋带动,不由得开始轻轻的吟诵。
脸上的不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神色。
他一般喜欢速读,先了解文章大意,但是这一个习惯在这一刻完全的变了。
董仲舒对赋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忍不住来回品读,仔细咀嚼里面蕴含的多重意思。
简直就像是在吃烧鸡时,忍不住把骨头放在嘴里来回的品味。
“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读完这一部分,他的心就颤抖几分。
在赋中,他似乎回到了暴虐的秦朝,看见了处在深宫之中的六国遗族。
在始皇的暴政下,六国贵族委曲求全,整日活的浑浑噩噩。
继续读下去内容减趋高潮。
“……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高潮结束,他不由得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用力猛拍桌子,大喝一声:“妙,甚妙!以连续陈述铺张浪费,言明暴秦之罪过。真乃妙论也!”
董仲舒最后将目光放在议论中。
六国因不爱民,破秦攻破国都。
暴秦因不爱民,导致百姓起义。
“呼!竟然是启示陛下爱民之赋!是我错怪此人了。”
董仲舒用复杂的眼光,再一次浏览一遍全文。
他真的没想到,世间竟然存在如此之人。
“此人名白墨,为何吾从来没有听说过?难不成是吾在太学闭门修订太久?此赋吾已经失去了评判的资格。其与《过秦论》,恐怕可以并列。”
董仲舒逐渐闭上了眼睛,身体慢慢放松。
倚着身后的墙壁,不断的回忆《阿房宫赋》的每一个字词。
文章首尾相连,浑然一体。
不突兀,不驳杂,整洁清晰,使人难以忘记。
辞藻华丽,让人耳目一新。
“传世之赋……”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这四个字从他的嘴里蹦出来,“或许,吾应该见他一面……说不定此人,可以使吾儒家进一步兴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