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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摧做梦也想不到,掉下去和爬上来的,居然会不是同一个人。
“快!把手给我。”贺兰摧扔下船桨,向小陶伸出手。
这个傻缺又把她当成小陶了。莉莉丝借了一把力爬上甲板,说了声“没事”,就不再理睬。
“你没事吧?呛到水了吗?身体难不难受?冷不冷?”贺兰摧絮絮地问了一堆问题,也不管莉莉丝有没有回答,拉起她推进乌篷,“进去先暖暖,我们马上回去。”
贺兰摧撑着布帘,莉莉丝抱住胳膊钻进乌篷,忽然脚步一顿,想到自己职业特殊,晚上忙得昏天黑地,到家倒头就睡,睡醒以后,这具身体就属于另一个人。
她很少能看到灯红酒绿之外的风景,于是回了头,好奇地张望。
漫天星子落在眼里,把她的瞳孔也点亮了,只见外面雨霁天晴,水雾缓缓散去,星河辽远,群山绵延,一叶轻舟就在如斯风景里载浮载沉。
原来江南也可以如此壮丽。
贺兰摧掉头去甲板上摇桨,美景使人心境开阔,莉莉丝看臭男人都没这么讨嫌了,见他佝偻着背用力的模样,甚至起了一丝恻隐之心,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你去另一边,这边我来。”
贺兰摧犹豫不决:“你衣服湿了,不能吹风...”
莉莉丝抱臂胸前,挑眉看他,颇有老娘一言九鼎的意思,贺兰摧话音渐弱,最后夹着尾巴,乖乖跑到另一边去了。
乌篷船在小镇的河道上穿梭来去,贺兰摧摇得卖力,一桨打碎一轮月亮,没多久就体力不支,喘着气扬声问:“喂——我们要不要喊几句口号?”
莉莉丝:“不要,太二了,像赛龙舟。”
“赛龙舟?哈哈!我记得端午节这里真有赛龙舟。你外省来的不知道,南方吃咸粽子,城西那家百年老店卖的最好吃,鲜肉粽!一大块猪肉,肥瘦相间藏在糯米里,浇一勺猪油再捏起来,包上粽叶一蒸,有肉香还不腻。等到了端午节,哥请你吃,管饱。”贺兰摧眉飞色舞地道。
莉莉丝兴趣缺缺地敷衍:“好啊,如果我们那时候还没绝交的话。”
贺兰摧挺了挺胸口:“你不会和我绝交的,你是我弟弟嘛。”
他大声说着,就算站在寒风里,身形也毫不瑟缩,满眼飞扬的神采,可与天上的星子争辉。
长得好看,说出来的话还让人那么窝心,怪不得小陶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迷住,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
说话间,乌篷船靠了岸,旁边的农家小院看上去很是眼熟,贺兰摧一喜:“我们到了!”
李如绵将房子背靠河岸的那一面涂成白色,又在二楼开了一扇雕花玻璃窗。
夜已深了,月光在白墙上作画,寥寥几笔,勾勒出江南小镇的剪影。
紫夜萧萧月如钩,溪光摇荡屋似舟。贺兰摧在河上看得入神了。
“走不走啊?”莉莉丝催促道。
贺兰摧脱下外套迎上去,莉莉丝背过身,抓住头发拧干水,踩着脚边的小小水洼,大步跨上岸,看都没看他一眼。
贺兰摧扑了个空,两手提着外套,不知所措。莉莉丝一看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就火大:“快点,送我回家,这里真他妈的冷。”
莉莉丝冻得不敢张嘴,“他妈的”三个字都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好,快上车吧。怎么一到晚上就变凶...”
最后一句话,贺兰摧压低了声音,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虚拢住莉莉丝的双臂,挟着她送进车里,不等发动机热起来,就开上乡间小路,笔直向着高架而去。
莉莉丝坐在副驾驶上,倨傲地微抬下巴,路灯一盏接一盏划过她冷艳的面庞,贺兰摧屡次三番想说话,都被这副模样堵了回去。
一路无话,贺兰摧把莉莉丝送到家门口。
她下车就走,贺兰摧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告别:“喂!再见!”
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贺兰摧打亮尾灯,大奔慢吞吞动了起来,掉头融入夜色,莉莉丝走进楼道,听到楼下一声赌气似的油门轰鸣,才幽幽道:“再也不见。”
一道瘦影投在墙上,唯见嘴唇张合。
这个“再也不见”的期限,大概是十个小时。
十小时后,中央商场,一层。
小陶喜气洋洋地跳出来,抱住黑衣男人的肩膀:“哈!”
黑衣男人一个趔趄,转过来,漆黑的两根眉毛皱成一团。
小陶放开他,怯怯退了两步,男人凝神看他一会儿,不屑地鼻孔出气:“你是那个酒吧卖唱?果然是男的,变态。”
此时,一股人潮从侧门鱼贯而入,冲散了小陶和那个陌生男人,笑容凝固在小陶脸上,他被行人推搡着挤来挤去,犹如海上的一叶小舟。
那男人没走远,贺兰摧食指中指并拢,狠狠往他处指了一下,低头拥住小陶。
小陶转身,跌进一个暖和的怀抱,抱他的人揉揉他的后脑勺,问:“没事吧?”
人在极度紧张时,总是会关注许多无用信息,就像考试时不记得公式,只记得《最炫民族风》的歌词一样,一跌进他怀里,小陶就被乱七八糟的念头塞满了——
贺兰摧显然是刚进门不久,衣襟间还有一缕寒意,脸颊也冻得发红,眼下则泛着青色,黑眼圈的形状像个瓶口,里面盛着昨晚的故事。
“怎么不小心点。”贺兰摧托起小陶的胳膊,放到自己腰上,“靠着我。”
败在他手上了。小陶紧了紧双臂,认命地想。一夜没见,却像流离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