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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两人一人捧着一杯冒热气的奶茶，嘬了一口，露出甜丝丝傻兮兮的笑，像一对幸福的小松鼠。
店里人声鼎沸，贺兰摧正对小陶，用后背将他与人潮隔开。
小陶蜷缩在专为他打造的小小空间里，一枚一枚数着找零的钢镚，贺兰摧看得有趣，笑说：“我好久没见过那么多硬币了。”
小陶头也不抬，嘴里念念有词：“123456789...”
奶茶店里的客人比后厨库存的珍珠还多，贺兰摧说一句话，就像一粒小石子投进海里。他有些无奈，索性伸出胳膊，将小陶圈起来，凑到耳边，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贺兰摧被人挤得摇摇晃晃，说话气息不稳，呼出的热气也时有时无，小陶一缩脖子，手里的钢镚数到几都忘了，呆若木鸡，只会用力捏住被贺兰催挑/逗的那一侧耳垂。
抬起头，纨绔公子哥痞痞地笑，眉尾飞扬，目光像月光，温柔又矜持，谁都想碰一碰，却谁都只能望着天空兴叹。小陶不曾听过那句“自缘人意看承别，未必清辉减一分”，但他知道，只有没受过欺负，不必为生活奔波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
一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小陶心里又酸又软。
贺兰摧抢他手机：“用支付宝付款多方便的，来，哥给你开通一个，咱们也要跟上时代脚步...”
贺兰摧是月亮，小陶是那个追月亮的人，他奔跑在漆黑的夜里，每前进一寸，月亮就退后一寸，到最后耗尽了所有勇气，只能遥遥远观，失望而归。
顾不得贺兰摧在说什么，小陶瞪他一眼，边往奶茶店外走去，边咕哝着：“用不着，我付现金挺好的。”
被这么软绵绵气呼呼地一瞪，贺兰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有了反应，脸颊烧得滚烫，拿出手机一照，脸上赫然多了两坨高原红。
“也没多热啊，怎么脸红成这样？”
贺兰摧一只手覆在温热的脸上，心脏狂跳，心脏的主人还茫然不解。
中央商场开业十周年，今天还正好赶上圣诞节，为了回馈顾客搞活动，只要参加游戏就能领奖品，午夜十二点还会发放免费咖啡和姜饼人。
本着“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原则，小陶拉着贺兰摧扫码报名，阅读公众号上的游戏规则。
这个游戏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所有报名的玩家被分为狼阵营和猎人阵营，在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里，狼可以在商场里自由活动，寻找藏身处，十五分钟后，猎人从一楼出发，寻找躲起来的“狼”。
游戏限150人报名，150人中有75匹“狼”，猎人每找到一匹狼就得8分，与之相对，狼每躲藏1分钟得10分，游戏时间为60分钟，坚持到最后1分钟的狼可以额外加50分，捧回头等大奖，最新款暖气一台，制热快又小巧，自带加湿器，全自动声控，对它喊一声它就会自己开，还能定制最适宜的温度湿度，从此告别夜里开空调睡觉流鼻血的烦恼。
现场有展示用的样品，小陶围着摸了半天，开玩笑说这台机器身高只有贺兰摧的一半，但情商是他的两倍。
“这不就是躲猫猫嘛，我小时候玩的。”贺兰摧看完规则，摇头失笑。
现在的孩子人手一台智能机，用“躲猫猫”、“跳皮筋”消磨时间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中央商场在开业十年之际，带一群成年人玩这种复古的小游戏，颇有返璞归真的味道。
贺兰摧看过自己的身份牌，摩拳擦掌：“我是猎人，你呢？”
“我是狼。”小陶捏着手机，屏幕冷光反射在脸上。
不断有人快步超过他，小陶双手插进口袋，慢吞吞地靠边走，直到脚尖顶上一个冷硬的东西，一道门挡住去路，小陶抬头看去，门上挂着“消防出口”的绿色灯牌，周围无人，小陶推开门，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楼梯间的地板上浮着一层薄灰，小陶一路走，一路留下两排鞋印，他挪进角落里，犹豫半天，还是坐下了，屁股碰到冷硬瓷砖的一刹那，小陶连打了三个喷嚏，等缓过劲来，只顾着泪水涟涟地抽鼻子。
商场音乐穿过消防门，模糊地塞进耳朵，夹带着喊声与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最终消失于一声惊喜的“找到你了！”，门外的“猎人”与“狼”闹作一团，小陶躲在门内，拭干眼角的泪花，几缕光线穿过缝隙，洒在眉骨和鼻梁上，光怪陆离地闪烁。
小陶把自己团成一个圆球，挤压得圆球里没有一点空隙才作罢。
很久以前，小陶不懂事，因为叫了陶然的客人一声“爸爸”，而被那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陶然既心疼又生气，索性每次接客时让小陶躲在衣柜里，眼不见心不烦。
就算是这样，小陶偶尔还是会被客人揪出来，揪出来便是一顿毒打，打完也不能回衣柜，他只能坐在小板凳上，看客人玩弄母亲圆白的ru/房。
陶然痛苦地尖叫，床单上流着红白交错的，肉贴肉发出砰砰闷响，空气漂浮着咸味。
小陶一只手掐在手背上，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想把那些不堪的画面赶出脑海。
再度睁眼，面前端端正正摆着一张人脸，小陶“啊”地叫出声，指甲在皮肉上拉出三道血痕。
“是你？”贺兰摧喜出望外。
小陶瞪着他，脸色惨白，手背争先恐后钻出鲜红的血珠，贺兰摧觉察到异样，拉起小陶的手，俯和他平视：“怎么了？你抽到身份卡以后就没说话...不想玩吗？那回家好不好？我在家冻了一箱雪糕，我们开着空调吃，走吧...”
贺兰摧拉起小陶，拽了两下没拽动，回身看去，那个小孩木木地杵在原地，一碰上贺兰摧的目光就偏开头，还把流血的手紧紧藏到背后去。
“我没有不想玩。”小陶嗫嚅，“但我不想当‘狼’。”
“为什么？”贺兰摧问。
小陶垂下目光一个劲摇头：“我讨厌躲在很小的地方。”
看看流血的手，再看看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莫名觉得熟悉，心头涌出一股热流来，泡得整颗心脏酸酸热热的，贺兰摧顾不上深究，想了个办法，将自己的身份牌塞给小陶，又把小陶的身份牌接过来。
“你去当猎人，我来当狼。”贺兰摧说着把小陶往消防门外推，“哥争争气，替你把奖品赢回来。”
小陶刚才看暖气时无意抱怨了一句，冬天他只能和熊猫挤在一起取暖，熊猫体味感人，洗澡也洗不掉，贺兰摧想，最后一匹被找到的狼有额外加分，相当于奖品稳了。
他想送给小陶一个暖冬，就当是他们相识第一年的见面礼。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贺兰摧把小陶推出门，撑着门缝比了个嘘声：“别告诉其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