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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错及时体谅幼蕖心思,一只手安抚地轻拍了拍她。
银错也握住了她的手。
她们都对幼蕖的师父凌砄师叔天然信任,哪里容得别人凭着道听途说而非议?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不是街头酒肆,不能放声争吵。而且,大家都是听说,谁也没有凭据证明自己所说的就是真实历史。
一句话,传个两三人还要变味,何况是一段百年前的旧事?口耳相传间,大家只接受了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又都平添了自己的理解与想象。
现下,只能先听着。
听得身边人意见各异,有上清山的熟悉面孔,也有陌生的他派弟子,却都为同一个话题争论不休,所述传闻和观点天差地迥。
在他们口中,白石真人要么是色令智昏的好色之徒,为了妖女抛下道门而自毁清誉;要么是大仁大义,为了降魔卫道而以身饲虎。
过了最初一瞬间的冒火,幼蕖将自己摁在座位上,不再冲动,她对金错银错笑笑,又反过来去安抚正要暴跳的苏怡然,示意自己无事,且安静听故事即可。
嘴巴在别人身上,她管不住。她争了,又有谁会相信?
即使现在威逼压住了异己之说,人家心里到底还是不服,说不定反而起令传闻变本加厉。
即使是说师父如何不堪的人,也未必心存恶意,只是他听说的是这样的传闻罢了。师父在世的时候,肯定也听说过许多非议,但是师父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时光的风雨会洗去许多痕迹,可是师父在他在乎的人心中的形象与记忆,永远不会变。
等以后,有实力,有机会,她一定要为师父正名,用无可辩驳的事实,用毋庸置疑的实力。
幼蕖握了握拳。
先前说白石被妖女所迷而自甘堕落的那弟子被人用截然不同的说法批驳了,心里不服,正要争辩,又有人插进来反驳他:
“兄台差了!若白石是被妖女所惑,那为何上清山不逐其出门?天下道门亦不以其为公敌?事实上,据我师门所传,白石真人乃是立志为道门降魔,以身作饵,赢得魔头信任。最后在古战场布下陷阱,善信真君与白石真人以身诱敌,不惜以牺牲己身为代价,一击得中,令那魔主及妖女形神俱灭,这是何等不世功勋?”
赞成此言的人甚多,纷纷道是。
“就是,据我所知,白石真人归隐少清山,上清山仍然不断供奉,弟子们提起他,也都满怀敬意呢!”
“那是,上清山严春师兄告诉过我,善信真君被追认为上清山宗门长老,他们拜祭过他的灵牌的!”
点头的人更多了。
看起来还是这种观点占了多数。
先前说白石真人为妖女毁了一世英名的那弟子有些呐呐,摸摸鼻子不吭声了。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白石真人如果犯下那么大的错,还没有被道门鄙弃?
苏怡然“哼”了一声,气也压下了。
幼蕖被几人吵得糊涂,她自己知道的也不多,无法站出来振振有词令人信服。
但是她知道,她的师父是一个真实有温度的人,既不是被妖女蛊惑了心智的糊涂虫,也不是为了所谓道门大义狠手灭心爱的无情人。师父对道门无愧于心,对那为名为“丹芙”的女子也是情深义重。
师父对得起任何人,苦的只是他自己。
事实到底是怎样?
她不由抬头看向谷口的那方大石。
大石上的醉眠道人摇摇晃晃,眼睛半睁半闭,口中一段吟唱刚刚收尾。
这位醉眠道人知道多少?能讲得清吗?
突然,那醉眠道人眸子如电,直射向幼蕖这边。
这眸光直投入心底,如寒箭冰洗,幼蕖心大大一跳,不由伸手抚面,“如是观”还贴在额头上,自己顶着的还是那张谁都不认识的脸。
醉眠道人眸光射过来只是一瞬的事,清明一瞬之后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浑浊。再去看,仍旧是那个醉醺醺的模样,根本就看不出曾有过清醒的时候。
若不是心底冰凉的感觉如此清晰,方才那一瞬的清光快得令幼蕖差点以为自己是错觉。
“话说这世人皆知,我青空有十三大州。可是,罕有人知的是,西北三州之外之更西北处,有一连绵雪山,其山势磅礴,山脉巨广,举世无双。
“曾有好事者探其地脉,谓北方之北注,西北之北荒、白垣、白登,及西方之西鄂,这数州之山皆为这大雪山孕育出的余脉。
“百多年前,上清山的凌砄道人,那时他尚未结丹,还没有成为后来声名赫赫的‘白石真人’,彼时,他不过是个气血方刚的毛头小子罢了。他筑基未久,前往西北数州游历,因向往大雪山之神秘,欲探其险,便在西鄂州暂住。
“西鄂州么,如今在黄庭山治下,道门大昌,魔门势力几乎踪影全无。可是,百多年前,西鄂州是被道魔两家平分的。此地道魔夹杂,难分黑白,若两方有什么纷争,第一个被殃及的就是西鄂州。”
下方便有西鄂州的黄庭山弟子点头,一幅心有戚戚的神态:
“是的,是的,我们黄庭山真是在夹缝里求活哦!道门帮不上我们多少,对上魔门,倒是把我们顶在最前线,那段时日被魔门打压得几乎要掉出八大门派!你们在太玄州哪里晓得?太难了!直到百年前魔门势力收缩,我们才回复了点元气。唉唉!”
黄庭山的曹晖给周围一圈人低声诉苦。
“凌砄彼时虽有壮志,却只是一个筑基未久的小小修士,岂止上不得雪山,便是连西鄂州的偏西一带,魔门势力范围之内,都无法深入一探。他知道自己修为不够,一时急不得,便在西鄂各地结交奇人异士,打听奇闻,聊作增补见识。
“这一日,他路过集市,偶入一家老旧书店,见那老朽店主虽然贫寒低微,却谈吐有清奇之语,他亦是个少年俊才,识得那老朽腹中的华彩,两人一时谈得投机。
“凌砄心善,见那古旧书店生意冷清,店内的旧玉简旧书册几乎无人问津,店主又似有旧疾,便有心帮衬,每日过去都买得几册,又从不还价,令那店主有些微薄收入。”
“这老儿啰啰嗦嗦,半天讲不到正题。哦,我晓得了,难不成凌砄遇到的正是他?这老酒鬼莫不就是那个什么书店老朽?故而他难忘到现在?”下方有人嗤笑,指着醉眠道人。
“嗳,你且耐心些听!这醉道人几时去过西鄂州开书店?人家是同门!人家讲这些肯定是有道理的,正主儿说不定马上就出现了。”有人来劝抱怨的那人耐心。
幼蕖怔怔望着醉眠道人,醉眠道人的这段讲述可能只是个引子,可是她却牵起了许多往事。
师父的早年?西鄂州的书店?
师父说过啊!
醉眠道人的讲述,与师父偶尔的回忆闲谈,神奇地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