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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1 石上谁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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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有人来问幼蕖,你在绿柳浦大艮峰下的白石上学到了什么?幼蕖还真的没法回答。

    心里如遇故友,神识若被触动,幼学如漆至年来新学融为一体,许多似乎无甚关联的枝节、点滴被串起,逐渐贯通,不是简单的一桩一桩的叠加,而是数倍的放大,甚至十倍的生效。

    而且,那不是学习,也不是苦思,而是沉浸,是享受,整个人情不自禁地在享受着那种微醺的状态,半醒半醉,若悲若喜。

    “嗡——”

    白石上明光一阵颤动,发出依依不舍的长鸣,化作一束拳大的流星光团,若银色飞燕一般,绕身三周,又散作星星点点,终是依次落在石上刻划的简笔荷叶处,消失不见。

    “师父——”

    幼蕖垂手,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俯仰之间,天地悠悠,大艮峰无言伫立,无惧这万古寂寥,涛声一波波地拍打着足下白石,神思突然坠入现实。

    “咔”的轻轻一响,那支简笔荷叶的中央,刚刚落下的星光处,忽地裂出一个小洞来。

    又是一枚芥子环!

    “师父,你……”

    幼蕖又是哭又是笑,她都将将二十岁的人了,师父还在和她玩藏宝奖励的游戏!

    毫无顾忌地以袖撸面,她抽着鼻子,抹着眼泪,突然,耳边似有一声叹息飘过,耳畔更是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水寒之意。

    幼蕖心头一惊,人尚未动,青梗剑已经凌厉地扫了一圈。

    “谁!”

    她神情骤寒,声音也冷了下来,目光如电,环视四周。

    水天之间空荡荡的,仍然只是孤高耸立的大艮峰与那几方沉默的白石。

    没有任何人迹可寻。

    可是幼蕖知道,那丝水寒之意绝非无故飘过。

    “是你么?你怎地有脸来?”

    她咬着牙,对着虚空发问。

    在那样肆意非议了师父之后,在对她围追堵截之后,还能潜入绿柳浦,走近师父的遗留?

    你就安心呆你的魔门啊!你就好生做你的黑面侍尊啊!

    为什么还敢来寻师父的白石?

    还敢在她耳边装神弄鬼?

    青梗剑“呼”“呼”对虚空连斩数下,毫无意外地都落了空。

    四顾无声,茫茫水天依旧。

    即使运起清灵目力,入目之处,仍然不见丝毫踪迹。

    那股若有若无的水寒之意与叹息恍若错觉。

    可幼蕖知道,不会这般巧合。

    进入绿柳浦之前,来到大艮峰之后,有一又有再。

    流霜束拂动,青梗剑环飞,她不甘心地穷极目力,试图撞上点什么。

    终是一无所获。

    不管如何,那人是不会和她见面的了。

    幼蕖颓然坐下,手掌轻轻抚过石面,一寸、一寸,突然,她一怔。

    白石的边缘处,视线不能直达的侧面,那几道划痕似乎有点奇怪……

    她猛地缩回手,心擂如鼓,不能置信,不敢再摸。

    终是抵不过心里的渴求,她颤颤巍巍地再度将手指探去。

    白石边缘处的侧面,极浅极浅地刻划了几道有规律的直纹。她若是不仔细看、不仔细摸,根本察觉不出来。

    外人即使看到了,也只会当其是谁无聊的信手乱划。

    那是两组算筹。

    一组是上一竖,下两横;又一组是并列两竖。

    分明,是标志着七十二!

    七十二啊!

    只有她和他知道,八九七十二啊!

    那是少清山的老八和小九不为人知的暗语。

    他真的来过了!给她留了话!

    而且,还是以少清山老八的身份,而不是雪顶侍尊。

    幼蕖霍然起身,毫不犹豫地飞向邻近的那方白石。

    那里是抱朴居的位置。

    是八哥、七哥的居所。

    可惜,白石上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她失望坐下,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伸手往石头边缘探去。

    这方白石表面微有凹凸,侧面更是略略凹进去一块,形成一个小小的空洞。

    她摸到了什么?

    一截芦管!

    芦管是新折不久,犹带着芦苇的青绿,几个小孔戳得歪歪扭扭,若小儿拙劣手作。

    看着掌中那支粗制滥造的芦笛,幼蕖心里酸软一片,突然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还记得这个!

    他还是她的八哥!

    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在否定了师父、否定了过去之后,他却突然念起了旧情?

    是良心发现?还是短暂的清醒?甚至,会不会是刻意的伪装?

    幼蕖下意识地手指一错,芦笛表面顿时出现一道浅浅裂缝。

    那轻微的摩擦声惊得她发慌,赶紧摊开手掌,吹了又吹,小心翼翼地托着芦笛,连呼吸都屏住了,反复端详,生怕再弄坏一点。

    他和七哥,都不是作伪的性子。即使魔气灌体,心头染墨,也是坏就坏了,理直气壮地弃明投暗,绝不会以假装的念旧来对她用阴暗手段的。

    那,也就是说,在绿柳浦,在师父留下的白石上,他短暂地恢复了少清山老八的身份?

    不管他离开这里以后还会变回什么样,在这里,他是以旧日的面貌面对师父。

    这支芦笛像是连通血管的神器,往她心里灌注了莫名的情绪与力量,也消融了许多阴郁。

    “呜哩哩,拐脚七。

    鼻头大,心眼细。

    浮光亭前喳喳叫,

    原来一只报晓鸡!

    ……”

    轻轻吹起“呜哩哩”的小调,这是她和八哥为嘲笑爱告状的七哥知素而编的小曲儿。从前是一个吹,一个唱,准保将老七气得跳脚。

    芦笛的声音穿透了时空,把那对在记忆里已经走得好远好远的小人儿叫回头。

    那对小人儿回得头来“嘻嘻”一笑,笑声忽远忽近,笑颜清晰又模糊。

    睫毛上凉凉湿湿的,却是不会再泪雨滂沱了。

    一曲“呜哩哩”吹罢,幼蕖垂目看着掌中的芦笛,一手按住了墨玉环,那里,静静地卧着被重重封禁的九绝梭。

    只要撤去封禁,九绝梭就会感应到近处的主人。

    只要她放行,九绝梭就会飞回主人身边,载着他上天入地。

    幼蕖默默摩挲着墨玉环,九绝梭无知无觉似是等待招呼,片刻之后,她手指终是离开了芥子环,回握住青梗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