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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也是这样,寒露先是发了一通脾气——自然脾气没发完,子佩也没给他发完的机会,两个人互相吵了几句,人家就把寒露推出门外,“嘭”地把门关上了,徒留寒露揣着一肚子火站在走廊。
寒露火了一会儿,回家差点把带子掰了,觉得自己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不过也只是差点:掰了半天没掰动,只好放弃。
可气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仔细想想这事似乎也并没有多么值得他大发脾气。从道理上讲,子佩来不来是人家的自由。而寒露自有一套自我安慰的办法,他心里想的不是这些道理,而是“算了,反正他也快走了,谁知道以后见不见得到,不和他一般见识”。
寒露心里这么想,行动上也是这样去做的。他甚至没用多少时间就调整好了心态。子佩才歇了口气,喝了杯水的工夫,就听到笃笃的敲门声。他觉得奇怪,谁会这个时候来敲门啊,又觉得会不会是寒露,可才吵完没多久就回来,这未免有点太损面子了。
结果门一开,还真是寒露,就在外头站着,道歉的话顺顺溜溜地就出来了:“哎,佩佩,知道你忙,刚刚不好意思啊,你别往心里去。就是这不是看你快走了吗,以后估计也没机会了,来听听呗,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子佩最后还是去了,盛情难却,更何况对方还低头道歉了,再拒绝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而寒露看结果不错,也早就不在意先道歉有多损面子了。他也不记仇,闹腾完就翻篇了。
他把子佩请回家里,还随手给他拿了点吃的。不过子佩早看不上这些东西了——好是好,又怎么能比得过日本的好?所以他接过了也不吃,只是在手里攥着。
寒露也不大在乎他吃不吃,他就是习惯性地给子佩塞点东西,以前他也总这么做。接下来总算是能步入正题了,他把带子放进录音机里,动作很小心,还有点神神秘秘的,像跟子佩展示自己的财宝似的。不过那年代一盘磁带也确实算得上是财宝了,不好买,还十分地贵。
寒露屏着息凝着神,一边仔细观察子佩的表情,一边终于心一横,把按扭摁下去了。
先是一段嗞嗞啦啦的空白,大概响了几秒钟,随后就是前奏。寒露有一点音乐修养,能听出来是弦乐一类的,大约是小提琴,随后就是轻柔又甜美的女声。
寒露没认真听,他听了至少两遍,早没什么新鲜感了。可子佩不一样,不管他在日本见了多少世面,这样的歌儿还真是第一次听,他甚至连录音机都是第一次听。他先是觉得这种机器很神奇:带子一放进去就自动开始唱歌。他在姥爷家也见过,不过仅仅是见过而已他从没用过,连摸一摸都没有。
再就是那个歌儿,又甜又娇滴滴的,像是在对你撒娇,他从没听过这种内容是情情爱爱的歌,更没听过这类唱法。那个年代大家听的都是红歌、集体歌曲,所以邓丽君的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很大的冲击。
寒露没认真听歌,却也没闲着,他先是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对着天花板发呆,细数墙上到底多出来了多少裂缝。然后他的目光转到了子佩身上,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人家的侧脸。
早先就提到过,子佩长得缺乏阳刚之气,很像小姑娘,凑近了看就更像了:长眼睛白皮肤,衬得脸上的痣越发明显。子佩脸上痣不少,和寒露比起来。
于是寒露又开始数他脸上有几颗痣:鼻侧,眼角,下颚,然后它们生到了脖子上,星星点点地在脖颈上散落着,再往下就看不到了,全藏在了领子里。寒露又认真地点了一遍所有能看到的——明显的一共八个,脸上五个,脖子上三个。还有很多不太明显的,全让他忽略不计了。
寒露终于数完了,抬起头,却险些撞到子佩的鼻子——他凑得太近了。寒露赶紧向后撤了一点,但他的注意力还是没挪开,他的目光依然在子佩脸上。
子佩长得挺日本的,有日本人特征,还能算是好看的那一类。等以后寒露出了国,见过足够多的日本人之后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在他现在看来,子佩只是长得有点好看,还有点特别,说不上来原因的那种。
他看了子佩一会儿,同时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酝酿——他想亲亲子佩。
这个想法不是突然出现的,很久之前就有一点端倪,偶尔就会有类似的想法冒出来。比如说一个下午,他们俩放学回来,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前面,照得子佩发亮;或者他们夏天一起去游泳,子佩从池子里爬出来,脊背对着他,一身的水,看起来滑溜溜的,一大片背格外地白,背上也零零碎碎地散落着不少的痣。在类似的场景中时,寒露也总会有类似的想法。
比如抱抱他,揽着他的肩膀,跟他有点亲密的肢体接触,都是一闪而过、来无影去无踪的想法。这次更具体,也更大胆,而且徘徊了很久也没消散——他想亲亲子佩。
寒露向来这样,想发火就发火,想道歉就道歉,从不多想,行动利索,想做就做。这回也是如此,他想亲亲子佩,脑子里还一片混沌,身体就先凑上去了。
“你凑这么近干嘛啊?”音乐刚好播完,子佩看寒露迟迟没反应,心里正奇怪,一扭头就被人吓了一跳。
子佩吓得寒露也是一哆嗦,他差点就亲着了,这句话却让他的大脑清醒过来了。等到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后,寒露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居然要亲冯子佩?要亲个男的?先不说他要亲男的这事有多严重,要是今天真让他亲上了,估计他俩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没亲上,是个好事,但寒露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为此又庆幸又失望。
“没事,有点困,想靠靠你。”寒露随便说了几句把对方搪塞住了。磁带已经开始播下一首曲子,而寒露又陷入心有余悸中去了。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这再听下去,听得他飘飘然了,啪唧就是一口,这事就不好收场了。好一点只是挨他一顿揍,不好了估计两人就恩断义绝。他想到这当机立断,把录音机摁停了,取出带子,递给子佩。
“你不是说你还忙吗?给你了,等你不忙了听。”他害怕子佩拒绝,又赶紧补上一句,“本来就是买了送你的,你要走也没准备什么礼物,收了吧,别跟我客气了。”
子佩手里拿着带子,在收与不收之间纠结了许久。歌儿挺好听的,但一是他家没录音机,二是他从一年前回家省亲开始就没给寒露带过什么礼物,两相对比显得他十分冷血无情。
不过子佩也很快释怀了,他这个家没有,去了日本肯定有啊,而且虽说他没带过什么正经礼物,可零食之类的他妈妈也送过不少,就当是他送的了吧。
而寒露则是把带子很快塞给他,又急切地把他推出门去了。他态度转变之快让子佩都有点疑惑:之前那么盼着我来,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轰我走,什么意思啊?
他们俩自那天之后就再没什么接触了。中间子佩的姐姐子衿来了一次,和她妈妈一起,带着子佩,来跟他们告别。
他们两家关系还算不错,住上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都是知识分子,也聊得来。而周太太更是把子衿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闺女——她本来一腔热血地想将谷雨培养成大家闺秀,可惜努力都白费了。于是她又把目标放到了别的地方:子衿是个好孩子,又听话又乖,学习还好,长得也漂漂亮亮的。于是周太太就时不时地给子衿送点东西,要不然是电影杂志,要不然就是自己压制的干花这一类小东西。女孩子都爱美,时间一长,子衿也十分乐意来她这里。
这次子衿走,周太太想了很久要送点什么东西。首饰之类的太贵重,可一般的东西也拿不出手。她挑来挑去,最后锁定了目标——自己的真丝旗袍。
虽然说一柜子有点夸张,总共只有五件,不过件件都是好东西。谷雨向来对穿衣打扮没兴趣,衣服给了她也是浪费,还不如送给喜欢的人。
所以周太太趁着道别的机会,把子衿拉到卧室,让她好好挑挑。冯太太一开始惶恐极了,直说不要。子衿就算想要,也要忍住了,要不然就是没规矩。结果周太太不是做戏客气一番,她是真心实意地想送子衿点东西。
“哎呀,别见外嘛,一件衣服而已。而且你看看雨雨那个样子,跟个小男孩似的,给她她也不要。刚好给你们家衿衿挑挑,她今年有十六了吧?小姑娘这么大正是爱美的时候,衿衿又漂亮,这个送她正合适。”看她们还在犹豫,周太太又补充道,“就送一件,多了没有,一个心意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冯太太终于犹犹豫豫地答应了,让子衿跟着周太太去选衣服。
而寒露却一直没出来。他不想出来,也不想见子佩。前几天一起听磁带时给他的打击太大,他还没缓过来。
子衿很快就挑好了,一件豆绿色的长旗袍。周太太可高兴了,一说话上海腔都跑出来了:“衿衿就是有眼光,这件穿上可显白了!拿回去改一改,改合身些,往街上一站,不得迷死那些男孩子!”
子衿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捧着旗袍一言不发,冯太太又道谢。
周太太帮子衿把衣服叠好,把给子佩和冯太太准备的礼物分别拿出来,又捧着一盘瓜子和茶水走出来。三个女的一口气聊了将近三个小时才依依惜别。不过这个过程寒露一直都躲着,直到最后人家要走了,他妈妈喊他出来送送人,他才从房间里出来。
可这送人也送得心不在焉的。他潦草地打了招呼,挥了挥手,完成了任务就回去了。事后周太太还奇怪,问他是不是和子佩闹什么矛盾了,怎么那么冷淡。
寒露说不上来,非说闹矛盾也是他单方面的。他最后还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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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窦初开的寒露继续变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