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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问才知,姜嬷嬷原在已故的大奶奶手下做事,并不是谢玉媛的陪房。因原先二房的掌事嬷嬷施老太去颐养天年了,这才由姜嬷嬷顶上。
不是自家仆人,用着自然不顺心,打骂是再经常不过的事情。姜嬷嬷靠着温和圆滑在侯府下人中建立起了威望,但仍不能护女儿周全。
梨落是个懂事坚忍的丫头,自己受了委屈,却因为不愿让娘担心难堪,从未和母亲诉苦。这些年来二房里一样样加诸于身的折磨,她一并忍下来了。她是害怕疏影也和她们一样向她施威,才会那般畏惧。
“我不强求你,如果打心眼里愿意,就留下来吧!”
疏影回想起那天姜嬷嬷离开时候的背影,不知竟承受了这样沉重的负担。
“梨落的心里,只认姑娘一个主子!从前天姑娘给我吃赤豆糕,我就认定姑娘是个好人了!”梨落一边抹眼泪,一边开心地笑。
疏影明白,虽说不出什么忠孝仁义的大道理,梨落也是拿出一片冰心对待她的。
安月端着药进来,看见两人都有些哭相,笑道:“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大人了还哭起来,害不害臊?”
“你惯会取笑人家!”疏影从床上坐起来,安月在她背后放了一个靠枕,然后把药捧给她喝了。
她忽然正色道:“梨落,我有一事要拜托你注意。”
“姑娘尽管吩咐。”梨落微微颔首。
“你小心些,帮我留意着四房的动静……”疏影拿绢子擦去嘴边的苦味,又从盘子里拾了一块蜜饯含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到了梨落表忠心的时候了。这事由她去做,也最不会引人嫌疑。
昨日在灵堂,疏影就已注意到陆洲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梨落叙述得十分隐晦:陆洲好色而暴戾,这些年有几桩风流案闹得侯府人尽皆知,女眷们大都避着他,连谢玉娇都怕极了他,唯一制得住他的只有谢玉媛。
疏影懒洋洋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对着光确认了没有磕碰磨损,转头凝视梨落,说:
“我在这儿日子还长,既不是胡乱搅和,也非叫人看笑话来的。此事必不能任由他们闹腾起来,殃及我们这小院子。你且先留意着。千万记住,若不能成就赶快回来,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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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七日,怀庸侯世子陆澄的灵柩从侯府出发,浩浩汤汤地送往了北边城外的山中。
陆澄无后,便由陆氏长房长孙陆竑槟顶盆发丧。金陵城中的士子豪绅大多设了路祭,也由陆竑槟一一代老侯爷感谢问候。
病归病,规矩仍要守。疏影头疼得厉害,还是强撑着去灵堂见了两回人,把场面活做全了。
疏影病未大好,不喜热闹又不爱言谈,偶有人来院子探病,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旁支亲眷,略坐坐就走了。
陆洋的女儿陆秀芹却和别人都不同,最喜欢往这边院里跑。疏影年纪和她相仿,最能与她说得上话。疏影自然也最愿意和这样直爽又有胸襟的人说话。
还因为,秀芹是她在侯府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可能也是唯一的朋友。
这日疏影的精神稍微好些,但提起笔来手抖得厉害,只好叫安月代笔给申屠镇写家书。
恰巧秀芹在自己院里闷得慌,便不顾午后日晒,独自撑伞前来。
“没想到安月姐姐也会写字,还是小婶婶会调教!”秀芹惊奇道,神态举止仿佛一头活泼灵动的小鹿。
“你不知道,我做错了事,哥哥常令我罚抄,一晚上抄一百遍书,这谁能够?安月也是被逼着练起来的,如今一手行草怕是写得比我还好了。”
疏影边说边解下自己的襻膊,拿来一把蒲扇来给安月摇扇子。前几日用的绢扇太过素净,也太小了些,已经叫安月收了起来。
在她心中,申屠镇是如兄又如父的存在。这几年来全靠他庇护,自己才得以在暴风骤雨里喘息片刻。
申屠镇用真心待她,一来绝不让其才情荒废:莫笙说莫家女儿多,开了女塾,于是他让她跟着莫家的女孩们念书学礼,平日也经常查问她的功课;
二来闲时总关照她的起居,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想到她,两人共同赏玩。旁的细枝末节,自不必说。
一想起这些,疏影就不知不觉含了笑意,水杏似的双眸里也漾起了粼粼微光。
安月噘嘴埋怨:“芹姐儿,我这样还不是因为我们姑娘懒呢!我也只会描龙画凤,可写不来那正经小楷。”
疏影拿蒲扇轻轻抵了一下安月,嗔道:“在外人面前还敢这般排揎主子,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赶你回去了!”
“小婶婶和安月姐姐就像姐妹,倒不像主仆。”
疏影又和安月相视一笑,其中滋味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私下里还是别这样,你这一声‘小婶婶’没得把人喊老十几岁!”
秀芹乐得忙改口叫影姐姐,她拿来自己喜欢的粉色绢花,簪在秀芹松软低垂的发髻上。
经历了这一件事,她心里的确能够老十岁,若不是要见人,梳妆打扮对自己来说已了无用处。
说到底还是羡慕她们这些天真无忧的小女孩,像极了当年大暑天满园子疯跑的谢疏影。
信写好了,她让安月晚些时候亲自送去西偏门的门房。
梨落此刻恰好进来,冲着她直打眼色,好像有话与她说。
疏影知道是前些日子交代她去做的事,可能有眉目了,便让安月去厨房取碗绿豆汤来给秀芹喝,自己拉着梨落走到抱厦里说话。
“姑娘,奴婢向四奶奶房里的冰蕊问了四爷的事情……”
梨落十分不安,身子筛子似的打着摆,像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疏影走到窗前看了看抱厦四周,确定了没有旁人,抱住她的手臂,“没关系,你照实说就是。”
“我求了冰蕊姐姐好久,她才告诉我说四爷他……是个好色之辈……她让我转告姑娘要万分小心,不要惹到他……四奶奶房里的丫头……他都……”
梨落害怕地捂着嘴哭起来。
“都有染指,是么?”疏影手中紧攥着蒲扇,指节发白。
梨落点头,急忙用袖子擦泪。
但悲愤如此,如何能够擦得尽呢?
她握住梨落的手,泪珠子一滴滴落在她手背上。
“的确要处处提防,但一味地哭可不是个好办法。今后我们只有一起面对,才能安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