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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师傅坐在后院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教我朗读诗词,读到"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时,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霎时间风雨凄凄,他黯然神伤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我伸出手想要替他擦拭,却见他渐渐模糊,越来越远……
"师傅!"
我从梦里惊醒,坐在我床边打瞌睡的白玉勇也被我的呼喊声扰了起来。
"师傅呢?"我抓住他的手臂着急的问道。
"顾大哥昨夜已经走了。"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来不及了……"我垂头丧气的趴在床上。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除了生苦以外,我最先体会到了爱别离。
"别难过了。就是因为怕你太难过,我昨日才下手把你打昏的……"白玉勇的声音越来越小。
"原来是你!我就奇怪是谁能在师傅面前打我,不是高手就是他认识的人。"我狠狠的瞟了他一眼。
白玉勇一副愧疚的样子,转身从桌上端来一碗莲子羹。
"好了,我在这里守了你一晚,又早早的去厨房给你炖了你最喜欢吃的莲子羹。别难过也别生气了!顾大哥知道你这么难过的话他也会难过的。"
我看了看那碗浓香四溢的莲子羹,一边把脸拧到一旁,一边伸手接过,"师傅他本来就很难过,还不是因为姑姑对他如此冷淡。"
他看着我大口吃粥的样子笑的痴傻,"我都把自己熬了粥让你吃掉了,琅大小姐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不似荷花窠底蜜,方成玉蛹未成蜂。还好你没有成蜂,不然我现在岂不是要中毒而亡了?"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既然你打了我,肯定听到师傅最后与我说了什么。"
我把碗放下后把身子探到他的跟前,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师傅他问我可否愿意什么?"
谁知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肯定是你太过留恋顾大哥而出现了幻觉,顾大哥从未说过什么。我把你打昏后他便走了,还是我将你抱了回来。"说到将我抱回来时又露出一脸傻笑。
想来当时我受击后眼前只剩下一片十分耀眼的白色光芒,确实不曾真切的看到师傅唤我,也不曾真切的听到他与我说话。
没想到师傅居然不给我留下只言片语便独自走了。我心里有些气恼,抬起脚来朝着白玉勇胸前踩了一脚,他便后仰着从床上跌了下去。我又朝他做了个鬼脸,他也不恼,依旧冲我傻笑。
白玉勇与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是赵阿婆最小的幼子,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一同玩闹,十二岁起又同我一起学习琴棋书画,不过没有与我一起跟从师傅学习无上剑法。虽然他也央求师傅要与我一同学习,但姑姑坚持让师傅只教我一人,师傅也没有办法。他现在的些许武艺都是我学了后教给他的。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姑姑拿着一件白色交领右衽单襦、胭脂色齐腰长裙和一件水蓝色素纱衣走了进来。
"真漂亮,琅华穿上一定好看。"白玉勇边说边从地上站了起来。
姑姑看了看刚从地上起来的白玉勇后对我说道,"琅华,我不想你过于拘谨便没有教你学习宫里的礼仪规矩,你入宫后不能再如此任性自我。"
我撇了撇嘴巴后拿过姑姑手上的衣服打量起来。
"姑姑,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那太子只是染了风寒,顶多两三日我便能将他医好,闯不了什么祸事的。"
姑姑瞟了我一眼后弯腰将我的被子扯去,"快些起床梳洗吧。宫里的人已经等不急了。"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位和我姑姑年龄相仿的陌生女子。那女子虽长的姿色平平,但一双弯如新月的柳叶眉,加上饱满水润似脱壳荔枝般的杏眼让她看起来与我师傅一般温润如玉,很是亲切。行至床前时,她朝我微微躬身。
"圣女,我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您唤我星月即可。您若没有不适便早些梳洗准备吧,路途遥远,我们要在后日太子殿下择选太子妃之前赶到,以免太子殿下身体不适而误了选妃的大事。"
"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将那件水蓝色的纱衣拿在手里,"这衣服是宫里带来的吧,我姑姑素来不喜欢蓝色,我也从不穿蓝色衣服,可有其他颜色?"
星月面露愧色,"奴婢未曾想到圣女在颜色上有所忌讳,只带了这一件。圣女若是不喜欢,不穿便是了。"
"事出有因,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快些换上启程吧。我们在外面等你。"姑姑说罢便带着星月和白玉勇走出了房间。
我很是委屈的穿好衣服。
打开梳妆台前的轩窗,刚好能看到后院那棵浓密翠绿的老槐树。今天的天气如我梦里那般细雨微斜、绵绵不绝,我不禁又想起师傅伤心垂泪的样子。
打理好仪容后,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无情剑,悄悄的去了厨房。
白玉勇果然像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劈柴,看见我来后吃惊的问道,"你怎么来厨房了?琅姑姑和宫里的人都在前厅等着你呢。"
我无视他惊讶的样子,直勾勾的看着他并绕他转了一圈,然后拔出无情剑放在他的脖子上。
如我所料,他的惊讶一下子变成了惊慌。
"琅……琅华,你……你怎么……了呀?!"
老样子,一紧张就结巴。
我把脸凑到他的眼前,"我们圣医族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没……没……没有呀。"
我摇了摇头后收回无情剑,听一个结巴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白玉勇舒了口气。
"琅华,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后院的老槐树附身了呢!"
"噗!"刚喝的茶水喷了他一身。
"你才被老槐树附身了呢!要不然你的脑袋里怎么连个通风的地方都没有。"
他挠了挠头后又给我添了碗新茶。
"姑姑她们挺着急的,你怎么跑来我这里了。"
"我想了想,你那三脚猫功夫远不及我,昨天若是你站在后面出手打我,我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白玉勇笑了笑说道,"当时你被顾大哥护在身边,又一心一意的与他说话,自然就放松了警惕。"
"那刚刚在屋子里姑姑扯我被子时,我看到她脖颈右侧靠后的地方有道新鲜的剑伤是怎么回事?我们圣医族一向和睦,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姑姑怎会受伤?"
"你不必担心,那剑伤是琅姑姑与琅大哥一起练剑时不小心被琅大哥划伤的,我早上为你熬莲子羹时刚好路过。我们圣医族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做的是行善积德的好事,神明会庇佑我们的。"
听到他说的后半句话,我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那老槐树长了几百年也没能修成精怪,你这脑袋里还是有几窍的。"
白玉勇笑的更加开心了,"琅姑姑虽然没有出口挽留顾大哥,但我知道她还是很在意顾大哥的,不然也不会在练剑时因为心不在焉而被琅大哥划伤了。"
"唉,"我叹了口气,"姑姑也不知道是如何考虑的,若是她出言挽留的话,师傅肯定会留下来的。"
"这……也怪不得琅姑姑。听我娘说,他们之间有一段特别伤情的往事。"
"嗯?伤情的往事?",我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对他挑了挑眉毛,"说来听听。"
白玉勇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听我娘说,琅姑姑家和顾大哥家是世交,以前都是国都里富裕的商户。琅姑姑和顾大哥因着家族的关系自然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的长辈便商定等他们长大了就让他们结为连理。可是在琅姑姑十岁那年,顾大哥的父亲突然为了一己私利而逼死了琅姑姑的父母,并尽数侵吞了她家的财产。顾大哥知道父亲做的不对,便想办法把琅姑姑和琅大哥救了出来。琅姑姑即使不把怨恨放在顾大哥身上,也无法与自己仇人的儿子在一起吧。"
"原来如此,怪不得姑姑这么多年来对待感情如此冷漠。而师傅说不要轻信他人,尤其是亲近的人想必也是因为这个,虽然是他的父亲背叛了别人。"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师傅的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来到前厅时姑姑有些生气,琅哥哥倒是拿着一个锦盒笑的明媚,见我进来便起身把锦盒放在我的手里。
"知道顾久夏走了你不开心,我把这块他以前送我的玉佩送给你,算是给你留个念想吧。"
"师傅的玉佩?"我开心的打开锦盒,墨绿色的玉佩通透明亮,很是漂亮。
"好好带在身上,莫要丢了。"
"嗯。谢谢琅哥哥。"我正要仔细收起来,突然想起了姑姑。
"姑姑,我有师傅送我的无情剑,要不然这玉佩你留着吧……"
"不必了。"姑姑仅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便起身从我身旁走了出去。
琅哥哥揉了揉我的头发,"好了,别在意,你姑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了解。快些带好启程吧。星月姑娘已经来此一天一夜了。"
"嗯……",我点了点头。
仔细收好玉佩后,星月起身引着我上了入宫的马车。马车缓缓而行,我朝越来越远的琅哥哥挥了挥手。
"照顾好姑姑!"
他亦与我挥手,笑的很是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