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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打开房门的时候,已是傍晚。
闷热潮湿的空气里,汗水早就将我的衣服浸透了,额发湿哒哒地耷拉在我的额头上,顺着发丝缓缓滑下的汗珠子滞挂于我的睫毛。
爷爷皱起了眉头,想来我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的了。
我连忙用手指拨了拨头发,用力将嘴角向上拗出弧度来。
我自己的事自当由我自己了结,白白让爷爷替我担心委实没有道理。
爷爷看着我,眉间的川字更深了,一言不发,转身回屋。
这男人养了我十几年,果然不是那么好骗的呢。
凝在唇边的假笑转而化为苦涩的叹气,我呲着牙调整了下麻木的双膝和酸胀的腰背。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怨怼体罚所带来的痛楚,至少身体的疼痛可以很好地分散我的注意力,暂时遮掩我内心的荒凉。
身上越痛,周身越感炙热,生命的倔强愈是强烈;而心里越痛,则是像把人扔进冰窖里折磨,那种灵魂一点点从体内剥离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才是最可怕的。
爷爷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感情却不是一句“明白”便能理得清楚的,但是至少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说像我这样的人面对感情不可以放肆,那么......那么就努力克制吧。
“吱呀”一声,门再次打开,拉回神游的我,爷爷手上托着一袭白衣站在门口。
“接着。”一投手,将衣服掷了过来。
我忙接下来。
“去收拾一下。”爷爷嫌弃地吩咐道。
“哎?”我诧异地看向他:“这么说我可以起来了么?”
“你要是想明白了就起来,没想明白就接着跪。我现在要出去采药,你自便吧。”爷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冷声道。
我愣在原地,正踌躇着当起还是不当起,爷爷的身子已经如风般与我擦身而过。
“入夜危险,您还要采什么药啊?”眼见着他三两步就要出院门,我突然转醒,急急喊道。想着荧虫和今晨看到的巨虫,我就不禁心内发紧。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还想不明白的,就换好了衣服再来跪!多一个病患我可忙不过来......”话未完,人早已没入林中。
我无奈地摇摇头,爷爷从来就是个我行我素的,我哪里拦得住他。
可是看着手上的衣服,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即便气得要命,即便知道我不听话,可是爷爷心里还是舍不得我的。
也许是实在跪得太久,我大腿以下都已经完全麻了,这会儿想要站起来竟然硬是使不上力,我只得咬咬牙,将衣服挂在脖子上,两手撑地,四肢并用地将身子支撑起来。
正低着头自顾着发力想要站起,忽觉眼角有一个黑影闪过。
我心里一紧,忙抬头查看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是,刚才明明是有东西晃过去了,我绝对不会看错。难道是爷爷遗落了什么东西回来取了?刚看他出去的时候就是两手空空的,连个背篓小刀都不带,也不知道那药是要怎么采。
“爷爷,是你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眼耳始终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默了一会儿,毫无回应,亦无响动。
难道是我眼花了?我甩甩头。
好不容易,终于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我颤颤巍巍地挪到卧室,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轩辕禹诺正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也不知他是怎样的严重法,要不要把个脉呢?
边想着一只脚便已经跨过了门槛。我站不稳,一手只能扶在门框上,可另一只脚却如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也拔不起来。
白宁,这才多长时间,你便就要反悔了么!脑子里,另一个我在拼命地呼喊,内心激烈地斗争着。
轩辕禹诺,我要放下你才好。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呢?
他当然不会回答,即便此刻他是清醒着的,我也不敢问,他也不会答。
我自嘲地笑笑,讪讪然地又退出了卧室,转而慢慢走向药房。
药房里各色剂丸酒粉齐全,我自取了活血化淤的药揉自己的膝盖。
跪久了膝盖已经有些微肿,但幸而没有破皮,药酒揉搓了没一会儿,双腿便渐渐知觉恢复活络多了,但走起路来依然不甚爽利。
身上粘腻不堪,此处也不能洗澡,只能一瘸一拐地去院子的方井打水,好擦洗一番。
这里的天气实在是太过闷热,即便是夜晚也依然潮热难耐,风吹在人身上总是感觉粘粘乎乎的,方井在院子的角落里,井水清凉,沾到手臂上倒是让人觉着舒爽,我忍不住便在井边擦拭起来。
水声伴着虫鸣,我掬水淋在双腿上,倒也惬意。
突然,“咯咯咯,咯咯咯......”耳边隐约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我立刻警觉起来,驻足静听,果然断断续续有微弱的“咯咯咯,咯咯咯......”的声音,这声音带给我的痛楚和梦魇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所以即便再轻再弱,我也定不会弄错。
呀!爷爷还没有回来。我心里着急起来。
也顾不得井边的帕子水盆,便急急地要往外去。
一转身,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儿,只见那个贴满后毡子的空房间不知何时竟然亮起了幽蓝色的灯光,房门紧闭,可远远地透过木栅栏窗向里面望去,房间的墙壁上赫然有个纤细的身影,斜斜地微微晃动着......
那是谁?我惊惧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