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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生很快就落实了俞思谦的工作事宜,考核就安排在三天后,那个时期整个四川都少有拿到西式学位证书的人,因此以俞思谦的水平进入市政厅绰绰有余。他被安排在了潘市长身边做秘书,事务繁忙。
幼清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在睡着前见到大哥,工作日是跟着潘市长如火如荼的开展城市建设工作,休息日自然抓紧追求姚梦庭追得火热。
潘市长首先对重庆城的市区进行了扩建,从通远门往外扩,又沿着两条江和市中心规划了三条主干道,渝城的框架就此搭建起来,将穿越悠长的岁月长河在两江环抱群山绵延之地亘古屹立,即使后来历经硝烟这座城市就如同它底下的石头一样坚硬。
解决了城市的骨架下一步自然是填充血肉,市政厅计划着对全城供水供电,于是最近俞思谦也跟着东跑西跑为水厂选址。
姚梦庭还有不到一个礼拜就准备回去了,这段时间俞思谦唯恐时间不够常常下班之后也约她看电影或是到处游玩,这次他弄到了两张小提琴演奏会的票,还在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给姚梦庭的寓所去电话。
“密斯姚,是我,俞思谦。”他嗓音温柔,像环佩被风吹起相互碰撞的叮鸣。
“是俞公子啊,还在工作吗?”电话那头姚梦庭不自觉的低着头,手里绞玩着电话线,她坐在沙发弧形的扶手上,双脚欢快的晃悠。
“马上准备下班了,你今晚有别的安排吗?如果没有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去听演奏会,陈洪先生今日开演奏会。我想密斯姚这样热爱梵哑铃,一定从报纸上读到了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否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好啊,今晚我有空的,谢谢你邀请我。”
二人又约好了时间才挂断电话,姚梦庭搁好听筒一阵风一样跑到阳台看了看外面天气思考着怎么打扮,她其实也买好了票。
因是听演奏会二人都穿的很正式,俞思谦穿了褂式黑色礼服,戴了一顶费多拉帽和蔡司眼镜,现今礼服的式样恢复了传统,褂式用黑、袍式采蓝。姚梦庭与他默契极了,也没有穿洋装,梅子色的旗袍浅淡偏配了繁复的嵌丝硬花扣,害怕夜里没了地气河风吹过有凉意她还搭了一间钩花的浅色针织坎肩,软软地包裹着曼妙地肩颈弧线。
俞思谦亲自下车替姚梦庭开了车门,太阳渐隐,醉出最后一抹酡红像是为她上了胭脂。
他订的是二楼的包厢,坐定不多一会儿就开演了。姚梦庭很沉浸,俞思谦将削好的梨喂到嘴边都不觉,她正想偏头替俞思谦这个外行人解说些什么时脸颊才擦过他的手指,俞思谦手指上还沾着一些水果甜腻的蜜汁,弄得姚梦庭的脸颊也亮晶晶。她的耳尖泛起了红,细小的绒毛颤巍巍的立,小心地用牙齿咬住了那块水晶梨。
而俞思谦赶忙掏出手帕想擦去她脸颊上粘腻的果汁,他还未抚过她的脸颊,此时借着手帕他轻轻擦去那些水渍,二人的呼吸好像都屏住了,包厢的气温极具升高,就连美人吐气如兰都能让它爆燃。
“我好像弄花了密斯姚的妆。”
“夜色已经深了就算我涂个大花脸也没人瞧得见,只要等下你别在路灯下看我。”
也许是真的羞于花了妆,这一晚上姚梦庭都恍惚如云间,直到演奏家直挺着身子俯身行了个奇怪的绅士礼,直到俞思谦将她送回寓所借着月光看她上了楼,直到二人睡前再次通电话。家人多是睡了,他们就这样压低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诉说了晚安以及下次见。
其实再见面也没过多久,就在两天后。俞思谦打电话给她,说那日之后他也对这项西洋乐生了兴趣,却不好意思跟着幼弟幼妹一起上音乐课,只好她指点一下他这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不管多拙劣的借口,二人都演着一出正经的戏,是知音难觅,是举止有礼。
这是姚梦庭第一次到俞府,奇怪的是像串通好了一般没人打扰他们的教学,长辈们也恰好不见,俞思谦再三保证不必拜见。
俞思谦确实学的很认真,俞家族学教学广泛,他也通些乐理会弹钢琴,只是初次接触梵哑铃都免不了受那锯木一般的声音折磨。
“我说吧,他们都不在。我提前预警了,他们出门躲折磨了。”
姚梦庭好气地拿琴弓敲了他的脑袋,见俞思谦实在颈酸便开口让他休息一会儿。
“学乐器并不能一蹴而就,不急于一时,你歇歇,我替你揉揉。”
俞思谦闻言很是欣喜,在床尾凳前席地而坐,昂首拉过姚梦庭的手令她坐在凳上。姚梦庭的手柔柔的,同她这个人一样,他的肩酸极了,在揉捏下发出舒的喟叹,心想这追女孩子真是吃不尽的苦啊。
又过了约么半个钟头天色才沉了下来,俞思谦令人上了些点心,胡椒饼、牛奶法饼、灯芯糕,全是她们湖南的口味。
下人来送点心时俞思谦也将那把琴递了出去,她原以为是让下人将琴收起来,没想到等她走时俞思谦又接过一个皮质琴箱。她方才注意过应该是一把古董琴,北平和天津那些地方前些年就开始有中国藏家收藏琴,多是逃难而来的俄国人变卖的,这把琴很贵重。
“在下愚钝,占着这把琴暴殄天物,不如将它赠给密斯姚,好物尽其用,也能让此等绝妙的琴艺为它增光。”
俞思谦在黑沉沉的夜里说这句话,姚梦庭只觉得他的眼珠将她半边魂魄都倒映了进去,这个傻子送一把琴还白叫自己吃些苦头,她觉得好笑,隐隐又有热流想从眼眶中漫出。
“俞公子是想叫我欠上一个人情么,那我便给你个机会,想一想你要我拿什么来还。”姚梦庭接过了琴盒放进后座,手扶在车门上冲他说这句话,很快回头钻进车里,俞思谦只捉到她嘴角的一抹弧度,不舍地嘱咐司机将人安全送回。
时间迫人,俞思谦的攻势愈发猛烈,正逢休息日他又约了姚梦庭爬涂山。这是前几日勘察水厂选址时他才来过的地方,古树参天,林壑幽深,十分清凉。山上有一座涂山寺,相传是最古老的寺庙,由禹王和狐仙涂山氏的传说而得名,始建的年代早已不可考,又因着古老的传说添了上古迷踪的意蕴,仿佛置身其间也能回到洪水滔天的远古,大禹身躯伟岸,踏浪而来,涂山氏日日年年的凝望着他启程的方向。那时红日的光晕更加磅礴,那段爱情也更壮阔。
寺院地势高,视野开阔,他二人并肩站在一处回廊,透过遮天蔽日的树林荫翳俯瞰着城区的烟火和逝去的江水,俞思谦为姚梦庭讲了那段神话故事,姚梦庭听得入迷,好像仅听着故事思绪也会被故纸堆中还熠熠生辉的古神法力吸引。
“禹途径江州与涂山氏一见钟情,而你也踏着江水而来,我对你倾心了。”俞思谦的故事到了尾声,只剩下低低的、真挚的表白,也许大禹给了他法力,他大胆的将这些话点明,“很快禹又出发了,涂山氏日日夜夜盼他归来,化作呼归石。若是你就此离去,我也只能期盼江水能将我的思念带到湘江。梦庭,不要责怪我孟浪,我是真心想同你求婚,留下来好不好?”
他说完拉过姚梦庭的双手,认真的注视着她,看她红云染上脸颊,看她朱唇启了又启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他不由得有些失落,在心中祈求,无论如何给我个痛快吧,无论是拒绝还是赐我一个珍贵的回应,不要用你的沉默折磨我这颗因你的喜怒哀乐而惊悸的心。
姚梦庭被那般郑重地眼神刺得痛,她并非是为了修饰拒绝的言辞而困惑以至迟迟未能开口,她好像是窒息了,只有张开嘴才能喘过气来,是浓烈的爱意吸干她肺中的氧气的,此刻她无法开口,很想抱住眼前快要落寞下去的年轻人,所以她这么做了。
温热的体温和劲韧的身躯让她回魂,她的手穿过肋骨扣在俞思谦的脊背上,而俞思谦被这反映砸懵了,手抬起又放下不知贴向何处才合适,最终他一横心抚上姚梦庭短短的发,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窝上。
“原谅我现在脑子一团糟,我很惊喜也很迷茫,我想我的心是愿意接受的,但我们两人的诺不作数,此时还需问过你我家中。”
闻言俞思谦将她搂得更紧了,急忙开口,像怕她反悔似的,“我家人是极愿意的,他们很想见你。伯父伯母那边我想亲自拍电报过去,近来没办法告假,我是想登门的,感谢他们也祈求他们。”
俞思谦此时就像个莽撞的大男孩,他急切但充满了真诚。
“别,我会先同姑妈商量然后询问爸爸意见,你…你且好好搞定你家吧!”
此后二人相依说了好些话,俞思谦的情意总算有一个出口得到宣泄,情话和告白一句接一句,让姚梦庭觉得在山中也像要中暑了般。
终于二人甘愿下山,山上就像一块隐秘的禁地藏着他们暂时还没有着落的两情相悦,回程的路让这对恋人如战士般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