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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章小鱼一听,脑补了一下,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已经路过海草原很多回,但她还是很紧张:“死、死人活人?”
“我怎么知道!”宓枫儿揉揉太阳穴,“我就是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才出了问题,差点把避水珠喷出来。后来光顾着跑了,哪里管他是死是活。”
章小鱼恍然大悟,声音虚浮:“这么说你是被吓了一跳才溺水的?那我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也不算啦。”宓枫儿突然眉头皱得特别紧,回想着之前的遭遇,“怎么说呢,刚开始是有点惊吓,但也没有特别厉害。我只是忽然浑身难受,难受你知道吗?感觉真气在体内上窜下跳,耳朵嗡嗡响,总感觉有什么要把我吸过去似的……”
章小鱼听她详细又含糊地描述着自己的感觉,只觉茫然:“吓一跳不都是这些反应吗?”
宓枫儿摸摸额头,似乎对这个队友很失望:“算了,跟你说不清,等你遇到你就知道了。”
等你遇到就知道了……章小鱼寒毛在慢慢竖起。
海毕竟广阔,两人摸清了路,也不可能毫无偏差地每次经过同一个地方。因此章小鱼接下来下水的时候,打了十二分的精神祈求不要在海草原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确实如她所愿,真的没有看到。但老天也不是每次都毫无偏差地把好运落在章小鱼头上,于是当她有一次带着三株凝木上来的时候,很不巧地碰上了。
黑暗的海草原上,的确有个人。
披散的长发随着水波柔顺飘逸,遮住了正脸。那人一身有点染红的白衣,一动不动,身体被些许海草缠住,随着水流起起伏伏。幽暗的避水珠光芒下,骨感的手与细长的手指显得尤为惨白,成功吓住了毫无防备的章小鱼。
章小鱼成功地把三条凝木吓脱手了。
“啊啊啊——”
她欲哭无泪。眼见头一次尝试抱三株要成功,一晃儿又回到起点,章小鱼急得七手八脚去追。得亏不安分的海草们把它们缠住,她好歹砍断海草得以追回,这么一来,力气花掉不少,章小鱼只得继续挑战自己的极限。
最后一株凝木旁的海草已经清除完毕,章小鱼把它抱起来,却发现抱不动。
她又用力了几下,还是不动。有一个虚弱又执着的力量在阻碍她。
“怎么回事?”
章小鱼在粗壮的凝木旁探了一下脑袋,正好对上那颗头发飘逸的头颅。
“我草!”她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这回她牢牢抱紧了凝木,绝对不让它们跑了。
“你……你……”章小鱼努力平复心情。眼下她可以确认,这是个活人,因为他修长惨白的手指正扒着她凝木的另一头。指尖微微发红,说明在用力。
既然是个活的……应该能好说话。
“你、你要干什么……”章小鱼微微动了下凝木,“那、那个,这是我的东西……”
那颗头顺水低下来:“救我……”
“什么?”
“救我……”
那人几乎趴在了凝木上,身上似有什么掉落,很快顺着水流漂走了。章小鱼再次探头,才发现那人膝盖半跪着,水流过时微鼓起他的衣裳,但还是看得出他在微微发抖。
“我是人……求你,救救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啊?”章小鱼问完才发现多余,因为那人着实没有力气回答。她又平复了一下心情,斗胆用笛子掀了点那人的长发——果真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庞,眼睛微盍,虚弱得都睁不开了,只剩一张破皮血迹的嘴唇半张着:“拜托……”
海底遇同类,大抵还是受难同类,章小鱼起了恻隐之心。她把三株凝木抱了抱,想了想道:“那我带你上去啊。不过我腾不出手拉你,你要不就抓紧木头后面吧,不要松手啊!要是松手我也没办法了。”
那人好像在点头。章小鱼也管不了他听进去没有,卯足真气,缓缓向上浮去。
这速度自然是拖慢了的,不过还好最近浅海里闹腾的妖越来越少,连那条每天要游行示威一遍的白鲸妖也好些天没踪影,她寻思着是不是被哪个修士干掉了。总之,本就累极的她没怎么受干扰,等爬上云舟,直接把凝木上的人丢给了宓枫儿。
宓枫儿“哇”一声往后一蹦:“章小鱼,你咋还拖了个白不白红不红的尾巴上来!”
“尾巴你个头!”章小鱼只想喝水,气喘吁吁到处找水壶。“死亡草原里的!你认认,你说的‘人’是不是这么个东……”
“人?”宓枫儿这才正眼去瞧,果然是熟悉的感觉。章小鱼累得只想睡一会儿,喝饱了水喃喃道:“他还活着,求我救他上来,我就带上来了。你先帮他瞧瞧吧,我是没力气了。”
宓枫儿犹豫了一下,也是去弄那人的头发。但还没碰到她就放弃了:“弄得跟鬼似的!我们还是先回岸边吧……你竟然一次性带了三株凝木上来!”
“随你……”
章小鱼小睡了一会儿,起来时宓枫儿已把云舟驾驶回海岸,原本晴朗的天也转了阴,多了几阵沉闷粘湿的风。章小鱼见宓枫儿抱着凝木回客栈时皱着眉头的样子,奇怪道:“你怎么了?好像走路也不太稳。”
“我也不知道,感觉又有点难受,头也发胀。”
“啊?”章小鱼看了看天,又见还躺在云舟上的那人,苦笑道,“你不会是有阴影,见到这人又吓了一跳吧?我都没有这么夸张。”
“哎,不清楚,看天又有雨,我等会儿调息一下就好了吧。”宓枫儿抢先抱了木头,把那个鬼一样的人留给章小鱼,抬了下下巴:“这个人你来搬哦。”
见她逃也似的跑了,章小鱼撅了撅嘴:“我搬就我搬!”那人一股海草味,扶起来时头发垂到她肩上。章小鱼只觉浑身汗毛倒竖,忍着不适把他拖进了柴房。
别说,小小的柴房快被凝木塞满了,两人也才发现没有容身之处。章小鱼问掌柜的,却也没有空房,无奈,于是暂时在柴房外头临时搭了一个棚子,把一些凝木搬到棚子里去,就当等天晴去海滩上晒凝木图方便了。等章小鱼把凝木搬运完毕,宓枫儿也已经运气了一个大周天,看上去好了些。眼下她正查看那人的伤势。
章小鱼抱着手倚在柴房门口,好笑地看着她的样子。这个宓姑娘已经不是之前那样见此人如见鬼了,而是冒着星星眼对门口的章小鱼招手:“小鱼,快过来看这个人!”
“这人怎么了?伤重吗?”那人静静地躺在草席上,可怖的长发已经被宓枫儿梳理干净,如今完整地露出一张俊美的脸蛋来。章小鱼靠近就是一愣,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尽管他脸色还十分苍白,双目紧闭,但还是一眼可见的容貌不凡,恍若青竹美玉,该硬朗处硬朗,该柔美处柔美。这么一看,连头发和手也顺眼了很多。在章小鱼认识的男修加凡人里,还真没有比这个更俊美的,即便是天人一样的邵洪卓,也是气质为上,容貌仍要稍逊一筹。
“咳咳。”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章小鱼下意识地轻咳几声,然后看到宓枫儿微红着脸还在冒星星眼:“小鱼,他怎么那么好看啊!”
“是挺好看的……行了花痴,他怎么样了?又昏了?”章小鱼拍了拍自己脸,也总算查看起这人伤势来,只看到他腰腹间已经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宓枫儿嘴巴说着,眼睛还盯着人家看:“我刚刚看过了,就这里拉了很深很长一道口子,我已经上过药了。”
章小鱼见宓枫儿魂都要看没了,摇摇头给他把起脉来。宓枫儿又说了:“脉象很虚,应该还受了内伤。”
“那得马上找个医修来疗伤啊!”
“我刚刚出去找过了,又遇到了胡景昭,他说很快就来。”
“哦,也好。”章小鱼见宓枫儿基本什么都做了,那她也没啥好担心的了。这时她又想了想,忽然起身去撬那人的嘴巴,取出一颗有裂缝的避水珠来。
“原来是这样。”
宓枫儿这下也从犯花痴中回过神:“怪不得,我探了探他的修为,明明是个金丹期修士,斗法能力也低,怎么会中了招,原来避水珠破裂了啊。”
避水珠破裂在十几里的深海中是尤其可怕的事。如果完全损毁,仙人也有粉身碎骨的危险,更不要说凡人界的修士了。这颗避水珠虽然没有完全毁坏,但出现裂缝,功效自然是大打折扣,修为较高者能调节真气有所防御,但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不要说此人身上还带重伤,明显打斗过。
章小鱼不禁想到,此人留着模糊的意识,好容易看见有人从海草原经过,自然是拼命求救,谁料吓跑了宓枫儿,应该也蛮绝望的。如果今天没有救他,他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也是不容易啊。
章小鱼把破裂的避水珠放回他身边,外面开始下起雨来。没一会儿胡景昭过来了,见过了两人,而后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祥云纹白袍?此人是照阳山的弟子!”
“照阳山?”章小鱼和宓枫儿互看一眼。两人光顾着看脸了,都没在意这身照阳山特有的袍子。胡景昭望其面色,即刻凝重地俯身察看。章小鱼半晌想起来:“既然是门派中的弟子,应当也是组队出行的吧?”
“门派中常常是这样,但也不外乎单独行动的。两位道友发现他时他是一个人?”
“对。”章小鱼回想着,总不见得他的队友也受伤在那片死亡草原了?那可不好办!章小鱼琢磨了一下:“我出去岛上看看吧,要是有其他照阳山弟子就方便多了。”
“也好,有劳章道友。”
宓枫儿也跟她一起去了。中心岛不大,几个客栈都问了问,确实找到两个照阳山弟子。然而那两人才是结伴同行的,跟着章小鱼来到柴房只是看了一眼,便说不认得躺在草席上的人,甚至带了轻蔑的笑意,而后居然走了。
章小鱼眨眨眼,看着同样不可思议的宓枫儿:“什么情况?照阳山那么大,不认得也很正常,可就这么不管同门走啦?”
胡景昭叹了口气,又很淡然:“罢了,还是让这位道友歇在此处吧。他的确受了很重的内伤,脏腑有好几个破裂,应该独自跟大妖缠斗过。他恐怕还要昏个好几天,两位道友放心,我每日都会来给他查看的。”
“你们还要找大鳌,这方便吗?”宓枫儿问。
“无妨。”胡景昭收起治疗网,从储物袋取出几味药,写起药方来,平和的眼神中出现了几分挑战的意味。“且不说这几日都是雨,我等无法下海,更何况我既然救治了这位道友,那就要救到底。”
他这么有决心,为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从一个普通修士给逼成了医修。章小鱼和宓枫儿受到鼓舞,也决心承担起照看这个照阳山弟子的任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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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胡景昭所说,接下去几天那人确实都未醒,接连高烧不断,间或说几句胡话。与其说章小鱼和宓枫儿轮流照看,不如说章小鱼做得更多一点,因为宓枫儿仍然偶发不适,常常打坐。胡景昭虽帮她看看,却也只是皱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又过了几天,宓枫儿的这个毛病渐渐好了,已然活跃了很多。
接连雨过,天自然晴。闷热不见,爽朗海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
那照阳山弟子已经情况改善,烧也退了,只是还睡着。胡景昭留下几服药,说此人已经稳定,接下来他也得继续下海找大鳌了,应当不会再过来。章小鱼也要继续任务了,为保险起见,她还是让宓枫儿再歇几天,由自己下水——这次她准备挑战一次性抱四株凝木!
看着宓枫儿慢慢地给那人喂药,章小鱼放心地出发了。
客栈外又遇到了胡景昭,像是在等谁。一见到章小鱼,他就道:“章道友,我有话跟你说。”
这些天来,章小鱼对胡景昭已经没那么见外,有时候也能聊上几句。不过他这番略带郑重的样子,她还是有点不自在:“是那个照阳山弟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胡景昭摇摇头,只问:“章道友在照看他时,有否看到他身上携带了什么法宝?”
章小鱼回忆了一下:“没有,只有储物袋,有也在储物袋中吧?哦对了!避水珠还在他嘴里,已经裂了。”
听到避水珠,胡景昭没什么动容。他又想了想:“那你可看过他储物袋中有何物?”
“储物袋里面?”章小鱼更觉奇怪。私自动别人东西是不对的,不过胡景昭的几味药中有照阳山所制的丹药,因此章小鱼和宓枫儿也确实翻过了人家的储物袋,里面确实宝贝满满,有好些法宝稀有得很。
胡景昭见她犹疑地看着自己,更加认真地说:“章道友别误会,我不是觊觎,只想知道里面是否有直接针对妖的法宝?”
直接针对妖的法宝,换言之,就是一对着妖亮出来就能起作用,而不像符箓或者法术一样,还得先掐诀。
章小鱼回忆了一下:“没有吧?有我也不一定认得。”这几天下来,其实她蛮相信胡景昭的品性,只是这些问话实在奇怪:“胡道友,你问这些是做什么?”
胡景昭在沉思。欲言又止后,他稍微走近几步压低声音:“章道友,你我也算萍水之交,我只提醒你一句,最好注意一下你身边的人,有点防备之心总不会错。”
“嗯?”章小鱼皱了皱眉,一下子没领会他的意思。胡家另两人已在远处等候,胡景昭冲她点了下头,便走了。
“有点防备之心总不会错,嗯。”章小鱼一边驾着云舟去老地方,一边思索着。这个话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但他前面问什么法宝,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章小鱼只有茫然猜测,难道说那个照阳山的弟子,来这里除了找大鳌,还有别的目的?
谁知道呢。
这一天,章小鱼成功挑战了自己的极限,在日落之前抱上来了四株凝木。
今日目标达成!她回去后开心地牵着老牛到外面逛了一圈,决定把自个儿的成就告诉宓枫儿,稍微“刺激”她一下。
好像应和这桩乐事似的,当章小鱼回到客栈柴房,两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来。从那个陌生人的目光处转移,章小鱼见宓枫儿满面红光,比她还高兴:“小鱼,徐道友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