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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诸侯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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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君赐宴,谓之“诸侯之宴”,便是此时极高规格的“筵席”之一。

    “铺陈曰筵,藉之曰席。筵长席短,筵铺陈于下,席在上,为人所坐藉。”

    筵席二字均指铺在地上的坐具。不同的是“筵”是用粗料所编,直接放置在地上,“席”是用细料织之,贵人之席四周还缀以锦。

    天子和诸侯的筵席便是十分精美的,通常以锦帛所制,绣以纹饰,如此方能彰显身份的尊贵。

    起初筵席指的就是用来安坐的这两物件,后来便引申出宴会之意。

    说来,众人本就在各自的筵席之上坐而议事,此时开宴倒也方便,只需将卷牍稍做收敛,再整理下个人的仪容坐姿即可。

    卢布因先前自己无意识的无礼举动受了大夫的呵斥,如今更加打起精神来,却是将脑海中将原身所学之礼法努力回忆起来。有不懂的,则是偷瞧其他人的样子,亦步亦趋地学习着食礼。

    “凡进食之礼,左肴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疏酱处内,葱片处右,酒浆处右。以脯俗置者,左朐右末。“

    卢布按此回忆所言,将饭食放在了自己的左手边,又将汤羹和酒放在了自己的右手边,正好方便顺手取拿。

    春秋时代乃是分餐制,每个人的案几上都会放有自己应得的食物,只需低头吃自己面前之餐即可。不过按照地位的尊卑,众人面前食物的数量是有不同的。

    “天子之豆(盛食物的高脚器具)二十有六,诸公十有六,诸侯十有二,上大夫八,下大夫六。”

    卢布抬眼去看,果然卫君姬申作为诸侯前面摆放着十二个菜肴还有羹汤。而其下首的宁石两位大夫则是八个菜肴和羹汤,其余大夫则是六菜一羹。而卢布面前摆放的是四菜一羹,四菜分别是鱼、烤肉、炙肝和酱肉,倒是和士人的待遇相同,也算是一种优待。

    而卫君面前的十二道菜中就有羊、狗、鸡等许多菜肴。

    地位阶级不同,除了食物的数量不同,众人连食盘的形状和高度也是不一样的,处处显示着尊卑之分,地位之别。

    当然春秋也同样有尊老之仪,所以又有规定“六十者三豆,七十者四豆,八十者五豆,九十者六豆,所以明养老也”。华夏毕竟是礼仪之邦,老年人在哪个朝代都是受尊敬的。

    菜肴陆续奉上完毕后,那些大夫、公子身边还有宫女跪坐一旁进行服侍,做些添酒之类小事。而卢布自然是没有这待遇的,只能一个人小心谨慎着。

    上首的卫君姬申率先举起了铜爵(青铜酒具),做了一番欢迎之词。先敬了许穆夫人这位远道而来之客一杯,至少这位国君场面上还是做的不错。

    许穆夫人也起身致谢,对饮了一杯,对着国君一番感谢,坐下后自有侍女为其满上空杯。

    国君又举起爵来敬众人,道:“卫国国事艰难,今日之宴一切从简,宴间也无诸侯之乐可给大家助兴,此乃孤之失礼也。”

    众人闻言同样举起手中铜爵言道:谢过国君今日之宴,愿与国君共度时艰,复兴卫国。

    说完皆一饮而尽,算是还了一杯,如此在卫君的微笑示意下,方才正式进入到个人的用餐阶段。

    西方中世纪的贵族们有用餐礼仪,春秋时代的士大夫们自然也有,而且同样的繁复。

    卢布看着眼前案几的餐具:“匕”、“匙”、“叉”,还有“筷”,一时都有些梦回前世中世纪的感觉。

    是的,刀叉餐具不仅是西方独有,早在春秋时代,甚至更早,我们的华夏先民就在使用了。后世考古出土的骨叉早就证实了这点,不过这些卢布却是不知道的,此时见了大是好奇。

    好在他毕竟出身卢氏,关于这些餐具的正确使用之法,有原身的记忆在,只要认真回忆就好。

    “饭黍毋以箸。”

    这是说吃黍饭时不要用筷子,食饭必得用匙。还好没自以为是,于是他刚拿起筷子的手又放下了,换了匙。

    筷子的制作毕竟简单,用料大多竹木皆可,此时反倒是庶民们常用的多。

    “羹之有菜者用梜,无菜者不用梜。”

    梜也是筷子的意思。羹中有菜,则可用筷子取食。如果无菜筷子派不上用场,直饮即可。

    诸如此类,不可胜举。详细地指引着卢布烤肉该怎么吃,鱼又该怎么吃,何时用刀,何时用叉等等。

    一顿饭吃下来,卢布感觉自己都有些用脑过度,好在此后再无差错。

    虽然此时缺少后世许多调味料,也就酱肉等酱菜味道尚可,其余的菜肴在卢布吃来都有些寡淡。不过毕竟是国君之宴,有此经历,可以让高氏兄弟们羡慕好几天了,这都是以后可以对自己子孙吹牛的资本。

    不过对卢布来说这诸侯之宴就这几个菜肴,即使国君也就十二个菜,而且多只有蒸、烤、炙、煮几种烹饪方式,于后世穿越来的卢布而言,确是寒酸的。

    不过看众人的样子倒是吃的开心,一时间倒也宾主尽欢。

    姬春望着卢布,担心他又出错再被责骂。她见他小心翼翼地吃着,叫他似乎吃的并不开心,见他将酱肉偷偷放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等等,他在干嘛,诸侯宴上,怎么能如此做呢?姬春心中着急,想起身提醒却又不敢,一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是希望除了自己,再不要被别人发现此事。

    然而现实往往总是和预想的事与愿违,一位士人发现后偷偷禀告了石祁子大夫。

    “竖子无礼,岂敢于国君面前私藏食物于袖内。”果然这位暴脾气的大夫又一次怒而喝道。

    这一喝把卫君都吓了一跳,却也引来了众人的关注,怎么这个黑炭小子又惹祸了?

    众人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样子,连许穆夫人也有些后悔把他带进来,心中叹道:看样子自己还是高估了他,如今看来却还是个粗鄙之人。

    “计成矣!”

    卢布心中暗喜,脸上却是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起身向国君告罪道:国君恕罪,恕罪!

    卫君姬申心中鄙夷,一块酱肉都要私藏,真是寒酸。不过此人乃是许穆夫人带来的,看在其面子上不好将他直接处置了,便顺口问道:

    “汝为何要私藏酱肉于袖内啊?”

    “国君容禀。

    我与族内数兄弟一路风餐露宿来投卫国,唯愿以戎狄之血来建功业,为家门生辉。

    今日布何其有幸,得许穆夫人和国君之赐能享此诸侯之宴,得赐丰盛之食。

    然吾每念及还在外受苦,已月余不食肉味的族兄弟们,心下实过意不去也,肉虽肥美在口中却失其味也。

    故而布举止无端,将酱肉藏于袖内,准备待此间宴闭再取出与兄弟们一起食用。”

    卢布双手捧着那块酱肉,举的高于头顶,跪在地上等国君裁断,似乎要把酱肉还给国君。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时不少人心中却是有些夸赞了。

    这是卢布于筵席上临时想到的主意,借用的是后世藏肉敬母的故事。目的嘛,当然是为了扬名。在这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卫国,快速打出自己的名声去,如此才好得以进用。卢布低头认错,却是拿眼偷偷去瞟公子辟疆。

    “原来如此,汝食肉却不忘袍泽兄弟,此为义也。虽有些无礼,孤也不打算再追究了。入席吧,孤会再赐下肉食给你的同伴们,你无须担心,放开吃吧。”

    “谢国君之赐。”卢布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

    许穆夫人想到他们一路护送自己等人归国,的确风餐露宿,多以干粮为食。即便偶有兔狐等猎获也都孝敬了自己和宗女们打牙祭。

    席上众人也对卢布的印象有了改观,虽不知礼却知义也。

    此时石祁子大夫却是起身出列对着国君禀道:“国君,卢布藏肉共享,自己得食而不忘兄弟,此为义也,当重赏也。

    先君懿公,好鹤轻士,国人皆不愿为其而战,终致亡国。如今正该重赏于他,让天下诸侯重知我新君重义重士之名。”

    “然。”卫君姬申也明白自己初继位,也需要一些名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扬名诸侯之间。而好的故事是最容易传播的,此事或可成佳话。

    “前番卢布为首护送许穆夫人归国有功,当赐‘下士’之爵及一并礼器、服饰,并赏食邑五十户。

    今又于筵席之上见其‘义’也,当再加赠食邑五十户,迁‘中士’之爵。”

    “恭贺国君得此佳士。”众人起身恭贺道。

    “如此大善。”石祁子老大夫也颇欣慰地说道,又问卢布:“小子可曾有字?”

    “不曾有字,布斗胆请大夫赐字?”

    卢布此时觉得虽然石老头为人古板严肃了一点,倒也赏罚分明,总体来说人还是不错的。

    “汝以义而得‘士’,此不可忘也,不如就字‘俊义’吧,可好?”石老头说道。

    “哈,自己成了卢俊义”虽然卢布的心里感觉有点古怪,口中确是欣喜道谢:“谢大夫赐字。”

    “好,藏肉共享卢俊义,卫君筵席招义士,此必能成为佳话。”

    这是卫君最爱听得,他于主座上连连叫了几个好字。

    “好,咳咳…好,咳咳…”

    卢布突然心中一动,这位短命的国君怕不是因为受了凉,得了感冒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