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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鸽子吃饱喝足,便神气活现的在莲骨房内遛起了弯儿,四只眼珠子滴溜溜儿转得勤快。
莲骨啃完最后一只猪肘子,打了个饱嗝儿,摸着圆溜溜鼓起的小肚子,忽觉已有些困意,便怏怏睡去。
一睁眼却已经天黑了。
她意犹未尽地爬起来,想着该带鸽子出去溜溜。却瞧见笼门大开,不见鸽子踪影。
莲骨忽然想起,貌似是自己方才忘了将那鸽子关回鸟笼去,这会儿怕是已然飞得无影无踪了。
她惋惜地道:“亥!这小没良心的,本仙子如此好生照养你,你居然要逃,果真你们做鸟儿的都无情,你也无意……”
许是睡得有些麻了,她起身在屋内四处转了转,忽而余光瞥向窗外,见那月亮生得莹亮饱满,温润如玉,好似她这平白无故得来的仙君哥哥,不免浮想联翩。
平日里倒是见哥哥忙的紧,也不知此刻在作甚……
遂下灵机一动,使了个新学的变幻术,欲化作只蝴蝶偷偷去那世安殿瞧瞧。
无奈平日里不甚勤学,念诀时忘了一段成形诀,她瞅了瞅蔫儿吧唧的手脚,竟化作了只不知是蛾子还是苍蝇的小虫。
却又另一想,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毕竟是去偷窥的,变做什么不是变!
登时便扑棱个翅膀,嗡嗡响的飞了去。
但见那世安殿内珠帘绣幕,画栋雕檐,颇有一番雪照琼窗玉作宫的雅致。
月颜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正伏在案前写些什么,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
莲骨飞上去一瞧,瞧见了一张月白色的小笺,然,竟是在写她明日背诵的经诀。
不觉心下喜上一喜,明了一媚,三分得意。
正待溜走,忽而见得一小仙侍正斗着个眼,盯她盯的心上慌了一慌。
那小仙侍怔了一怔,惊奇地看着莲骨在他眼皮子底下嗡嗡地飞了几遍,待她停将下来,一仙一虫,四目相视。
莲骨被他盯得颇不好意思,本欲朝他甜甜地笑上一笑,岂料那小仙侍竟一手抄起了本册子,呼的向她砸来。
说时迟那时快,得亏莲骨身手敏捷,从那册子底下又重新钻了上来。
却不想那小仙侍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连追着她拍打了一炷香功夫,许是有些累乏了,丢下那册子瘫在白玉柱子边上吁吁地喘着气。
“茵陈,为何喧哗?”大殿中央的男子沉声道。
原是唤作“茵陈”,莲骨将那小仙侍看上一看,生得不错,和他的名儿一样,浑身透着一股子草药气息。
只见那茵陈红了脸,结巴道:“仙、仙君,茵陈见您这世安殿内有只…有只苍蝇!想把它赶走,故而闹出了点声响,扰仙君清净了!”
亥,莲骨又将蔫儿吧唧的手脚瞧上一瞧,原是变作了只苍蝇,飞蛾扑火还带点浪漫,苍蝇委实寒呛。
“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茵陈挠着脖子退下了,走时还不忘四下里望上一望,企图寻出那苍蝇的身影。
莲骨从帘子底下钻出来,颇具挑衅地跟在那仙侍后面,扑棱个翅膀也准备离去,却被身后温柔似水的男声唤住。
“既然来了,就陪哥哥聊聊天罢。”
诶?这番莫不是唤自己的?她环顾了一圈,如此大的世安殿内只剩下一仙一虫,别无其他生灵。
想这月颜平素也不会对旁人自称“哥哥”,铁定是唤自己的无疑,便现了个真身,憨憨笑着。
“怎么光明正大的不来,偏化了只…苍蝇前来?”月颜长眉轻挑,嘴角一抹香蜜般的笑意漾开,微微现出两个如沐春风的酒窝儿。
“咳咳……”闻言莲骨只好讪讪咳上一咳,“原是想变作只蝴蝶的,没成想漏了一道诀……”
“哈哈哈!”月颜忍不住笑了几声,“你呀,就是贪玩,不爱用功,小时是这般,长大了亦是这般,过了一万年亦是如此。”
“小时……”莲骨难免地怔上一怔。
这个词儿于她而言陌生得紧,月颜所言的小时,莫不过是花眠仙子的幼时罢了,与自己无干无系。
“怎么了?”不知何时月颜已走下案来,站在她身侧,身上温柔的清香钻进她的鼻腔。
月颜轻轻哼了一声,意味不明,倒也不知是笑还是惆怅,令她心里头揪紧了几分。
自己这个花眠仙子的身份委实悬疑了些。
忽地忆起那个不给她吃食的主子,不知是个什么来历。莲骨思着那个主子既不与她果腹,想来也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物了,应当是比不上眼前温润如玉的月颜仙君的。
思着思着,那只久违的小蛇已然出来觅食,咬得她万分疼痛,面容扭曲地蹲下身去。
“阿眠?阿眠!你这是怎么了!”那仙君望见她这般模样,委实吓了一跳,三分惊慌三分担忧外加四分心疼地随着她蹲在地上。
“阿眠,可要到床上去?”
莲骨面色苍白地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就是忘掉了些东西,猛然想起……”
还没说完,却被月颜打断,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口进退两难。
“既然想不起,不想便是了,你若是想知道,哥哥告诉你便好。”月颜一番话下来,竟是带了几丝愠意。
“今晨我在小佥住处捡了只鸽子,不知是为何,竟然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颇灵异得紧。”她赶忙岔开话题。
“鸽子?可是哥哥身边的子淼仙侍?”
“非也。是只两眼四目的大鸟,喜食清淡。”
“哦?着实稀罕。”月颜淡淡回了一句,安抚她的双手却凌在半空,颇有些突兀。
莲骨惴惴不安地试着问道:“哥哥可是认得那鸽子仙?”
“不曾。”月颜忽地将她打横抱起,“时候不早了,哥哥送你回去歇息罢。”
还没待莲骨反应过来,月颜素手轻抚上她的额际,她便昏沉沉睡去。
雕阑曲处,月儿轻拢一缕薄纱。
次日一早醒来,却是已然躺在了自己屋内。
听得屋内除却她之外,似乎还有一人声息。
她揉揉眼睛,摸索着着履下床。
“你醒了?”
莲骨怔上一怔,却见屏风外有个人影晃晃,听这口气倒不似她交好的小佥仙侍。
“你昨晚困乏得紧,聊着聊着便在我殿里睡着了,怕你受凉我就把你送了回来。今早特意过来瞧瞧,可有异样?”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莲骨已然没了甚疑。
“早膳刚刚为你备好,起来吃罢。”
“嗯……”
“经诀小笺就放在你书案前。”
“好……”
“容与。”月颜顿了一顿,莲骨怔了一怔,“容与,我让她从花眠居搬到了不世情来,你是姑娘家,容与过来于你也好有个照应。”
言罢,月颜一拂衣袖起身预备离去,然,只字未提昨晚的事。
莲骨扶了扶额,没甚异样,昨晚发生了何事倒是想不起来了。
望着小桌上的食物袅袅升起的白烟,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嚷着,便不再作甚思索,想着得赶紧吃些东西祭祭她的五脏庙才好。
晌午时分,日头正盛,将不世情一抹照染得好似个桃粉的丹青。
不世情本就是个桃源仙境,莲骨也不知旁的仙家圣地可是也长这般模样,总之她是觉着这不世情委实粉嫩了些。
不世情没有春夏秋冬,没有二十四节气,无论何时,举目顾盼皆是一片桃粉。万亩桃花盛开,一簇簇,一树树,连成一片,树枝上如堆云积雪一般,给山顶戴上粉色的花桂冠。
只是这群山上下,除了桃树,梨树,或是生得粉的白的花莲骨唤不出名儿的树木,好似就寻不到个深沉颜色来,颇单调得紧。
莲骨一如往日躺在山谷桃林的草地上。
粉花琼瓣如霏雪般遍布了整个山泉谷,淡淡花香弥漫山涧,成群蜂蝶熟睡在花心,此情此景好不惬意。
她抬起手挡在眼前,好削减过于刺目的日光,却在余光遍及之处撇见了树梢上有一大团粉粉白白的物什,不知是个什么。
她颇有些好奇地拨开眼前的花丛,走过去,却是见个明艳的男人胸膛向下,懒洋洋地趴在树干上饮酒。
细眼长眉好生俏,唇红齿白惑众生。
那样貌,好多个上上乘,世间绝有,许是仙君哥哥站与他身旁也逊色了。
只是不知这不世情内,可还容得下比仙君还美的生灵。
他挑起熟悉的凤眼望着她,淡粉色华衣搭上雪羽肩,衣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末尾缀得那一袭白色羽翎也是莫名的熟悉。
莲骨一拍脑袋,随即指着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凤眼!花魁!原是你?!”
凤眼仰头饮罢最后一滴酒,便将酒坛子丢到树下,半倚起身子,乌黑的长发衬着苍白绝美的五官,在摇曳不定的桃树阴影中可谓是美得惊心动魄,几乎不似真切。
莲骨又痴怔上了,含情脉脉地向凤眼望上一望,眼神对上一对。
忽而飞来一只紫尾小鸟,凤眼便弃了望着她的目光,转身逗弄起小鸟来。
莲骨歪着头打量他半天,终是如数日前望着河神姐姐般模样痴痴地道:“你从哪里来?”
闻声,那凤眼低下头来将她看上一看,两只苍白的脚在衣摆下兜来兜去,却没有答她。
莲骨愕然,凤眼眯了眯眼从树上跳下来,手指上端着那只紫尾小鸟向她走来。
“嘘——”他将修长的手指贴至唇间,那嘴唇很是饱满温润,弯出的弧度却是透着森森寒意,莲骨便觉着有些冷了。
“他们来了,我得走了。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可要说没见过我,晓得吗?”凤眼身上冰冷的气息袭来,那双妖娆的眼睛莲骨瞧着威严冷淡沉静克制压迫,总之气势十足。
紫尾小鸟从凤眼指边飞起来,却是停在了她的肩头上。
她愣了一会儿,便学他伸出食指,那只紫尾小鸟果然立在了她的指尖上。
再抬眸,不见了凤眼,然,她的视角暗了暗,却见那半空中一只白色的大鸟,两眼四目,拖着长长的白色尾羽与翎羽,那白色竟并不跟寻常鸟雀一样,略显晶莹,若仔细看去,白色中还夹杂着金色的纹路,气派颇高贵了些。
莲骨眯了眯眼。
这鸟似曾相识……
白色大鸟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尾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知为何,莲骨的眼睛有些湿润,不由自主地走上去,轻声唤了两个陌生的字眼:“凤白……”
竟是连她自己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那四目鸟儿一愣,随即四只眼珠子皆温柔款款,却很快的恢复了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