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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日刚下了几场大雨,一开门就能闻到湿润的泥土的味道,院子菜地里的菜已经被打的东倒西歪,不成样子。但好在这一批种的全是萝卜,就是再下个两天雨,也还是能吃的。
“昨日不就放晴了吗,怎么路还是这个样子?定是晚上又下了一阵。”
安柝看着眼前被雨水泡了几天,又晾了一天依旧有许多水坑的泥路,小脸皱了一瞬后又展开了,兴冲冲的跑回屋里,对着床上的人道:“娘,今日山上定是新长了许多蘑菇,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摘来煮汤喝!”
刚下过雨的树林子里总是有一些新长出来的东西,比如蘑菇,他娘最喜欢喝鲜菇汤了。
泥糊的屋子里的窗户小小一个,即使在白天也是昏暗的,好在今日天气放晴了,些许阳光从开着的门口照进莱,不像雨天那般压抑。
床上铺着一张洗的发白的被子,与这个能晒死人的天气格外的不协调。
被子微微隆起,听到安柝兴奋的声音,被子下的人微微动了动身子。
安柝见了慌忙跑过去,“娘?你是要起吗?”
床上那人从被子里探出了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只见这妇人面容憔悴,脸色蜡黄,一看便知是病入膏肓要不久于人世了,倒是消瘦的五官还隐隐能看出从前也是个美人的。
“雨刚停了一天,山上到处都是泥坑,容易摔,你就别去了。”刚说完,妇人便止不住的咳嗽,将原本蜡黄的脸咳的通红。
安柝个矮胳膊短,见状干脆踢了鞋子上床给他娘顺背。
许是安柝的抚摸起了作用,妇人一会便不咳嗽了,脸色也从通红变回蜡黄,只是眼角还稍微挂着一点刚刚咳出来的泪。
“娘,你不用担心,昨日太阳都晒了一天了,你也知道这七八月的太阳最是毒辣,前几日的雨水根本不经这般晒的,山上的路早就干巴巴的了。“安柝信誓旦旦的说道,他指着门口,“你看,这外面太阳好着呢,等会日头起来了,蘑菇可就没啦!”
雨大山间动物也不爱出来觅食,这两日怕都饿着呢。
妇人顺着安柝的小手看过去,见今日的阳光确实如他说的那般,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你去吧,当心着点,这时候蛇虫还没退,你在山脚下找一找就好了。”刚下过雨,山中阴凉,正是蛇虫鼠蚁出来遛弯的好时候。
安柝一见他娘松了口,两三下就下床穿好鞋子,拎起门口放着的箩筐就冲了出去。
路过那一片被蹂躏的萝卜地时,还不忘拔了一根出来。清晨起时没吃东西,家里剩的米给娘煮了粥后便不剩什么了,这萝卜正好挡饿又解渴。
隔壁的小壮正被他娘催着去山上放羊,见着安柝往外跑,忙叫住他,“安柝,你这是往哪去?”
安柝指了指背后的箩筐,“上山摘野菜去。”
他可不敢在小壮他娘面前提蘑菇二字。上次他在山上采了一箩筐的蘑菇,回来时见了小壮便分给他一些。小壮娘做了鲜菇汤直夸安柝摘得蘑菇好,她从来就没摘过这么好吃的蘑菇,于是问了安柝在山上哪一块摘的,下次她让小壮爹去瞅瞅。
安柝说他是在西边背坡长了许多拉拉秧的那一片摘的,小壮娘听了没过几天就跟小壮爹一块上了山。那日安柝见他俩背了半箩筐的蘑菇没仔细看,谁知晚上吃过饭以后,就听见隔壁哭天喊地的骂声。
安柝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就出来瞧了瞧,刚一露头,小壮爹一个跨步就直接从泥糊的矮墙那边过来了。一手就将安柝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敢框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那拳头就要落下来,谁知小壮爹一阵抽搐,拎着安柝的手一松,两只胳膊抱着肚子就开始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两脚踏地的安柝看着小壮爹脸上一直不停地冒冷汗,不知发生了什么。
其他乡邻也是闻声出来看情况,见状问安柝是怎么回事。
安柝也是一脸懵,他也不知道啊。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这时候小壮娘出来了,见了安柝便说,“上次我不是问你那蘑菇在哪摘的吗?今天我跟他爹上山摘了半框,回来煮了汤喝,谁知这刚喝完没一会就开始肚子疼,一阵一阵钻心的疼。”说着那小壮娘也抱着肚子哎呦起来,刚刚红润一些的脸唰的一下又白了。
这时候安柝才反应过来八成是他们摘了有毒的蘑菇。
山上蘑菇多,好吃的蘑菇多,有毒的蘑菇更多,不过草药更是遍地都是。附近镇子上的好多家医馆都是跑到他们这边来收药的,吃了毒性弱的东西倒也是不怕的。
说到底这多少有一点自己的责任,安柝便去小壮家看清了蘑菇的样子,回自己家厨房里抓了一把草药让他们煮了喝。果然不一会,小壮一家便不再腹痛了。
这儿山上草药的效果从来都是立竿见影的,据说是因为这一块地灵气旺盛。
出来看热闹的人间小壮一家人喝了草药都好了,纷纷劝道:“好了就行了,自己摘错了蘑菇还冤林家小子,快给人家陪个不是,不然这一时半会的没处请大夫,你们一家子就得疼到天亮了。”
这声音刚落,那边又起:“等不等的起天亮还是另外一说。”
这番话说的小壮娘脸又白了一度,配着整日下地干农活晒出来的红黑晒斑,煞是滑稽。
“大侄子,是小壮爹的不对,我让他给你赔不是.“说着便拿胳膊肘使劲捅自家男人。
小壮爹自知理亏,吭叽一声,“对不住了。”
安柝摆手,“下次叔去摘蘑菇可要小心些,有的吃了可没有草药能救的了。”
小壮爹一听这话瞬间怒了,这是在咒他死吗?
可是安柝那清清澈澈的眼睛看着他,莫名的就把他的火气给消下去了。
罢了罢了,跟个小娃娃计较什么。
也是打那以后,安柝再也没给村子里的谁送过蘑菇了。
“那正好,我跟你一块去!”小壮来了精神,压根不用等他娘催他,赶着几头羊就出了院门。
他见那小羊走的慢,直接抱着走,生怕慢了安柝不等他。
“你是要放羊,那你是去东坡,我不去东坡,我要去西坡。”安柝说道,在门口停留这一小会,太阳就已经升到头顶,微微发热了,他还想中午能赶回来给他娘做饭呢。
“哎,急什么,我把羊栓在东坡就去西坡找你。”小壮走着走着许是觉着累了,将小羊放下,从地上薅了一把草,边走边喂羊,不让羊停下步子吃草。
“你不怕你羊被人偷啊?”安柝说着也学他在地上薅草喂羊。
“不怕,丢不了。”小壮邦邦的拍着自己的胸脯,“我以前一直这么干,把羊栓了就下山玩去了,从来没丢过。”
“你可真行。”安柝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小心给你爹逮着。”
毕竟东坡离村里的农田还是挺近的。
“不怕,我爹一忙就在地里走不了,他不会上山的。”
“最近可不忙吧,热着呢。”
“那就更不会出来了。”小壮看着安柝一脸疑惑的表情,觉得可爱,不禁笑起来,“因为热嘛。”
安柝点头,“确实。”
“你是去西坡摘蘑菇的吧?”小壮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
“看你平时挺机灵,怎么今天啥都不知道?西坡除了草药,蘑菇和一些兔子都不爱吃的野菜,还有啥。”小壮一脸我就猜到的表情,“你肯定是去摘蘑菇的。”
“你猜对了,不过我还要顺便摘些草药回去。”安柝家穷,吃的全靠他娘压箱底的那些个首饰,他娘自打病了,除了刚开始喝的药是买来的,后来都是安柝自己上山摘的。“东坡到了,你去吧,我走了。”
“行。”
说罢二人就分开了,安柝看着小壮赶着羊慢悠悠的往坡上爬,自己也一路小跑着往西坡去。
安柝今年才七岁,长得也不快,小胳膊小腿的,按理说什么都干不了,也是什么都不用干的年纪。偏偏他就比村里所有的孩子干的事都多,都好,村里人一说起安柝,就觉着这孩子太懂事了,一点都不像七岁的小孩。
就拿隔壁的小壮来说,今年都十岁了,但是只要跟安柝在一块,就只听安柝的,他娘的话都得往后放一放的那种。
其实安柝觉得自己很奇怪,他好像生来就懂得许多。他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一些他娘亲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他第一次见鸡鸭,便知道那是鸡鸭。
他第一次见药方,便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些什么。
他第一次跟着娘亲上山,见到蘑菇,便知有毒与否。
他识草药,所以后来他娘亲生病用的药都是他自己在山上采。
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很正常的,大家都懂得的,就很开心的跟他娘亲讲。他娘亲也就以为安柝是跟谁学来的,便也没在意。
可是后来慢慢的,他娘亲便开心不起来了。
五岁有一次,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听到他娘在床上自言自语,隐隐约约,他知道了原来他娘觉得他鬼上身了才懂的那么多。
他也还小,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懂得多就是不正常。但是他开始慢慢的不表现出来,有人问边说是从别处学来的。
安柝来到他经常摘蘑菇的地方,将背后的箩筐放在地上,一手扶着身边的大树,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
这山路实在是泥泞的很,一路上他鞋子上沾的泥巴都有几斤重了,可偏偏又不能脱鞋。村子的老人都说这山坡阴,比一般的山阴的多,可千万不能光着脚在山上停留太久,不然阴气顺着脚底心就直接钻进身体,会招鬼的。
一会说灵气旺盛,一会说阴气重,明明自相矛盾还偏偏大家都信。
不过安柝倒是不怕这个,但是他怕虫子咬,夏天的虫子还是挺多的,咬一口能疼上好几天。
安柝将手里的鞋子使劲往树上蹭,蹭了好一会才把鞋底的泥巴蹭的差不多,将这只鞋子穿上之后又换了一只脚,脱鞋,继续蹭。
把鞋子的问题解决好了之后,安柝就开始弯着腰找蘑菇。
其实安柝一直觉得这一块地有点诡异,虽说蘑菇确实会在同一个地方生长,但是每每安柝来的时候,这一块地长的蘑菇的面积总是惊人的相似,数量,大小也是很接近的。但是因为蘑菇没毒,加上这一块地长的蘑菇确实好吃,每次娘亲吃了之后气色都有些好转,安柝便也不想那么多了。
挑挑拣拣的摘了半箩筐蘑菇之后,安柝的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
眼看着快中午了,安柝正准备下山,忽的一阵风吹过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就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嘶。。。疼。”
安柝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小腿火辣辣的疼。
他翻过身子坐起来,将裤腿往上捋了捋,就看见自己白嫩嫩的小腿接近脚踝的地方一片刺目的猩红。
也不知道是挂在哪了。
“真是倒霉!”
安柝委屈着,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是没掉下来一滴。
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也不敢伸手去碰那块皮肤。他知道伤口不能乱碰,要化脓的,严重了要剜肉的。
他怕化脓,更怕剜肉,想想就觉得疼。
安柝在原地坐了一会,发了会呆。忽然不知怎得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往身后瞧了一眼。
只看到一颗圆圆的蛋静静卧在蘑菇堆里,蛋是白色的,蘑菇也是白色的,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到。
安柝想,这颗蛋刚刚可没在这,他记得清楚着呢。
难不成是树上的鸟蛋?
安柝看着被自己蹂躏过的树干,无视了那一块已经干巴巴的泥巴,顺着抬头看了上去。
确实是有一个鸟窝的。
但是这颗蛋……也是大了点。
安柝挪着屁股凑近了将那颗蛋捡了起来,放在脸前仔细瞅。
白白的没有一点瑕疵,椭圆形的跟鸡蛋似的,就是比鸡蛋大了一点,比鸟蛋大了许多。
“莫不是谁家的鸭子跑这来下的蛋?”
可是鸭蛋也没有长这么漂亮的啊。
安柝实在想不出这是个什么蛋。
但是他想着自己年岁还小,见得少,等下山问一问村子里的人就晓得了。
因为摔了腿,下山的时候倒是麻烦许多。本就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了,这番就更难了。
安柝一路上都是手不离树,小腿的伤口还在渗血,隐隐作痛,有点使不上力,生怕一个不小心一脚踏空,一条小命就直接丢了。
到了山下便是田地,没东西可以扶。安柝刚想找根树枝当拐杖,一低头,发现自己小腿上的血迹竟然消失不见了,连带着那伤口也没了,现在那块皮肤跟上山之前一般无二。
安柝觉着奇怪,难不成刚刚他摔破腿只是幻觉?
可他裤子上还沾染着一丝血迹,摔破腿的疼痛他也还记得,他受伤了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安柝有些怕,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村子里的老人家用来吓唬小孩子的话浮现在脑海,什么山上有妖怪,专吃小孩啦,夜里有鬼专门盯着小男孩要吸阳气复活啦,还有些修邪道的人要抓小孩炼丹啦。
虽然这些他统统都不信的,可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就是怕的慌,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安柝抖着小身板一路跑到跟小壮分开的地方,他这才想起来之前小壮说要来找他的事,但是这都中午要回去吃饭了也没见到他。
想了一会,安柝觉得还是去小壮放羊的地方看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