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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暗斗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我的名啊,可是有来头的。”
“那锦云的名字呢,有什么来头呀?”
“没有。”
“……为什么锦云的没有?”
“因为……你是小丫头片子。”
“那等锦云长大了是不是就有了呀?”
“是啊是啊。”
姑姑只比她大九岁,她从小就喜欢跟在姑姑后面跑。爹爹不给她买糖吃,姑姑会偷偷带她去买。
她睡不着害怕的时候,姑姑会陪着她。
她犯错挨骂时,姑姑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护着她。
所以宋芷在她心里,是除了父亲以外,最亲的人。后来宋芷去了别的地方做捕快,还骗她说她是去玩,就是不带上她。气得她恼了姑姑一年,等团年时见到姑姑,却发现她手上多了很多伤。
那时她才明白,姑姑是不想她挂念自己,所以才骗她。宁可自己恨她,也不要她每日都不高兴。
她想做捕快,也是因为宋芷。
可而今,姑姑是兵,她却是贼。
她来京时想过很多变数,但惟独没有想过宋芷会来。若有人阻碍她的计划,她会想法子将那人送走。可如今自己的亲姑姑却在查万丰酒楼的案子,荣德和贺绿浓的名字放在一块,难保宋芷不是因为看见这两个名字才去翻案的。
“阿古姐姐?”
阿古回过神,眸色疲倦,“送走薛晋了?”
“嗯。”金书拿了茶水给她,担心道,“阿古姐姐怎么了?”
“金书……计划要重新想了。”
“为什么呀?”
“那宋芷……是我姑姑,亲姑姑。”
“那也没关系呀,反正她不认得现在的你了。”
阿古摇摇头,“她是不认得我了,但她认得荣德贺绿浓,认得洪知礼,我堂兄还在京城,难保不会见到。”
金书奇怪道,“那为什么不找她一起帮忙?”
阿古面色惨白,仍是摇头,“将真相说出来,她不会私下帮我。她信朝廷,信律法,她会拼死为我找回公道,但是绝不会手刃仇人。她信那刽子手会斩去凶手的脑袋,但她决不允许别人私自解决恩怨。但薛家是开国元勋,况且当年的事……跟皇帝有关,姑姑她再刚正秉直,也不可能斗得过朝廷。到时候她自己反而会丢了命,更别说报仇。”
金书这才明白,又觉这路将走的更是艰难。只是阿古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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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爷死的那天小的是见过,可跟小的无关!”王四是个胆小人,见官差来家里已吓得腿软,被押到这里更是害怕。
宋芷问道,“你最后见到刀把子时,他可有不对劲地方?”
“不对劲的?这倒没……”王四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来,“有的,那日刀爷急匆匆回来,拿了钱箱走。下楼时小的和他对眼了,刀爷还将我错认成其他人。”
“喝酒了?”
“没闻见,刀爷酒量好,也不是容易醉的人。”
“除此之外没其他异常?”
“真没了。”
宋芷拢紧眉头,沉思细想,如果没有喝酒,又像是醉酒,是当时就中毒了么?可并不是立刻毒发,说明对方不便下手,要让刀把子离开现场,再让他死。
“大人……”王四小声道,“小的跟您说一件事,说完了您就放小的走吧。”
宋芷冷声,“你跟我做交易?你隐瞒事实已是大罪,竟还想拿此事做交易,还不速速说!”
她一凶,王四又怕了,只好说道,“其实刀爷和贺绿浓是姘头……他俩好了都有一年多了……所以我们都想,是不是荣掌柜杀了贺绿浓,又杀了刀爷,带着钱跑了。”
宋芷蓦地顿住,“你说刀把子和贺绿浓是姘头?”
“对……这事就我们兄弟知道,但刀爷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我们都没敢说。后来贺绿浓和刀爷都死了,我们怕惹上麻烦,就更不敢说了。”王四咽了咽,“贺绿浓好像是帮刀爷做事,坑了荣掌柜。但刀爷拿到钱后,就把贺绿浓赶走了。”
那贺绿浓和刀把子都是荣德杀的?她不信,荣德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就算有,他也绝非是能布置出这样一个精妙毒局的人。
可现在荣德确实是消失了。
宋芷只觉这案子扑朔迷离,静坐许久,才起身,神色沉稳,“去查查刀把子死前见过谁,荣德失踪当日,又有谁见过他。”
“是,大人。”
她负手而立,紧握拳头,无论真相如何,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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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馄饨皮薄,嫩香美味,也讲究汤料。我这汤料,可是一等一的。”
马洛边说边将已经下好的馄饨捞出,再洒上汤汁端了过来。
阿古拿了筷子,已闻到香味,笑道,“确实很香。”
马洛得意道,“那可不是,我的手艺邻里街坊都是知道的。”
一旁卖包子的韩氏轻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她又好奇道,“姑娘,看你穿的光线体面,怎的来这种地方吃馄饨啊?那些酒楼里的馄饨虽说贵点,但瞧着你也是吃的起的。”
阿古笑笑,“那日下大雨,我不是无意路过,来这避雨么?”
韩氏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对对,可不就是你。”
马洛一顿,“我怎么不知道?”
韩氏又想到那日骗他没人来过,佯装没听见。
阿古又道,“我有位朋友喜欢吃馄饨,我想亲自学了做给他吃。实不相瞒,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去过十来家酒楼档口尝了鲜。这碗我顶多只能吃两口,倒不是不好吃,是吃不下了。”
韩氏抿嘴笑道,“那朋友定是姑娘的情郎吧。”
“只是普通朋友罢了。”阿古又加了一句,“真的。”
韩氏已是满脸的笑,她可是过来人,能不懂么。
阿古吃了一口,又问了马洛做法,“我倒不是想打听秘方,就是想知道面料和水得配多少皮才好,煮时又得注意什么。”
马洛本来也没什么秘方,自己也是半路出家,能赚点小钱过日子就行了。她这么一说就挑了些小窍门说,见她满目敬意,心中飘然,说的也更多了,果然她只吃了两口就走了。马洛过去收碗筷时,韩氏问道,“阿翠还没回来啊?”
“哪里回得来。”马洛撇嘴,“赌坊要钱,我们还不起。”
韩氏轻笑,“你也是贼头了,竟丢下自己老婆不管,自己在外头快活。你做买卖那么多年,会没积蓄?等赌坊的人发了狠心,就要你还债了。”
马洛自知赌坊的人不会来找自己,他可是拿钱疏通好了的。那黄脸婆进去了就别出来了,死活他不会拿钱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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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升没回京,阿古便自己去了南经阁看茶斗。
南经阁高有五层,临水而建,每层都有宽敞楼台,悬于水上。因池中种满荷花,已快是盛开时节,含苞待放,在清晨仍有雾气时往那看去,就像仙阁。
阿古从马车下来,还没多看两眼,旁边又有马车停下。她偏身看去,微微一顿,这马车……
车上很快就走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面容清丽,眉目朗朗。由下人扶下马车,名目四看,立刻就见到了阿古。稍稍一怔,已是展笑。
阿古也冲她点了点头,这姑娘,不就是薛升一母同胞的妹妹薛凝么。
薛凝上前同她笑着,比划着指指南经阁,又做了喝茶的姿势。阿古淡笑,“你也是来看茶斗的么?”
薛凝点头,挽着她的手轻轻动了动步子。阿古会意,说道,“正好我也没结伴同行,那就一起吧。”
少女清秀的面庞笑意明朗,便和她一块往上走。
因来的早,此时南经阁还没来人。阿古不喜热闹,想临栏而坐。只是刚往那走,就被薛凝死死拉住,指着天又指了地,阿古问道,“怕高处么?”
薛凝诧异她竟看明白了,欣喜极了,点点头。
“那你挑个喜欢的位置吧。”阿古随她往中间走去,不知她为何会变成了哑巴。三年前她嫁薛升很匆忙,情投意合得了父亲同意,就嫁了。如今想想,薛家人她一个都不了解。
陆续来了人,楼台上热闹起来了。阿古喝了口茶,忽然觉得薛凝也是可以顺手利用的,她面色温婉,问道,“你哥哥不是喜欢吃馄饨么?我最近在拜师学艺,你是京城人,可知道哪里的最好吃?亦或是你哥哥最喜欢吃哪里的?”
薛凝身子蓦地僵了僵,眼里已有慌张,捉了她的手轻轻摇头。正要提指在她手上写些什么,她的奶娘魏嬷嬷已轻咳一声,笑道,“姑娘,你脸上怎么有些脏了,奶娘带您去洗洗吧。”
阿古微蹙眉头,薛凝看了她一眼,避开视线,随她走了。阿古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手掌,不知薛凝要告诉她什么,为什么这样慌张。而那魏嬷嬷,又在阻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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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把子确实是来过小店,但草民实在记不住他那天跟谁见过面。”
酒楼的小二恭敬答话,不知突然来了那么多官差做什么。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倒也不担心,官也得讲理不是?
宋芷问道,“刀把子死那天来过这,你再仔细想想,他到底见过谁。”
小二当真不记得了,苦恼了半日,仍是摇头。宋芷拧眉稍想,转了法子问道,“那你想想,那天有没有比较奇怪的人来了这?”
小二又绞尽脑汁回想,反反复复想了几遍,才有些迟疑,“倒是有个戴着纱笠的姑娘来了,不过是在刀把子前面来,又在他后头走,没瞧见一起说话,因为那天刀把子不用我们进去斟茶倒水。”
“为何那姑娘你记得清楚?”
“因为她说她是路过京城探亲,可草民没看见她手里拿着包袱什么的,衣裳也很干净,真不像是风尘仆仆的人,也就多看了几眼。”
“当时她是在哪间房?”
小二想了半晌,才道,“一条廊道进去,第四间。”
宋芷追问道,“刀把子呢?”
“在第八间,也就是最后一间。”
“当时其他房可有人?”
“有。”
“那给那姑娘倒茶时,她可在房里?”
“在的。”
宋芷长眉紧拢,本来她还怀疑那姑娘就是和刀把子碰面的人,如今看来不是了。问不到什么线索,她准备去刀把子毒发时的地方看看。起身掸掸衣裳,理顺褶子。不过走了两步,她就顿下了步子。转身看着这房间,“每间房可都是一样的构造?”
“回大人,都是一样的。”
宋芷看着那放置茶具的半人高柜子,指了指一个身形高大的衙役,“你去那蹲下。”
衙役提步往那走去,看了看为难道,“地方有点窄。”
宋芷点点头,让小二领自己去第四间茶房。进了里头,又指了指,“去那蹲下。”
衙役不解,还是照做了,“大人,这个可以蹲。”
汉子一蹲身宋芷就瞧不见他了,她走到前头,细看柜脚,明显有移动过的痕迹,不由冷笑,“这第四间房的对面,是第八间房?”
“是……”
宋芷笑得更冷,好一只狡猾的狐狸。
酒楼一共八间房,一条廊道左右各四间。四和八相对,过来只需打开门。
刀把子不让小二去他房里送水,那是因为他根本不在那里,而是在这,在这姑娘待的地方。
小二来倒水时,刀把子便躲在柜子后面,所以小二说没有瞧见姑娘和他碰面。但是柜子后头的位置小,所以刀把子要躲藏就得移开柜子,以至于柜子有被移动的痕迹。
这间酒楼并不大,位置甚至有点偏僻。费了那么大的心思碰面,那戴纱笠的姑娘,实在可疑。她又问小二细节,可小二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又因蒙了脸,模样也无法说个一二。
这条得来不易的线索,突然又断了。
宋芷觉得自己碰到了一条狐狸。
她又想到贺绿浓,如果当时进她屋里的也是一个姑娘,那开始不惊叫求助,被那人得手也不是不可能。贺绿浓总不会愚蠢到看见个汉子进来还不吱声求救。
可那姑娘是谁?有没有离开京城?下狠手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她都不知道。
宋芷拧眉,案子又陷入僵局了。她细想沉思,离开酒楼。耳边喧闹,车如流水,她却无暇分心。多行几步,旁边衙役忙喊住她,“大人!”
她猛地抬头,就见一辆马车朝自己跑来,神情一顿,脚下像生了风,疾步退开,闪身躲过了马车,看得一众衙役好不诧异。愣了小片刻才齐齐冲上去,将那马车拦住,喝声,“谁敢谋害朝廷命官!”
这胡子花白的老车夫已被吓了一跳,结巴了不敢说话。宋芷摆手,“我无妨,也是我的过错,没有看路,不要惊扰了老人家。”
车上帘子急急撩起,一个约莫三十的男子俯身出来,急忙道歉,“是我们的错过,还请……”
洪锦林猛地一顿,注目打量宋芷,一时不敢相认。那衙役瞧见他如此模样,又是大喝,“狂妄小人!竟敢亵渎朝廷命官。”
“小姑姑。”
宋芷身体微僵,抬脸看去,也是愣神,“锦林。”
原来她那日在酒楼门前见的男子,真的是自家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