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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艳云铺张,红日将坠未坠,霞光洋洋洒洒地倾泻在清河八县的市集里。
已过申正,市钟都已经敲过三回,坊市里仍旧热闹。
有人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匆匆穿过市集,沿路的摊贩见是小医馆的儿子又拎了野味去孝敬亲娘,总会笑着打招呼:“小虞又打到东西啦!”
吴虞应一声,然后步履不停地赶回医馆。
她要趁着这兔子现在还有点热乎劲儿,赶紧把血放了,要不然血一凉就没了药性,她新改的方子还是做不成。
“小虞回来了,”季情正在给人医治伤腿:“晚饭还没做呢,今天有点忙。”
“没事,等会我来。”吴虞掀开帘子钻进处理间,把老早研好的药粉放进石槽里。
丹思林的灰兔子一贯狡猾,她蹲了好几天才蹲到这只笨拙点的跳进她的圈套。
兔子还在蹬腿,眼珠子却死死地盯着房梁,吴虞悄悄遮住它的眼睛,然后抽出腰带上别着的小刀,利索地割断了兔子的血管。
吴虞用手背感受了一下新鲜血液的热气,一边不停搅拌,等到粉末完完全全融进兔血里,她才舒了一口气。
改良版的凝血剂原液,下次放那些佣兵身上试试。
吴虞收拾了一下案台,然后拎着兔子去了后面厨房:“今天吃红烧兔肉吧!”她冲季情喊了一嗓子。
医馆里的人都纷纷笑起来:“季医师可是有个好儿子。”
“哪儿啊,他就爱瞎折腾。”季情送走了最后一个伤患,医馆里清净了一会儿,她走到后厨,吴虞已经开始翻炒兔肉了。
季情看着少女指尖残留的血迹,叹了口气:“我来吧。”
“这都快好了,你赶紧洗洗手吃饭了。”吴虞毫不在意。
“我的凝血剂已经成了,下回有血流不止的佣兵的时候,你告诉我一声,我去试试。”
“兔血性热,易凝,我把原本的椿叶汁给替换了,为了防止味道腥臭,我特意加了桫椤果粉,这样味道就变得清甜了,剂体也能保存得久一些。你说这样有没有用?”吴虞把饭菜都端上桌,一边问季情。
她从小跟着季情学药理,十岁开始就喜欢自己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方子。
“问我有什么用,试试药就行了。”季情筷子指向那盘红烧兔肉:“就是这只兔子?”
“是啊,物尽其用嘛。”吴虞夹了一只兔腿给季情:“你多补补,给人看病疗伤很费神气。”
季情看着吴虞,别人这个年纪都在读书修炼,她却只能在山野里捉兔子逮青蛙,扎在药材堆里和灶台上。
“你才要多吃,成天上蹿下跳的,最近又黑了不少。”
季情把碗里的腿重新夹给吴虞,吴虞默默地把那句兔子有四条腿咽了下去。
“季姨,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吴虞看季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叹气老得快。”
和坊间人的认知不同,季情和吴虞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当初吴虞家逢不测,季情身为吴虞生母的贴身婢女,又和吴虞生母情同姐妹,她冒险救下吴虞,放在身边养大。
只是由于某些原因,季情并不放心吴虞以女儿身示众,她自己也无心再谈婚嫁。
孤儿寡母的形象某些时候总能避免很多麻烦。
倒也不是没有登徒浪子打季情的主意,只不过不是被吴虞下了药,就是被季情打得不敢上门。
“我在忧心你上学的事!”季情点了点吴虞的额头:“你十五岁了,我能教的都教你了,再留在我身边你也学不到什么,我想让你报考清河院。”
“清河院?”吴虞眨了眨眼,一手摸上了季情的额头:“也不烫啊......”
看着季情苦大仇深的样子,吴虞不禁觉得好笑:“那可是清河院。”
季情一巴掌拍开吴虞的手:“清河院怎么了?三月初便是春招了,虽然你不能修炼,但你其他方面又不差,不进清河院修习,才是可惜了。”
吴虞扒了口饭,慢吞吞地说:“我十五年都没上过学,往后不上学又能怎样。”
“灵修和我没缘分,上了学也是白耗时间。”
“所以说,让你去报考清河院,那里的神修一道造诣挺高。”季情可不想这么一个灵秀的小姑娘,变成只会操刀的猎户,或是混迹乡野的赤脚医生。
季情见过吴虞本家的富贵荣耀,可不想埋没了她。
“......虽然清河院有神修的老师,但你可知进清河院修习的必过一关是灵力检测?”吴虞仰起脸。
“去试试又无妨,现下二月二十二,三月一日便是会试,不管能不能进,尽力而为。”
季情这样劝吴虞,无非也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一想到她的奇怪体质,免不了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好了,我知道啦。”吴虞见季情情绪又低落下去,凑到她面前逗趣:“指不定我其他方面才能出众,清河院就收了我呢。”
“那最好不过!”
——
清河州向来有落日之地的称谓,因为这里背山面海,地势平坦,落日时整个平原都被镀上一层金光,仿佛神明普照,美不胜收。
吴虞一向喜欢用过晚饭后走到云波河旁看落日。
蜿蜒的河流在余晖下静静地流淌,淙淙水声里偶尔还有鱼跃。
身后是微风不止的丹思林,风沙沙地亲吻绿叶,吴虞也懒懒地抻了抻筋骨。
人都逃不过世间馈赠,是好是坏都要受着。
“小兄弟!”
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是窸窸窣窣后的闷响,吴虞转过身后吓了一跳。
她甚至还没听清这人到底是不是在叫她,那人就面朝黄土,给大地送上炽热亲吻了。
“你还好吗?”吴虞走过去拍了拍他,那人还是没反应。
吴虞见他从林子里扑出来,身上沾着青青红红不知是血迹还是什么,只当他是受了伤的佣兵,逃出林子求救来了。
也不知这回能不能试药。
吴虞嘟囔着把人扛回医馆,身上没有大面积创伤,大概率是中毒了。
季情正整理药材,见吴虞出门一趟又扛回来一个大汉,连忙去接应。
“怎么回事呀?”
“叫了我一声之后就晕倒了,大概是中毒。”
他脸色青黑,也不知中了什么毒。
“手腕有伤口,大概是蛇毒。”季情翻查那人的伤势,看见那人手腕处有两个小血洞。
吴虞一拍脑袋:“那我的‘蛇要完’可以用。你看他手上还有红色的汁,肯定是采灵雾花的时候被五步倒咬的。”
季情先用灵力探测了一下那人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一转头便看吴虞见一双亮闪闪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用吧,他大概是偶然碰见的灵雾花,要不然也不会疏忽到连瓶解毒丸也不带。”
“我的东西可比解毒丸要厉害的多。”吴虞勾了勾嘴角,掏出一粒禇褐的丸子给那人服下。
没过半个时辰,林恒便悠悠转醒。
睁眼便是房梁,胸口也不再滞闷抽痛,他察觉到灵力已经大部分畅通,忙起身道谢。
吴虞在看早就被翻烂的草木鉴,见来人转醒,就去问他感觉如何。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我叫林恒,今天本想来采些药草,没想到被蛇给咬了。
我好只能自封灵力延缓毒发,幸好遇见了你,晚点我还不知道是不是能活命。”
林恒不知如何报答,直说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他定当万死不辞。
吴虞觉得他过分热情,这位大哥怕不是有些话本上的侠义情节。
“万死不辞倒是不用,把药钱结了就行,”吴虞掏出算盘呈给他看。
“小医馆而已,治病救人是应该的,用不着林叔你万死不辞。”
吴虞笑得眉眼弯弯,让林恒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也不知这儿是哪儿,大概离清河一县比较偏远,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自报名姓之后是这个反应。
“这……我身边没有多少钱,只有这些银币,剩下的,过几天我再给你们送来。”
林恒掏出几枚银币,叮叮咚咚滚落在桌子上,声音清脆得让他尴尬。
他还真的好久没有因为银钱的事情尴尬,毕竟他往常出门,都用不着管钱,直接报个名姓,让林府结账。
“够了,没事。”吴虞从桌子上划了三枚银币到手里,剩下的推还给他,一边问他老问题:“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胸闷气短,耳鸣头痛?”
“都没有,连灵力都畅通无阻,”林恒见小伙子利落地收了三枚银币,其他的也不多要,有些奇怪。
“就三银的价?我可是中了灵环蛇的毒,而且我看你们的药应该是十分金贵的吧,我现在都感觉大好了。”
灵环蛇是灵雾花的伴生蛇,毒性极烈,被咬之后,五步之息必倒,所以又有个俗称为五步倒。
林恒断定这是稀有药材,这才能那么快就治好了他的毒,老板娘大概也是个不世出的高人。
看起来像是对银钱无欲无求,更不要他的许诺。
林恒想到这,心情凝重起来,看来他这回真的是走了大运了。
“林叔还想给我多少,金山银山吗?”吴虞划拉着算盘,一边挑了挑眉毛。
“小虞!”季情横了吴虞一眼,吴虞吐了吐舌头继续读她的书去了。
季情又对林恒说:“都是自己炼制的药,用了有效就行,药钱够成本就好。”
“我们这医馆小,平常也都是给寻常人治病,价格太高,人家早就去大医馆了。”
季情给林恒捏了个净身术,像招待每个普通伤患一样,随便聊了几句就送林恒出门。
林恒一腔感激之情无处报答,天色渐暗,他也不可能赖在这儿不走,最后用灵力化了一只纸鹤来交给季情,让她有事情就把纸鹤撕了,他立马赶到。
临走前林恒还想向吴虞买那瓶“蛇要完”,无奈不能赊账,他也没那么厚脸皮去问救命恩人的解毒药方,只能留下姓名地址,改日再来讨教。
无情医馆。
林恒看着小医馆的牌匾,名字取得很无情。
医馆的小伙计让林恒感觉不到任何修炼者的气息,老板娘是个化丹中期的灵师。
他不知道这个只有自保能力的医馆,是如何做的出轻松化解灵环蛇毒的解药,而且售价奇低的。
他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就是有不世出的高人,往后还是要多来看看。
毕竟那个解毒丸功效可谓是立竿见影,他研究草药学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只不过,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要带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