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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福寿堂出来的于嬷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近来她不管做什么都颇为不顺,想起方才陈大老爷惊怒的眼神,她不是不怕的。但好在,这雀舌花确实有效用,不管再怎么恨她,他们都不得不顾忌陈老夫人的性命。
卞大当家是在半年前找上门的,他交给她一包雀舌花的碎末,叫她找机会下在陈老夫人的吃食中,她在陈家几十年,一直负责看管老夫人的膳食,这对她而言自然没有什么难的。
难的是她害怕自己做这等背主之事若被发现了,恐怕落不着个好下场。
她惜命。
卞大当家轻蔑地嗤笑她只有贪心没有胆子:“你可知这雀舌花的作用?这药有瘾,刚开始食之会觉得精神振奋,还有镇痛之用,待到后头越吃越多,一日不食就要开始被这百蚁噬心之苦折磨,此瘾无药可解,往后余生就只能靠着这花续命了。”
“到了那一日,陈老夫人求着你都来不及,难不成还能杀了你?”
能让陈老夫人求着她。于嬷嬷心里一动,稍微想到那样的画面就觉得喜不自胜。
对啊,她虽则仗着老夫人的势在陈府随心所欲,但那也只是在下人们间,站在主子们面前,她依旧只是一个下人,充其量是个比其他人好用些的下人,跟别人又有何不同?
若是有那一天,她掌控了陈老夫人的性命,那岂不是站到了主子的头顶,想如何便如何?
陈老夫人惯有头疼的毛病,一日睡不好第二日起来就会脸色发青,她一头疼底下的下人也不好过,还好近几年她年纪大了,精神渐渐不济,就算给人吃挂落也不像从前那样气势凌人。
于嬷嬷借机给她上了一道胭脂西施乳。
西施乳取自河豚的鱼白,因为颜色雪白且美味故由此得名,洗净后上屉蒸熟,再加上佐料和高汤炝勺重新焖过,用山野菜给鱼白上色,淋上花椒油收汁勾芡,出锅后色泽淡红,品之极为鲜美可口。
雀舌花也是天然的红色汁液,放进去一起焖,可以代替给鱼白上色的山野菜。
她把雀舌花碎末交给戚娘子,叮嘱她给西施乳多放一味调味料。戚娘子不疑有他,往常的于嬷嬷更挑剔的都有过,多一味调料又算得了什么。
大约吃了两次,陈老夫人忽然发现了这道菜的效用:“于嬷嬷,这胭脂西施乳好似与从前不大一样,我吃后感觉精神好很多,头也不怎么疼了。”
于嬷嬷低着头恭敬地答:“回老夫人,这是老奴小时候家中姆妈的做法,用的野菜与寻常的不一样,大抵是哪种野菜正好对症了罢,老夫人要是喜欢,老奴便再叫人去做。”
陈老夫人被头痛困扰多年,如今得知可以靠吃食缓解,自然经常惦记着让她吩咐厨房去做,一点儿也不知道在自己身边服侍多年的于嬷嬷已经为她布置好万劫不复的陷阱。
而今终于等到了摊牌的这一天,于嬷嬷只觉近来所受之气通通都在方才释放了。
只要她好好为卞家办事,荣华富贵也能唾手可得。
卞家吩咐她要说动陈老爷子去攀附魏欢,原先她是看中了三房的四姑娘,毕竟三房没有男主人,看起来最好欺负,也最不得老爷子和老夫人喜欢,拿她说项便是打着能叫陈老爷子快些做决定的主意。
但是给三夫人下毒之事阴差阳错被大夫人揭穿了,二夫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指使香桃那个贱蹄子把她推出来顶罪,害她白挨了一顿打,让她开始转变心意。
若不是她早早就在陈老夫人吃食里下了雀舌花,这回就是不死也要扒层皮。下毒本就是合谋,既然二夫人不仁,那她也大可不必对其讲义气,就跟陈老爷子提让大姑娘陈毓去罢,横竖陈家的几个姑娘长得都不差,送哪个不是送?也正好让二夫人知道招惹她是什么下场!
于嬷嬷越想越得意,回院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正在这时大儿媳任氏却一脸欲言又止地过来找她了:“娘,我今日外出采买,好似看见了燕嬷嬷。”
于嬷嬷悚然一惊,连声问:“谁?燕嬷嬷?你确定是燕嬷嬷?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任娘子有些迟疑:“天色已暗,我不大确定是不是她,但是跟以前看到的有八分像,连身上穿的那套衣裳也是以前经常见燕嬷嬷穿的,我就跟着她走了一段,眼见着她走进了徐家的一间铺子,就再没出来过。”
于嬷嬷心里翻山倒海,做出的一串联想让她头脑昏沉,毛骨悚然。
已死之人为何又重新出现?仔细想想,一切不顺的源头仿佛都是从卞大当家那里听说燕嬷嬷去世开始的,之后她身上的药包好好的就被小毛贼摸走,亲手送到老夫人面前的包子也反常地混杂了蟹肉,下毒之事被揭穿后更是被一个贱婢给拉下水。
一件事发生可以说是巧合,接连出这样的事,她几乎可以确定是有人在暗中针对自己。
有谁可以让忠于三房的燕嬷嬷为其假死掩人耳目呢?
是二夫人一开始就打算在与她合谋之后将她斩草除根吗?不,不对。
心思摇摆的茯苓也就罢了,她没那个本事让燕嬷嬷为她做事。
莫非是平日里不争不抢看起来性子极为软和的徐秋雨?除了她,恐怕再也没有人能指使得动燕嬷嬷了罢!
“你看清她进哪间铺子了?马上带我去!”一切都要亲眼见到活着的燕嬷嬷才能下定论。
任娘子连忙给她带路,婆媳俩一路从小角门出了陈府。
天色昏暗,街上的小商贩们都已收摊回家,而只有大户人家门前才有的灯笼也还未曾点亮,半昏不昏,半亮不亮,正是逢魔时刻。
任娘子就跟着那神似燕嬷嬷之人走了一趟,边在前面带路边回想究竟是西街的哪家铺子,走了半天,她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幽静的小巷子中竟然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她回头喊一声:“娘——”尾音停在了喉咙口,一时之间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