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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不大,而且看起来还很陈旧,原本陈瓷是想去东市最大的那个当铺,路过这家门口瞧见了招牌,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虽然只是些寻常的首饰,也不得不防会被人认出是于嬷嬷之物的可能。
这种看起来就快要倒闭的当铺反而是上上之选。
她走进去,发现里头布置得倒还算干净雅致,但格外安静,客人进来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整家当铺只有一个人,躺在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书,半点动静都没有,好像睡着了。
春芽纳罕:“这当铺怎么瞧着没人做生意呀?”
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从门口走进来,看见陈瓷后立马刹住脚,不远不近地站在门边瞪大眼睛:“怎么是你啊?”
陈瓷闻言淡淡瞥过去一眼,巧了,是上回帮她抢于嬷嬷药包的小乞儿。
春芽一头雾水,左右看看,难得乖巧地闭上了嘴。
小乞儿眼尖得很,瞧见陈瓷手里的包袱和春芽揣着的东西,出声嘲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户小姐,没想到也是个要来当铺筹钱的穷鬼。”显然还在记恨之前陈瓷生生把给他的银子扣掉一半的事。
陈瓷还没反应,春芽先不服了,她向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也?你个街上要饭的难不成也有什么能当的好东西?”
小乞儿被她一顿呛,在原地跳脚:“我才不是要饭的!”
陈瓷在旁风轻云淡地加了句:“是偷东西的。”
春芽见四姑娘不拦自己,愈发趾高气扬:“哦,还不如要饭的呢。”
小乞儿气得脸都红了:“你们懂什么,我这叫梁上君子!”
他俩这样一吵让陈瓷这几日如死水般的心起了些许波澜,懒懒地帮着呛道:“什么梁上君子,会轻功吗?连墙都爬不上去的只能叫小毛贼。”
小乞儿说不赢她俩,四下扫视一圈,冲着陈瓷背后喊道:“掌柜的!你快来评评理,我又不是什么都偷的,可不能叫贼。”
陈瓷顺势回过头,才发现躺椅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了,正饶有兴致地用手撑着下巴看他们吵嘴。
方才用摊开的书盖着脸,她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掌柜,如今一看倒是怔了一下,竟然是傅逆。
他怎会在此处?堂堂首辅之子,跑来一个破旧的当铺当掌柜?
此刻听见小乞儿要让他评理,傅逆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我又不认得你,如何知道你偷什么不偷什么?可没办法给你评理。”少年一身闲适,意气疏懒,坐着的姿势也松垮垮的,与陈瓷所知晓的那个端方君子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年少时的傅逆,怎么是这样的?跟她想象中一点儿都不一样。
陈瓷曾经以为要培养出这样一个人物,必定是自小就被家族严格规训,行走坐卧无一不精,道德仁艺时刻谨守的,否则怎么能让闻名大胤的帝师崔折山也赞许有加呢?
小乞儿还在同她辩解:“我行走江湖也有原则的,从不偷穷苦人家的东西,我都是劫富济贫!”
好家伙,还会说劫富济贫这个词。
春芽被他逗笑了:“混迹街头还叫行走江湖呢,这位少侠有点意思。”说完自己笑得吱吱嘎嘎的,停都停不下来。
看见春芽笑,陈瓷便也想跟着笑,小丫头的笑颜太有感染力了,让连日笼罩她的阴霾破开了一道光缝。
她就又问小乞儿:“你劫我的富,去济了哪家的贫?”
小乞儿理直气壮地拍拍胸脯:“我家啊!要论贫,方圆十里没有比我更穷的人家了!”说着眼睛瞟她,嘴里咕哝着,“再说了我可没劫到你的钱,刚伸手不是就被你抓住了么……”
当铺里其余三人都笑了起来,傅逆还挺有闲情,拎出一个算盘来放在台面上,手指随意拨了拨:“你们都要当些什么?拿出来看看罢。”
陈瓷没有动作,小乞儿率先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支款式奇特的簪子交给他:“我要当这个。”
春芽在后边说:“别是从哪里顺手牵羊得来的罢?”
小乞儿果然又生气了:“这是我娘的遗物,才不是偷的!”
傅逆用手拈起那支簪子来看,陈瓷也在暗中观察,在心里吃了一惊。
这样的款式在中原并不常见,她前世曾在偶然中见过类似的,是外蕃走商过来的饰品,上面不用中原女子喜欢的金银玉石,而是镶着一种黄色的透明石头,石头里面困住的是形态各异的昆虫。
电光火石间,陈瓷想起了之前在小乞儿面前打开那个药包时,他似乎认得雀舌花的碎末,但当自己问起只说不知道,很是小心谨慎的样子。
她仔细打量小乞儿脏兮兮的脸,平时没什么人会注意,但仔细看了,她发现这个小孩确实长得有些深目高鼻,不大明显,也许他的父母中只有一个是外蕃人。
傅逆看了一会儿,肯定了她的猜测:“这是外蕃女子爱戴的首饰,但中原很少会有女子喜欢,不大值钱。”
小乞儿明显失落了,但还是用殷切的眼神看着他问:“能换多少钱?二两也不能换吗?”
傅逆没急着回答他,反问道:“你很需要银两?”连母亲的遗物都拿出来当了。
小乞儿嘴一瘪,眼眶有泪:“我奶奶病了,大夫说抓药得有二两银子才够,若不是急着用钱,我怎么会拿我娘留的最后一样东西来当。”
少女娇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转头看她,连春芽都换上了同情的神色,便收敛了之前嚣张的气焰答道:“我叫允郅,允诺的允,郅隆的郅。”
“允郅。”陈瓷慢慢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解开自己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二三两碎银递到他面前,“不如我买了你这支簪子罢,你看看这够不够。”
允郅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过:“够了够了,谢谢姐姐!”拿了她的银子,嘴倒是变得更甜了。
陈瓷对他笑笑:“没什么好谢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身世如此可怜,给奶奶治病是要事,可不能耽搁了,若以后还有什么困难,就到青花巷的陈府来找我,跟门房说找三房的四姑娘,他们会领你来见我的。”
允郅千恩万谢,兴冲冲地揣着碎银走了。
柜台后面的傅逆懒洋洋地开口:“小姑娘有善心是好事,但也得好好想想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陈瓷看着允郅的身影走远,才转过身,收起了脸上的甜笑:“这还用想么,当然是骗人的。”
骗她没关系,只要能给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