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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门口,有个家丁倒在门槛上,脖颈处正汩汩的往外喷涌着褐红色的鲜血。
她像是疯了一样的跑了过去,相府的门大开着,一眼胧望,满目血腥。
血流纷在眼,涕洒乱交颐。
风好像吹不动这血腥,因为太厚重了。
那里面四散开来的死气与血腥已经不能用作呕来形容。
“爹爹!”
“爹爹!”
她看见倒在了血里的熹固城,只觉得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她跪倒在熹固城身旁,膝盖已经沾上了地上的血,她像是没了魂一般,指尖不敢去触碰他。
她扭头看见自己的姨娘穿着那身锦缎制成的衣裳趴着,她的鲜血顺着腰后一直流到了地上,与地上的血融为一体。
她看见从小养大自己的奶妈被砍断了手,那手还在往外冒着血,旁边是一个被打翻了的端盘,盘子里的好菜沾上了血。
她看见小刘子被扎成了窟窿,他身上全是窟窿眼儿,他本来就瘦,此刻看来像一件被风吹过就能吹透的衣裳。
她甚至能听见西侧马棚里传出来马最后痛苦哀嚎的嘶鸣。
他们……怎么都没了声音呢……
“爹爹!……爹爹!……”
声嘶力竭。
眼泪不受控制,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为什么会哭的如此的厉害。
她的唇瓣不住地颤着,门外的年筝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爹爹躺在冰凉如斯的地上,紧闭着眼。
熹扶岁呼吸不稳,她喘着粗气握着熹相已经稍稍泛着凉意的手,一个不留神,没有扶稳就那样直直的跌倒了相府那已经有一指厚的血水中。
白色的衣裙被鲜血浸染,生生成了绛红色。
“阿爹!你醒醒啊!这是怎么了!”
熹扶岁像是一只受惊的鹿,她眼中的灵气此刻已经死气沉沉,她不住的颤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熹扶岁受了惊,她本能的往后退,手里落到地上扑踏着鲜血,黏滑的鲜血让整个地面变得光滑无比,她一下子扑倒在那片血腥之中。
后背的血慢慢地浸透了衣裙,她能感受到那阵凉意与湿漉漉的恶寒。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大概是看到了昏倒的年筝,可不过一瞬间,那脚步声又突然重新出现了。
“扶岁!”
容战从门外迈了进来,步子很是着急。
“别过来!”
熹扶岁惊恐地往后退,她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容不得任何人靠近,她退着退着身后碰到了一块被砸烂了的板子,便是条件反射的远离。
容战看到她如此,心已经是被狠狠的揪住了。
换成任何人来看她,都能看出她情绪极端的不稳定。
身下的衣裙已经彻彻底底的被染成了红色,她还在往后退着,身子渐渐蜷缩成了一团。
容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熹扶岁。
他心头一窒,只觉得心脏快要炸开了。
再也顾不得熹扶岁是不是会受惊,他直直的迈了长腿走过去。
此刻他寒凉矜冷的脸上只剩下了不安,他极生硬地挤出来两个字。
“扶岁……”
对不起。
“扶岁……你看看我……”
对不起。
“我来了……”
对不起。
熹扶岁没有再往后退,身子僵在了原地,她没动,抬手将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不住地搓着,像是要洗掉它们,可揉着揉着那双手上便全是厚稠的血液。
几个字就那么冰冷寒峭的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
“别碰我。”
容战冷峻挺拔的身子僵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跪在了那流动着鲜血的地上,渐渐感受着从膝盖直冲而来的湿漉与寒凉。
容战身上的狠厉戾气已经丝毫不见,他将地上的人拢进了怀里,不轻不重的抱着她,自己的心却已经疼的像是没了知觉。
“对不起……”
熹扶岁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们全死了,”
“为什么会全死了……”熹扶岁喃喃。
熹扶岁肩膀不住地颤着,容战能感受到她的害怕和不安。
他清冷俊漠的脸上终究是出现了变化,“扶岁……我……”
他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他能做什么呢?
他亲手杀了她的阿爹。
亲手。
容战内心如刀绞,此刻的嗓音已经十分低沉喑哑,更是说不出的悲痛隐忍,“我在……不怕……”
容战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衣裙还在往下滴着血。
“容战在……我们走好不好。”容战无法再看她的样子,只觉得多看一眼,他的心便会碎的凋零彻底。
熹扶岁缩在容战的怀里,泪痕一道又一道。
容战抱着她踏出了相府的门。
那两盏灯笼在风里摇曳。
他想让她有依靠,让她离开这儿。
可他心里明白,她只不过将踏进另一扇门。
一扇由他亲手制造谎言,亲手埋葬她血骨的冷血的门。
可容战逃得掉吗。
他以为他带着她能走出那扇门,却忘了……
那是一扇尽头是深渊、只能孤身不能回头的亡命的门。
一夜无比漫长。
她的惊惧颤抖一直到容战抱着她到后半夜才慢慢好转睡着。
容战一直守在屋外。
他从来都不曾颓废的这么彻底。
整个眼眶红的吓人,他拿着酒往自己嘴里灌着,就像是不要了性命,衣衫半开,酒顺着下颌流到了腹部,衬得他越发俊美危险。
萧衍是从探查寮窜过来的。
他上来就给了容战一拳。
“容战!”他提着容战的领子,低声沉冷,“你说过不会这样快的!”
“你给我松开。”容战声音阴鸷,将酒坛子往地上一砸顺势也拽住了萧衍的领子,“爷就想好好喝酒,别搅了我的兴致。”
“你他妈还喝的进去!”萧衍怒呵,又给了他一拳,实打实的狠劲。
容战啐了一口,将血吐掉,“老子这儿,”他指了指心口,声音哽咽,“疼,”
他重重的锤了锤心口,竟笑了起来,“这儿真疼啊,我打了那么多场仗受了那么多伤,都没有现在疼,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次,可什么伤都没有受啊……”
萧衍看着他,终究是松了手。
是啊,他萧衍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
他没有资格。
皇位和感情,他萧衍毫不犹豫的选了前者,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容战。
容战挣脱了他,继续拿起一坛新的酒往嘴里灌着。
“我不怕她恨我,”容战说,“我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哪怕她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