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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妄言(1)
汮奴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唯于呼吸间缓缓一叹,只见西子站了起来,用手理了理衣裳,道:“时候不早了,趁晚上我得赶紧出宫。”
汮奴看着西子娇艳的脸,垂下眸子道:“我不适合送你了。”
西子略一沉默,拍了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我认路。”说罢眨了眨眼,轻功一掠转身翻出宫外。
西子一身夜行服本就不起眼,如今又在昏暗的黑夜中,便更加难发现了。汮奴见西子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终是轻微一叹,坐回床前。
她又何尝不想和西子那般做个江湖豪爽的女刺客,做事从不顾忌后路,不谙红尘世事,就算是天下大乱,昏君执政,还能一展笑颜地说一声“我开心”。
夜色撩人。
她缓缓取下书架上的古琴,掷于桌前,七根琴弦细长。玉指轻轻划过一根根弦,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犹记得,这把琴叫做太古遗音,史载:琴师旷式,桐木胎,黑漆朱髹,虽存世千年,仍品相完好。通体断纹,因历史的蕴积而斑烂陆离,龙鳞、龟坼、流水、蛇蚹,错杂相间,美不胜收,世间罕有与其相匹者。
琴名双钩篆书《太古遗音》四字由于年代久远,偶为湿琴荐所浸而有所脱落,粘补后略有漫漶,然尚遗“音”字下半部之“日”字清晰可见。龙池两侧镌有行草:“佩剑冲金聊暂据,匣琴流水自须弹。”字体似王羲之圣教序,颇具唐人笔意,且词义豪拓,亦有唐人气概。龙池下镌有宋代理学大儒朱熹手书:“养君中和之正性,禁尔忿欲之邪心。乾坤无言物有则,我独与子钩其深”紫阳琴铭一则,落款为:“淳熙丁未新安朱熹书”,为传世古琴所仅见者。雁足上方有阴文“玉振”印一方,当为元代大收藏家鲜于枢之印,以象其金声玉振之意。
琴首为乐器,而乐器以音质为最重要。箫声琴韵室主人吴景略先生藏琴首重音色。五十年代初期,吴景略在沪得此琴消息,当晚即动身赶往姑苏以重金购得携归。此琴最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其音质高古松透、清越而多灵韵,轻轻触按即得正声,被誉为琴音中之佳“老生”,亟受珍重并为宝藏。
她缓缓闭了眼,这是三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穿着一身清爽的白衣少年亲手交于她,对她
说:“这便算是定情信物了,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回来娶你。”
一等,便是三年,他遭满门抄斩,她亦嫁了人,从此再无缘见面。
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了吧。
一扇大门虚掩,门后有一堆稻草和砖石,清冷无声,躺在稻草上的人缓缓醒来,头脑晕乎,眼中的视线迷迷糊糊。
许是她许久未吃饭的缘故,她的身体已然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此时只听到一个略带厌恶的声音道:“你赶紧吃完好干活,别磨磨蹭蹭的。”她略微抬头,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将白馒头扔在了肮脏的稻草堆上。
她顾不得不干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好一番折磨才抓到馒头,立马塞到嘴里。快速地咀嚼了一遍,这一块小馒头根本填充不了她这么多天的饥饿,等嘴巴里嚼完了之后,她才抬头道:“姑娘,还有……”
“闭嘴,又饿不死,吃完了赶紧给我起来干活!”
那女子一脸彪悍样,插着腰,见她迟迟不动,才拿起手里的戒鞭一把抽过去。这一鞭子刚好抽到她的腰背上,疼痛难忍,她喘了口气,只见那戒鞭又朝自己挨来。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浑身已然无力,根本动不了,更别说站起来干活了。那一鞭子又打在血肉之上,鼻尖已满是细汗,她痛得尖叫了一声,只听另一个声音笑道:“我劝你还是少叫些吧,这儿又没人,就算有了人也只会来看笑话。”
她缓缓睁开了眼,只见说话的女子长得清秀,却有一副痞样。只见那女子转头对拿着戒鞭的女子讨好笑道:“二娘何须和她计较,这王后娘娘喝惯了太保府里的茶,定时嫌弃我们这又脏又乱,恐怕不教训几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二娘从鼻尖哼了一声,道:“什么王后呢,这都已经成大牢里出来的废后了,看来还是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后竟也成了一个低贱的奴隶,真是大快人心!”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种耻辱?此时她已完全没了力气,跌在稻草堆上,见李二娘手中的戒鞭再次高高抬起,她紧闭双眼,此时只听一个沉稳却不乏娇嫩的声音道:“慢着。”
李二娘不满扭头看去,这儿任职这么久以来,倒还从来没有人敢反抗过她。略一转头,只听门“吱”地一声被推开。
来人穿着一身锦衣,皮肤白嫩,两只眼睛有一副水灵灵的模样。她看清是谁,忙道:“哎哟,这的什么风竟把芸香姑娘吹来了?”
芸香微微盈盈笑道:“怎了,是李二娘不希望我来?”
“芸香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呢,也是也是,您和这嬴伽陵曾也是主仆侍候一场,来这不奇怪。”李二娘赔笑道。
“既是如此,愣着干嘛,还不赶紧退下!”芸香斜睨了李二娘一眼,李二娘见芸香如是说,忙带着身旁的女子退了下去。
“娘娘今日刚被贬为奴隶,定还是不习惯吧。”芸香轻笑,“也无妨,这里的人会帮你习惯的。”她用手点了点伽陵的肩膀,道,“毕竟,您可是嬴夫人亲口吩咐送进来的,这里的人总会好好‘侍候’你了。”
芸香故意将“侍候”咬的很重,狐媚地看着嬴伽陵,倒是把汮奴的样子学的有模有样。
伽陵定定地看着她,咬着嘴唇道:“芸香,你别忘了自己也是奴隶出身的。若没有我,没有太保府,你现在应该还在这干粗活!”说的急了,她喘了口气道,“你如此恩将仇报,是服侍嬴汮奴久了,也开始没有人性了?”
芸香怒扇了嬴伽陵一耳光,道:“嬴夫人也轮得到你一个下贱的奴隶评论?不知廉耻!”
伽陵倏的一笑,用手捂住左脸,嘴角似有些自嘲:“这一切,皆还不是拜你和嬴汮奴所赐?”
芸香反而笑道:“你一个罪臣之后,夫人能留你一条性命已是你的福气。”说罢蹲下身子撕开伽陵背后的衣服,指着那个烙印道,“你从前好歹也是个小姐吧,竟也被印了这奴隶印,成了一个奴隶,怎样,你还有脸见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吗?”
她虽看不到那个烙印,却能从那个印中感到深深的疼痛。
嬴姓褚氏,百年富贵,她是第一个被烙上奴隶印的人。
她轻轻闭上眼睛,那背后的烙印何止是疼痛,那是褚氏百年的耻辱啊!
见嬴伽陵如此,芸香笑道:“不过是一朵烂玫瑰,别摆着大小姐的架子了。”她缓缓起身走向门口,“好好干活吧,干得多了,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点。”
芸香的背影了然,她眼中隐有泪意,擦了把泪,动了动脚,缩在墙角,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嘴唇苍白,喃喃道:“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