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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正是晌午。虽说不太喜欢穆姨,但穆姨烧的饭菜倒是好吃,也怪不得赵林他们几个这么急得等吃饭。
扭头看看正和父亲搭话的穆姨,光滑柔软的长发被盘成发髻,一朵绿色的绒花扎着旁人身上显得俗调,但配着穆姨的雪肤花貌倒衬得芳菲妩媚。
俺不由得把眼前的穆姨和家里的娘亲做对比,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娘亲最好看。
“你喜欢那朵绒花?”
正当我偷偷的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旁传来一阵轻柔的话。
声音软软糯糯的和俺一点都不像,倒是有点像四叔家的小柳儿。
“穆姑姑很喜欢那朵绒花,这还是我第二次见她戴。”
猛然回神时发现和俺说话的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叫秀儿的姐姐。她刚好坐在俺旁边,这会儿低着头在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饭,乌黑秀亮的长发自然的披落下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
“没,不是,俺就是看看。”
俺连忙回应道,可能是刚刚走神的缘故,声音不觉稍大了点,引得旁边的几个男娃子好奇的瞅了几眼。
倒是坐在另一侧的乌婆婆神色不变的夹着肉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坐在对面的赵林这会儿正嚼着馒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俺,戏谑的眼神瞅得令人心烦。
正当俺尴尬不已的时候,碗里突然多了块肉丝。
“吃饭。”还是那道软软糯糯的声音,这次俺也压低声音轻声道了句谢。
想了想总觉得应该也给对方夹道菜。不料,肉丝夹到中途,手臂一酸,胳膊猛然一抖,肉丝在眼前吧嗒一下掉在烧制的青菜上,嫩绿的菜叶上从天而降突然出现了一撮褐色的奇怪东东。
俺只能麻木的收回筷子,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青菜搭着肉丝,总感觉那撮格格不入的肉丝正舞着三尖叉,长着小尾巴无情的嘲笑着俺。
哈哈哈,赵林那家伙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愉快。为啥那么大的馒头都没堵住他的嘴巴,难道是因为他嘴巴特别大的原因。真希望他会笑抽过去。
俺以保证绝对善意的态度肖想着。因为这会儿闹出的动静有些大,爹和李叔他们好奇的往这边瞅着,但见小家伙们都无碍也就不再关注。
没办法,俺也只能任命的埋头扒饭,旁边的秀儿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挑着饭,偶尔吃上一点。
见没人搭理他,对面的赵林又继续埋头苦吃。万幸他终于不再笑了,俺心里实在是吐了口气。
大人们的饭局总是可以持续很久,但俺们这些娃子吃饱了饭就只想往外溜着出去玩。
赵林和那几个男娃子这会儿也跑没了影,乌婆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给鸡鸭喂粮。
秀儿姐姐碗里的饭终于在刚刚挑完。这会儿正坐在门口绣着上午的花样。
那撮肉丝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消灭的,反正当我想起来的时候,盘子里仅有些菜叶。
靠着椅子回味着刚刚的饭菜,必须承认穆姨烧的菜确实好吃。望着门口的太阳,想了想是决定还是拿着凳子凑到秀儿姐姐旁边搭话。
“呃,秀儿姐姐,你绣的这是燕子?”
秀儿姐姐的帕子上绣了两只飞燕,和两行字,俺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好看。
“这是我们家乡的红线燕,普通的家燕前胸是栗黄色,我们家乡的燕子是红色的,飞在空中一抹红特别显眼。”
多听几次俺也适应了秀儿姐姐软软的腔调。绣框里的燕子前胸确实勾着红线在蓝黑色的形体中衬得越发耀眼。
“我们家乡的燕子还有一个故事。”秀儿姐姐对着针穿了根线,接着说。
“相传很久以前,有个燕子妖怪喜欢上一位绣娘,便化形成人的样子每日和绣娘搭话,两人日久生情后很快便要结婚。”
秀儿姐姐停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我继续说:“谁知道在新婚之夜,绣娘趁妖怪不备拿剪刀刺中起前胸。燕妖虽说醉酒,但好歹也是一名化了形的妖怪,还是闪开要害。之后伤心离开,前胸因为受伤的原因,痊愈之后还是留了条红线。后来我们那边就有了红线燕。”
“那绣娘为什么要杀那妖怪,那她还能活着吗?”俺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家里的老人念叨给我听的。”
秀儿姐姐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听她的意思,好像也挺好奇后面的结局。
“你看,这两句是我们家乡的一位大文豪的半阙诗词,半珍半酒半如是,并携乙鸟待君归。”秀儿姐姐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清淡,这次似乎带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俺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啥,就在脑海中要看清答案时,它有像受惊的白兔猛然藏到更深处,再也抓不住分毫。
“秀儿姐姐。”
“嗯?”
“没,嗯,你想家吗?”
“也许想吧。”
纤细的手指捏着细针勾着若有若无的丝线上下翻飞,就跟花丛中的戏舞的蝴蝶一样,我不禁也恍了神。
春日的阳光披在身上暖融融的,正当我半眯着眼打算与周公大战三百回合时,就听到秀儿姐姐软糯的腔调。
“你知道我们来这边是做什么的吗?”被甜软的话语惊醒,俺整个人跟躺在蜜罐里一样,想了想然后一脸懵逼的摇摇头。
秀儿姐姐低着头没听到我搭话,便继续说道:“我和穆姑姑半年前就来到这儿。离家的时候爹曾让我留意点穆姑姑,之前也未明白具体意思,现在倒是有了几分思绪,也许只是我的几分猜测,做不得数。”
一听到是关于穆姨的事,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上了心多问了句:“是什么?”
秀儿姐姐摸着花样,半晌,抬头轻声回话“今天晚上就知道了。绣的怎么样?”说着,拿着帕子笑着问我。
绣框中的帕子里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金丝燕,一朵娇嫩的绿叶红花,半阙黑体诗文,显得格外秀丽。
“本来是打算绣枝桃花,但总觉得太过单调,若是改成牡丹又过于艳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改成芍药,如今瞧着倒也顺眼。”
虽然还是很想追问穆姨的事情,但瞅着眉飞色舞的秀儿姐姐,俺也只能点头附和。何况这绣品瞧着确实养眼。
秀儿姐姐看我认同倒是更加高兴,拉着我,和我聊了一下午的刺绣。
可怜俺对刺绣一窍不通,如今听着秀儿姐姐在旁边叨咕了半天的名词,搞得俺整个人都不好了。直到临近傍晚,院子里都点了灯笼才嬉笑着放过俺。
俺晕晕乎乎的转到父亲旁边,爹这会儿正和乌婆婆说话,后背绑着把铁锤,乌黑发亮的锤头在灯火的照射下强烈的突出自己的分量。
秀儿姐姐这会儿也静悄悄得回到了穆姨的身后,穆姨腰上别了两把小巧的匕首,弯着腰像是在和秀儿姐姐说话,因为俩人声音压得低,俺也没听清在说什么。
赵林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李叔打闹,李叔背上绑个木棍,咧嘴笑着配合赵林在一旁耍。其他几个叔伯也都带着东西,最显眼的是其中有一个还背着把铁弓。
我忽然有点慌张,便躲在爹爹身后,爹爹正和乌婆婆说话,见我过来便牵着我的手。爹的手爬满了粗糙的茧子,却总是让我觉得格外温暖和有力。
没过多久,父亲便和乌婆婆结束了谈话,李叔见这边没再说话也不再和赵林打闹,赵林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李叔身后,至于穆姨和秀儿姐姐早就不在聊天。
乌婆婆见无人言语,便依着根长了草的拐杖慢悠悠的走在前面,众人紧跟其后。
爹牵着我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背着木棍的李叔,押尾的则是牵着秀儿姐姐的穆姨,和背着弓的大叔。
天的月亮似乎格外清冷,衬得漫天星斗显得暗淡无光。虽是夜晚,却有月光做灯,山里到显得没想象的那么昏暗。
只是起了层薄雾阴了衣衫,沾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庆幸的是夜间无风,否则呆个一时片刻或许会着凉。也是因为无风,林里显得越发寂静,就连往常的虫鸣声仿佛都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空气中偶尔扩散出几声鸟鸣。
就在赵林又一次叫喊着累的时候,前面带路的乌婆婆才停了下来,远远的便看到是棵巨大的榕树,普通的榕树在这棵大树面前根本不够资格,萤火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看着眼前的巨树,连刚刚一直喊累的赵林都不由禁了声。
古树枝叶相连组成了一片绿色海洋,以月光为披;周遭的树木排在古树四周,以万树为衣。其根如蟠龙,皮若裂岩。
大家一直走到大榕树下便停了下来。乌婆婆站在前面,长者草的拐杖轻点榕树的外皮,紧接着榕树树叶下便冒出一个个幽蓝色的小光点,就像夏日里的萤火虫,密密麻麻的小光点蜂拥而至,就连今晚的月光都避其锋芒,光点迅速组成一个巨大的光门,幽蓝色的光照透了四周。
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娘亲给弟弟讲的故事重现一样。
“规矩你们几个家族想必比我还要清楚,月落之前必须回来。”
幽蓝色的光芒映着乌婆婆的白发,嘶哑的嗓音慢腾腾的说着。
阿爹取下背着的铁锤,蹲在我面前背着我,右手拿着铁锤。旁边的赵林这会儿也趴在李叔的背上,对着李叔的光头学着庙里的沙弥像敲木鱼一样轻敲着李叔的光头,嘴里还念叨些俺听不懂的话。
就连貌似和穆姨关系不好的秀儿姐姐也乖乖趴在穆姨身后,只有背着弓的大叔牵着一个稍大些的男娃子,木着脸看上去似乎并不稀奇。
“前面就是山反界。”
爹背着俺走在最前面,俺低着头静静的听爹说话。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山神的信使去取一样东西再返回。记住,答应爹。”我趴在爹的背上看着眼前的光门,才恍然发现光门其实是一个虚影,穿过去就像石子入了水,荡起一阵阵涟漪。
“一切小心”身后传来乌婆婆的声音,嘶哑但很暖心。
“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