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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堇衣骑着白灵再次在林间晃荡时,她才真正有了些踏实感,只觉风轻云淡、天高气远,一时心境都清朗了起来,她出来了!她居然真的偷跑出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个狗洞里出庄子了!
她还记得自己方才从洞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时,抬头望见纪融的那丝窘迫感,那时他牵着白灵,倚在墙外的一颗柳树旁,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似笑非笑地,像是在看什么无趣的笑话一般,无端只让人觉得难堪。
当时她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人怎么好端端地又突然阴郁下来了,只径直走到他身边牵过白灵,一直到现在,两人一路都在无言地沉默着。
这种沉默莫名让堇衣觉得尴尬不已,这与以往她看着他劈柴,或是早先两人一起洗马时的那种宁静的沉默不同,更像是彼此之间一场无声的硝烟,风平浪静之下只让人窒闷不已,原本满心的快活在这压抑中也被打得稀疏散碎起来。
此时恰有一阵夏风迎面拂过,徐徐风声中裹挟着丝丝热浪,夹杂着阵阵芬芳,昨日里只让人精神疏阔的馥郁此时却显得过于厚重,倒让人一时神晕目眩起来,这便是时移世易、境随心迁之故吧,堇衣怔怔地想道。
“你喜欢夏天吗?”她突然出声问道,试图打破这困窘的状态。
“不喜欢。”
“我喜欢夏天,因为天气好,心情感觉也轻松了几分,”堇衣自言自语似的呓语道。
“那你喜欢冬天吗?”
“不喜欢。”
“好巧啊,我也不喜欢,冬天太沉闷了,就跟你现在似的。”
纪融闻言,只抬头略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
堇衣自顾继续道:“你有最喜欢的天气吗?”
“没有。”
“没有吗?那你岂非每日都不是很开心?难怪整天都臭着一张脸,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一直都这么无礼吧。”她望着纪融笑道。
面无表情的少年此时倒是哼了一声,随即又将头转开,一副懒得搭理堇衣的模样。
“哈哈,有人告诉过你,整日板着一张脸不仅很丑而且还会老得很快吗?”
“你话一直都这么多吗?”纪融突然问道。
“也可以不多啊,你多说点啰。”
纪融听着少女这颇为无赖的话语,斩钉截铁地道:“我不。”
“嗯,”堇衣意味深长地拖了一个尾音,揶揄道,“那我也不,你就好好听着吧,小老头儿。”
“随便你。”说着他便松开手中牵着的马缰,径自往前走了,也不理身后堇衣的呼喊。
“你不等我啦?你真要走哦?”堇衣叫道,只见少年果真一副不为所动的姿态,便甩了甩手中的马鞭笑道,“你也太蠢了吧!你走得还能有我骑着马快不成?”
说罢便驾着白灵小跑了起来,及至要追上纪融时,才无奈地唤道:“你停一下,我不吵你了,和你做朋友实在太累了,我也懒得搭理你。”
纪融却突然转过头来,堇衣没意料到他会突然转身,正催着马上前,少年那张倔强的面孔便正和白灵的头撞在一起。
“哈哈哈,”堇衣看见纪融眼角直抽,说不出话的样子,一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原本我只想要逗逗你的,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倒促成了你和白灵的一段姻缘,看来你不止是蠢得讨厌,还蠢得有些可爱,这要是被绿沁瞧见了,我保管她能乐上一天。”
纪融闻言也没反驳什么,只伸手抚了抚白灵的额头,像是在安慰它一般,并不看堇衣,自顾言语道:“那个丫头对你倒是挺忠心的。”
堇衣听罢这话,也稍敛了敛笑容,一脸纳罕地皱着眉道:“所以你方才不开心的原因是这个啊?你听到我和她说的话了是吧?”
未及纪融言语,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又道:“这样一看,你倒还有点人味儿了,居然也会因为有人不喜欢你而不高兴。”
“无聊,我方才没有因为这个不高兴。”
“那是为了什么?”
少年突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不会因为不相干的人讨厌我而不高兴,能影响情绪的都是在意的人。”
“哦,”堇衣不自在地捏了捏手中的马鞭,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纪融描述他自己吧,不知为何,有种奇异的激灵感,“那你这样还挺好的,不过大多数人都不能免俗,总是对旁人的看法要介意上两分。”
纪融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这张脸不常做出表情的缘故,莫名间竟有一丝别扭,他淡淡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好的话,你只在乎你在乎的人,这样于你于他岂非更能专心于彼此?但这样的人却不免总要受着误解,不好的话,心力交瘁、多方经营只为了求份安稳、体面,却无端牺牲了和真正重要之人相处的时光和精力,倒是得不偿失。”
堇衣说着说着,也不免有几分抑郁起来,忙转话题道:“今日这风倒挺大的,将我之前留下的记号都吹散了一些,还好白灵记得路。”
纪融闻言,也未再言语,只沉默地牵着缰绳引着堇衣往前走。
及至小石潭的外围时,堇衣便翻身下了马,笑道:“你先在这儿等我吧,若是闲了,也可以骑着白灵出去转转,只记得回来接我就是,若是渴了,便沿着竹丛外围往南走走,那儿有一幽闭处,溪水十分清甜,我今日也特意带了一个水囊来取水。”
“嗯。”纪融牵过白灵,便不再看她,径自往南走了。
堇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自叹了一声气,也自顾朝竹丛的内沿走去。
石潭边,幽篁处,仍是碧波漾漾,而那临溪的男子却不在原处垂钓,堇衣看着那空荡荡的青石板,心中涌起如潮失望的同时,又只觉情理之中,他虽说了会来,却没说今日会来呀。
不由抱溪坐在潭边发起呆来,顿觉此地的确是孤清过甚,全然不似人间之处,又看着清澈直可见底的潭水间那嬉戏游往的鱼群,鱼儿的动作越欢畅,她心底那个叫嚣的念头便越猛烈——他虽今日未来,但他既说了会来,便一定会来!